第十三章东宫襄二圣
作者:王占君      更新:2024-11-09 15:49      字数:10151
  仿佛置身阴曹地府,只见黑红两色的水火棍上下翻飞。从记事起只知打人的杨勇,今日第一次尝到了被棒打的滋味。“哎哟,疼死我了!”他高一声低一声呻唤不停。此时的杨勇,已顾不得身份与体面了。昨夜,高俊特意派人叮嘱他,受刑时一定要表现出极度痛苦来,这样才好中止行刑。可如今棒子没打三、五下,而且役卒只是五分用力,杨勇便大叫大嚷不止,引得役卒们忍不住掩面窃笑。
  高俊皱皱眉头,暗怨杨勇表现得过早过分了,哪怕挺过二十棒再叫痛呢。没奈何只得开言:“杨大人,太子不堪用刑,万岁可是曾有旨意,太子一旦不适,即当停止呀。”
  “可以,”杨素早有准备,“不过万岁还说酌量轻微用刑,他一个男子汉,用女刑算是法外开恩吧。”
  “女刑?”高俊没想到杨素有这一着。
  不待高俊反应过来,杨素已发下话:“给杨勇拶指。”
  二役卒上前,不由分说将拶子套在杨勇手上,杨勇登时吓了个真魂出窍。这拶指虽是女刑,但却比棍棒与臀部的接触痛苦十分。俗话说十指连心,便是铁打汉子也难以忍受。
  高俊急欲阻止:“这如何使得!”
  杨勇则高声求饶:“两位大人,千万莫用此刑。”
  杨素冷笑一声:“只要你从实招来,自然可免皮肉之苦。”
  “本宫蒙冤受屈,又招者何来。”杨勇又摆出了太子身份。
  杨素牙缝中迸出一个字:“收!”
  于是,役卒两侧用力,杨勇立刻感到十指犹如断裂一般,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啊!”
  高俊再次拦阻:“杨大人,对太子用此刑实为不妥。”
  “停。”杨素让役卒放开,再审杨勇,“怎么样?不好受吧!殿下,奉劝你还是招认吧。”
  “无可招……”杨勇牢记高俊的叮嘱,千万不能屈打成招,没有口供便谁也奈何不得。
  杨素把桌案一拍:“再收。”
  役卒二番用刑,高俊急呼:“停下,快与我停下!”役卒有些犹豫。
  杨素又断喝一声:“收!”
  杨约事前已有吩咐,役卒只听杨素的,便再次收紧,杨勇直疼得死去活来。
  高俊急了,离座制止二役卒:“与我住手!”
  杨素见状发话:“停。”
  役卒们这才放松。杨素逼问:“殿下,这刑法你是熬不过的,早晚也是招,何苦白受罪。”
  杨勇此刻对杨素恨之入骨:“杨素,你挟私陷害,严刑逼供,本宫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殿下,为臣是奉旨行事。”
  “哼!奉旨?”杨勇任性上来,便又什么也不顾了,“有朝一日本宫继位,定将你杨素满门抄斩祸灭九族!”
  高俊急得用手捂住杨勇之口:“你胡说些什么呀。”
  一个时辰的刑讯,杨勇总算熬过去了。他对杨素满含仇恨的诅咒,更加重了杨素对他的折磨。十指已经皮破血流,小指已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他躺在往日的温柔乡百尺楼中,云妃泪眼模糊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血痕。并不时从檀口中嘘气,以减轻他的痛苦,极尽一个女人的温存与体贴。
  柔和的烛光,辉映出金红色的暖调,与杀气腾腾的公堂相比,这里显然是处湾泊爱心的良港。可杨勇依然烦躁不安:“杨素,老匹夫!我与你誓不两立!”
  唐令则忧心忡忡地劝解:“殿下,暂息雷霆之怒,还是治伤要紧,容下官去请个郎中吧。”
  “不,不!”杨勇竭力反对。
  云妃再劝:“殿下,伤成这样,还是请郎中敷药诊治一下,方能尽快愈合。”
  “我不,决不!”杨勇自有他的想法。手指有伤,就可借口拖延出堂,躲过一时是一时。而且请郎中来看伤,传扬出去,岂不更加脸上无光。
  唐令则看透他的心思:“殿下,以伤拖延总不是长久之计。”
  “你说怎么办?”杨勇有些忿忿然,开始迁怒于唐令则,“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想当年战国四公子,广养门客,危难时都能为主出力。可我养你们这些白吃饭的,又有何用!”
  “下官无能,愧对殿下。”唐令则当然不敢埋怨杨勇当初不听他良言相劝,才把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不过他还是为杨勇设想了一个挽回败局的良策:“殿下若想转危为安,可否听我再进一言?”
  杨勇巴不得有妙计:“你且讲来。”
  “而今大隋天下,独孤后要做主七分,殿下太子之位能否保住,就看娘娘是何主张。”
  “废话,本宫也知。”
  “殿下应将功夫全下在娘娘身上。”唐令则这才说到核心,“殿下当再向娘娘赔罪,以奇珍异宝投其所好,以哀怜泪水动其情,唤醒她在殿下身上的母爱,事情定会有转机。”
  “白昼臆语。”杨勇对此嗤之以鼻,“娘娘对我早已视如仇敌,求情已无济于事。”
  “不然,殿下毕竟是她亲生,只要你持之以恒,动之以情,软磨硬泡,哪怕她打骂于你,也坚持不懈孝敬,日久天长,总有一天会感化她。”
  杨勇却不这样看:“你这是一厢情愿,试想,小鸡去求黄鼠狼宽恕,还不是白送性命。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
  “殿下要怎样?”
  “刺杀杨素老儿!”
  “不可,万万不可!”唐令则急加制止,“且不说越国公府戒备森严,杨素乃能征惯战武将,刺客一旦失手被擒,岂不又添罪证,此乃下策也。”
  “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难道我就坐以待毙不成?”
  唐令则思路清晰:“眼下形势于您不利,只能静以待变,或以柔克刚,不宜硬来。即便刺杀了杨素,投毒罪名也洗刷不掉,铤而走险派刺客实无必要。”
  “哼!”杨勇双眼喷出怒火,“反正他们也不想让我活得好,我何不拼个鱼死网破,干脆从根上消除祸患,叫娘娘她一命归阴!”
  空气似乎凝固了,云妃与唐令则都如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百尺楼内死一般静,只听见杨勇急促粗重的喘息声。良久,唐令则方醒过腔来:“殿下,方才你该不是中了邪胡说吧?”
  “吾意已决。”杨勇毫不含乎。
  “你!这岂非大逆不道吗?”云妃显然反对。
  “殿下便有此心,也难以做到,只能快快嘴皮而已。”唐令则亦不赞成。
  “本宫自有高招。”杨勇已经深思熟虑。
  唐令则试探着问:“殿下要派刺客到皇宫行刺,可不是闹着玩的。”
  “先生无须多问,请你即刻将斗母宫观主与我请来。”杨勇不肯明说。
  唐令则堪称智多星,立刻想到:“殿下莫不是要行禳谢之法?”
  “你去接人就是,哪来这许多闲话。”杨勇透出不耐烦。唐令则欲待不说,又觉失职:“殿下,禳谢乃无稽之谈,非但不能害人,走漏风声反而害己。”
  “你住口!”杨勇动怒了,语句也真够不客气了,“你是什么身份自己应当明白,不过是本宫养的一条狗。让你咬人你就去咬人,让你吃屎你就吃屎。絮絮叨叨,装什么明白,事情就坏在你们这些人身上。”
  “你!”唐令则感到万分羞辱与伤心。
  “殿下,你怎能如此数落唐先生。”云昭训觉得杨勇太过分,她又回过头来安慰唐令则,“先生,殿下心情太坏,千万见谅。”
  唐令则受到这番羞辱,本想一走了之。又一想,如今杨勇正值落魄之际,自己不能在他危难时撒手不管,压压火气还是忍下来。默默无言出门,飞马去往斗母宫。事情还算顺利,将观主按时请来。
  观主向杨勇深施一礼:“殿下紧急召见,有何事吩咐?”
  “实不相瞒,我有两个仇人,请道长用禳谢之法为我雪恨。”
  “但不知仇家是谁?依殿下的权势,还用得上禳谢吗?”
  “无需多问,这是两人的生辰八字,”杨勇递过字帖后问,“大约几天见效?”
  “还请殿下将被禳人身份告知,”观主解释,“如系平民百姓,只七日即可夺魂取命。如系达官贵人,则需二十一日。倘活佛、帝王,则要七七四十九天。”
  “你只管禳谢。”杨勇当然不肯明告,“到时本宫自会命你中止。”
  观主不好多问,就按杨勇吩咐,扎下男女两个草人,将生辰八字帖置于顶心,于五官七窍、心口、手足心,刺下十二枚钢针。专辟静室,观主每日三次作法。转眼四十二天过去,杨勇仍未下令中止,观主可就沉不住气了。他找到杨勇:“请问殿下,究竟禳射何人?已是第四十三天,除非活佛,就是君主了。”
  杨勇几番派人探听,皆说文帝与独孤后近来都身体不适,但并无明显症状。他怀疑观主法力不到,心想事已至此,便直说也无妨了:“观主一再询问,本宫也就明告了,被禳谢的二人乃当今圣上与娘娘也。”
  观主几乎惊呆:“殿下该不是开玩笑吧?”
  “本宫哪有闲心与你玩笑。”
  观主抽身就走:“这是忤逆大罪,贫道天胆也不敢,就此告辞。”
  “哪里走!”杨勇眼露凶光,“实话告诉你,如今你只有全力以赴禳杀二圣才有生路。本宫登基,封你为护国太师。如若不成,你我都难免一死。此时要退出已是晚了。”说着,他亮出了宝剑。
  观主明白已是骑虎难下,要想退出,杨勇必然要灭口。叹口气:“咳!事已至此,只能把这颗头许给你了。”
  “这就对了,全力做法,大功告成,便富贵齐天。”
  “啪喳!”外面猛然响了一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什么人!”观主吓出一身冷汗。
  杨勇几步蹿出屋门,观主随后跟出。但见庭院寂寂,星月闪烁银辉,树影轻摇,杳无人迹。只有一块房瓦跌落窗下,已是粉碎。
  “不好!”观主心惊,“适才准是有人偷听,若被听去走露风声,性命休矣!”
  杨勇也已生疑,但他还是安慰观主:“不会有事,也许是猫儿蹬掉屋瓦。”
  “难说,万一是人呢?”观主仍有余悸。
  “这好办,我即刻下令,七日内不许任何人出府门一步,多派兵丁日夜巡逻。就连一只老鼠也不放过。”杨勇又叮嘱一句,“你只管放心做法好了。”
  事情已由不得观主,他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去静室禳谢。
  观主一走,杨勇立刻召来唐令则。把情况一说,唐令则这一惊非同小可:“殿下,此事不可等闲视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圣上娘娘知道,可是杀头之罪呀。”
  “依先生之见又当如何?”
  唐令则想了想:“而今太子府内,最危险的人物当属姬威。娘娘留他在东宫,即为安放耳目,况且他又有武功在身。”
  杨勇被提醒:“我们现在就去查看他的行踪。”
  “殿下一去岂不打草惊蛇,下官代劳足矣。”
  “有理。”杨勇表示同意,“你速去速回,本宫坐等回报。”
  唐令则出门,直奔姬威住处。时已二更,太子府内静如空谷,偶而有更夫提灯走过,发出单调而有规律的吆喝:“夜静更深,提防火烛。”唐令则来到姬威窗下,见灯火全无,一片漆黑,越发要弄个明白。上前叩动窗棂:“姬兄,姬兄。”
  少许,里面传出姬威的答话声:“何人?”
  “是我。”
  “原来是唐先生,我已睡下,且感受风寒正在发汗,如无急事,就请明日叙谈吧。”
  唐令则编不出有急事相见的理由:“姬兄不必起身,我只是夜深难寐,想与兄手谈一局,既如此,你我明日再弈。”他又思索片刻,故意放重脚步离开。
  唐令则待转过花丛,叫过一名更夫:“你严密监视姬威住处,他如若出来活动,就暗中跟踪,紧急时鸣锣示警,我自会带人赶来接应。”
  “小人记下了。”更夫立刻守候在姬威门前。
  室内,姬威仍在耳贴窗棂静听。
  小桃心急地叫他:“姬先生,人已走远,你还听个没完。”
  姬威返身坐下,黑暗中可见他双眼不停眨动:“我总感到内中有诈,唐令则离开时脚步太重,显然是有意走给我听,这说明他很可能留有埋伏。”
  “你想得过多了。”小桃显得很急切,“难得抓住太子把柄,若再犹豫,杨勇把禳坛转移,岂不功亏一篑,赶快进宫向娘娘报信吧。”
  “我偷听时踏落房瓦,一定引起了怀疑,唐令则才来试探。现在出去,怕是自投罗网。”
  “那你怎么办?胆怯了?就不报信了?”
  “当然不能放过这天赐良机,不过要做到万无一失。”姬威又思索片刻,“有了,你这样办……”
  小桃听后不以为然,“这可是多此一举,不过既然你要行此调虎离山计,我就配合一下。”
  隐身在花丛中的更夫,目不转睛地盯着姬威房门,不一时眼睛便发酸了。这活儿单调,又不能发出声响,真比关监牢还难耐。不知不觉上下眼皮直打架,迷迷糊糊要睡着。朦胧中,听到姬威房门“吱扭”一声,强撑着支开眼皮,看见一个人影推开屋门探出上半身来。月光浅淡,照见那人正是姬威,穿着打扮与白日里一丝不差。更夫赶紧揉揉眼睛,心说险些误事。只见那人影一闪出门,鹿行鹤步拐向东边甬道,更夫悄悄跟在后面。那人影转到后门,可能是见巡夜人往来不断,又转到前门,在府中兜了一圈,重又返回房中,便再无动静了。
  鸡啼卷去夜幕,朝霞融化晨星,太子府迎来了又一个黎明。一个不平常的惊天动地的黎明。唐令则一夜睡不安枕,他不放心对姬威的监视,早起草草梳洗一下,就来到姬威门前。此刻更夫正困得前仰后合,他一见不禁勃然大怒:“你竟敢偷懒贪睡,误我大事,要尔狗命!”
  “大人息怒,小的一夜不曾合眼,是克尽职守的。”
  “难道姬威毫无动静?”
  “他三更前后出去转悠了一圈,然后再未出屋门半步。”更夫又解释说,“他好像想混出府门,见到巡夜人不断,难以如愿,就又回房了。”
  唐令则脸上现出得意的微笑:“我早就料定是他,若不预加防范,他就去邀功请赏了。”
  “大人的话小的不明白。”
  “你当然不懂。”唐令则转身欲走,又觉不放心,更夫会不会打瞌睡?姬威有没有溜走?他决定要弄个明白,走过去伸手叩门。
  任凭唐令则把房门擂得山响,但屋内就是不应声。他不觉更起疑心:“莫非人早溜走?”
  更夫怯生生回答:“不会呀,我眼巴巴盯着,肯定还在。”
  唐令则已是心慌,全力踹开房门,闯进室内,使他意外的是,姬威面部向内和衣而卧,犹在床上酣睡。
  更夫高悬的心放下来:“如何,小的所说不差吧?”
  但唐令则又起疑心,天已大亮,姬威何故能如此沉睡不醒?醉酒还是服药了?不行,还要弄个明白。他走近床前:“姬兄,红日高悬,该起床了。”
  姬威一动不动,也不应声。
  唐令则慌了,莫非人已死去?用手推摇:“醒醒,姬兄,醒醒。”
  姬威仍无反应。
  唐令则用力猛地把姬威搬过来:“姬兄!”不禁令他大吃一惊。面对的竟是身穿姬威服饰的小桃。
  更夫见状惊呆:“怎么是你?”
  小桃坐起,对唐令则报以冷笑。
  “说!姬威在哪里?”唐令则已是气极,“你为何如此打扮?”
  小桃一言不发。
  唐令则揪住小桃衣领,恶狠狠地吼:“快从实招来,姬威是否出了太子府?”
  小桃咬定牙关不开口。
  唐令则预感到形势不妙,猜测是小桃用调虎离山计引走更夫,姬威十有八九已去报信,不由心如火烧。他气急败坏,狠狠扇起小桃耳光:“贱婢!你与姬威串通一气,要坏了殿下大事,你就休想活命。若想求生,就快从实招来。”
  小桃的嘴角,流出一道血的小溪,像条艳红的虫儿在蠕动。双眼金星四射,但她钢牙咬紧就是不开口。
  潜意识使唐令则感到,危险正一步步逼近,他顾不得再审小桃,交待更夫说:“你与我严刑拷问,有了口供速报。狠狠打,不要手软,直到她说出来为止。我去去就来。”
  唐令则如风似火跑上百尺楼,站在杨勇卧室门前又犯了犹豫。红日临窗,但窗帘仍挡得严严实实,显然太子仍在梦乡。此时叫醒太子,是注定要讨没趣的。可是,万一姬威已去报信呢?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感到不能再稍有耽搁,便擂鼓般敲响屋门。
  杨勇从睡梦中惊醒,挣脱云妃怀抱,坐起怒冲冲问:“何人如此大胆?”
  唐令则赶紧应答:“殿下,大事不好,快做定夺。”
  杨勇一听也觉发慌,匆忙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唐先生,何事如此惊慌?”
  “姬威可能已出府向娘娘告密!”唐令则把经过简述一遍。
  杨勇皱眉思索一下:“小桃未有口供,姬威去向不明,能认定是去告密吗?”
  “殿下,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唐令则急切地建议,“快让斗母宫观主撤掉禳坛,销毁证据,令其回观。不然,万一被娘娘搜到,殿下就性命难保了。”
  杨勇沉吟多时:“可是,禳谢已到紧要关头,再有几日便可大功告成。此时撤坛,万一姬威原本不知,是你杯弓蛇影,那岂非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唉呀殿下,姬威告密无疑,快做决断吧。”唐令则催促。
  杨勇有些不情愿地:“好吧,本宫就去禳坛。”说罢,进内梳洗更衣。
  唐令则在外厅等待,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杨勇迟迟不出,忍不住又走向门前:“殿下,容下官代劳去知会观主,再晚只恐来不及了。”
  “未必就急如星火吧。”杨勇还另有打算,“本宫意欲同观主商议一下,可否将禳坛转移到另处密室,这样免使禳法中断,仍能如期奏效。”
  “殿下,时不我待,也许娘娘已在路上了。”
  “你何需这般慌张,就是娘娘到府,我这里应付之际,那边撤坛亦来得及。”杨勇不耐烦了,“你休再唠叨,我少时便去。”
  唐令则又等片刻,从帘隙窥见杨勇在为云妃画眉,不禁心中感叹:“如此作为,焉能不败与杨广?”
  唐令则正等得心焦,一侍卫张慌失措跑来:“唐大人,贺若弼将军带兵把东宫团团包围,大人快去看看吧。”
  “糟了!”唐令则不顾一切闯入内室,“殿下,大事不好,快去应变吧。”说罢,他也顾不得再等杨勇,转身跑下百尺楼,直奔禳坛,决意抢在前面销毁证据。一口气来到静室,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便傻眼了。万万没想到,文帝杨坚与独孤后已双双在场。
  姬威正向二圣表白:“万岁、娘娘请看,这草人就是禳靶。”
  唐令则明白大势已去,就要悄声退出。岂料姬威早已盯上他,忙知会独孤后:“娘娘,唐令则要溜。”
  独孤后一声吩咐:“拿下。”
  韩擒虎上前按住,军士过来给唐令则上了绑绳。
  杨勇一阵风似的随后来到,眼前的情景使他惊呆。观主回头望见他,一肚子怨气放出来:“殿下,你可把贫道害苦了!”
  独孤后对杨勇怒喝:“见地伐,你好大胆!”
  杨坚也气得脸色大变:“你,身为太子,竟做出灭祖欺宗之事,太过分了!”
  杨勇扑通跪倒:“父皇开恩,儿臣是一念之差。”
  独孤后怒目圆睁:“我与圣上险些被你断送性命,你还有脸求情,此番断不能饶。”
  “来呀。”文帝传唤,“打掉太子金冠,押入天牢!”
  韩擒虎不由分说,也给杨勇上了绑绳。
  文帝怒视杨勇,狠狠地说:“你是自作自受,回宫。”
  “慢。”独孤后拦阻,“万岁,还有三件事要做。”
  “爱卿请讲。”
  “这一,东宫侍卫悉数拘押,以免生变。二,云妃本为毒害元妃凶手,又是太子合谋者,理当收审。三,当令杨素带人查抄太子府,以便获取其它罪证。”
  文帝感到有理:“准奏。”
  杨勇绝望地垂下了头。
  唐令则满含幽怨地数落杨勇几句:“殿下,你不听下官良言相劝,致使落到这步田地,纯系做茧自缚呀。可叹我满腹经纶,冲天抱负未得施展,却要陪你送掉性命。”
  一干人犯押走了,杨素、李渊也奉旨来到了。于是,太子府遭受了一场空前的浩劫。杨素能放过太子吗?恨不能掘地三尺多寻出些罪证,也好稳稳置太子于死地。
  钦差副使李渊眼见太子府已是一塌糊涂,器物狼藉,规劝杨素说:“大人,适可而止吧,属实无有明显的谋反罪证,我们如实覆旨就是。”
  “不!”杨素岂肯罢休,“对于罪证,杨勇焉能不加掩藏,身为臣子,要忠于王命,怎能马虎交差,还当反复搜查。”
  兵士们受命又将太子府重新过筛子,杨素坐镇中堂,渐渐有些坐不住了。眼看搜查一无所获,这该如何向独孤后交待呀?他趁李渊不在身边,叫来姬威半是启发半是警告地说:“姬先生,太子可是被你告发的,若拿不到足够的证据,谋反罪名不能成立,太子保住性命,你可就没命了。你在府中多年,总该知悉内情,要相助本官拿到罪证啊。”
  姬威何尝不知这些,只是此刻他也生不出证据来:“大人,太子近来视我为仇敌,处处防范,所以在下也不知其秘密所在。”
  “你头脑放开一些,不要只在太子府内转悠。”杨素提示,“杨勇在另处可有秘密据点?”
  姬威猛醒:“对了,长安城外,太子于今春置办了一处养马场,养有战马一千二百匹。”
  “好!”杨素转忧为喜,“养战马即为谋叛武装兵士所用,此即罪证也。”
  姬威绞尽脑汁为杨勇凑事:“还有,数月前太子购得古槐木一车,分发给一百名心腹卫士。”
  杨素更是笑逐颜开:“又是一桩铁证,古槐木乃取火之用,杨勇如此作为,显然是准备举事谋反。”
  李渊转回,对杨素这两桩罪证不以为然:“杨大人,这是否太牵强了。王公大臣养马者甚众,即下官亦养马五百匹,莫非都有谋反之意乎?”
  “李大人所论差矣,他人养马自然无事,而杨勇有谋逆之心,养马之意自然为了造反。”
  李渊又问:“古槐取火家家人人得用,杨勇之举不过赏赐部下,又与谋反何干?”
  “谋反起兵,要用火种,全城放火,乱中取胜,此即杨勇之用意也。”
  李渊已知杨素不肯放过太子,再争下去,只恐殃及自身,便付之一笑,不再理论,而是说:“两桩罪证皆大人所获,下官不敢分功,就请杨大人单独向圣上、娘娘复旨吧。”
  杨素明白李渊对此不满,不肯与他同流,心中暗恨,但亦正中下怀。这样自己一人面奏,尽可信口雌黄,帝后只能听自己一面之词了。便欣然应允:“如此老夫就代劳了。”
  嵩山,号称中岳,其实海拔并不高亦不险峻。只是由于它地处中原,四望平畴沃野,使人感到气势雄伟。近来,因洛阳附近连年干旱,民不聊生,一伙强人便啸聚嵩山,有人树旗,投奔者便如过江之鲫,数月之内便聚起几万人,声势震动朝野。地方官也曾数度征剿,但寡不敌众,均大败而归。为此上奏朝廷,请派大军剿伐。文帝接报后不敢轻视,他深知星火燎原之理,若不将这起反叛迅即镇压下去,一旦波及开来,各地蜂起呼应,那岂不动摇大隋根基。他决定派五万大军,以绝对优势剿平嵩山之乱。可是这五万精兵交谁执掌呢?高俊建议委李渊为兵马大元帅,但文帝不放心。大军若被外人控制,倘把各级将官收买,反戈一击杀回京城,那还了得!而今杨广在扬州,太子是待罪之身,蜀王杨秀染病在床,他不觉想到了小儿子汉王杨谅。虽说杨谅才十六岁,由于生在帝王之家,却已经很成熟了。文帝想,此战不过是进剿乌合之众的草寇,并无风险,何不让杨谅经受一下军旅生活和战火烽烟的锻炼考验。为保儿子万无一失,他又钦命高俊为元帅长史辅佐汉王。出征前,文帝特别叮嘱高俊,汉王年幼,一应攻守战取军机由他做主。务必全胜凯旋,否则惟他是问。
  大军到达嵩山,离山十里安营扎寨。杨谅初次领兵,建功心切,早饭后便升帐传下帅令:“五万大军,全线出击,将嵩山四面包围,同时发起猛攻,务求一战全胜。”
  高俊急忙制止:“千岁,万万不可。”
  杨谅立刻不喜:“长史何意?”
  “不可轻率出兵。”高俊解劝,“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军初到,敌情不明,地势不清,且待驻扎几日后,将士们得以休整,再派小股人马袭扰匪寇,力争擒获几名小头目,把匪徒人数、兵力部署、粮草储备情况全都搞清,再定决战之期。”
  杨谅大为不满:“长史,我五万大军荡平这乌合之众的嵩山草寇,还不易如反掌,何必要迁延时日,费此周折呢。”
  “千岁,草寇能成气候,能屡败官军,就不可轻敌。还是小心为上,待充分准备后,再行决战。”
  杨谅的帅令被高俊当众驳回,脸上甚觉难堪,便赌气说:“高俊,须知本王是兵马大元帅,我说发起进攻谁敢不遵。”
  高俊据理力争:“千岁是元帅不假,可离京时万岁面喻下官,攻守战取由我做主,成败惟我是问。千岁当时在场,下官不敢有违圣命啊。”
  高俊搬出文帝来,杨谅无话可说了,他气乎乎一拂袍袖退入后帐。
  高俊见汉王动怒,也觉不妥。晚饭后,他射得几只山鸡野兔,亲自提着来到元帅大帐门外,对卫吏说:“烦请通报一下,高俊求见元帅。”
  卫吏去不多时转回:“高大人,千岁身体不爽,正在休息,无意见客。”
  高俊想了想,把猎物交与卫吏:“烦请转交元帅,就说是高俊孝敬的,愿千岁安心静养,军事行动自有下官。”
  高俊见卫吏把猎物提入帐内,仍感到欠妥,心说一定要找机会与汉王说个明白,以免杨谅记恨,主帅不和,兵家大忌也。他刚转过身要走,忽觉有什么东西砸在背部又落在地上。返身细看,不禁大为伤心,原来是那几只山鸡野兔被扔了出来。高俊打个咳声,拾起猎物回帐。此刻晚风生凉,落日为浮云掩没,旌旗在西风中瑟瑟抖动。高俊的心也止不住一阵阵发紧。杨谅才只十六岁就如此一意孤行,听不得半点逆耳之言,何况自己还是身为国公、太子亲翁的重臣,这侍候皇家的日子太难过了。
  高俊刚步入帐门,老家人一头迎上来:“老爷!”
  高俊见他汗透袍服,满身灰尘,大惑不解:“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离京到此?”
  “老爷,二夫人难产,性命垂危,请老爷赶快回去看顾。”
  “啊!”高俊确实吃了一惊。他对二妾格外疼爱,二夫人粗通文墨,又懂兵法,很与高俊谈得来。高俊与她情深意笃,离京时对其临产就十分挂念,不料竟得到这样一个令他揪心的消息。忍不住又问,“二夫人眼下究竟怎样了?”
  “稳婆说,只怕胎儿与二夫人都性命难保。”老家人催促,“老爷,快马加鞭赶回长安,也许还能见上一面哪!二夫人还有许多话要对老爷说。”
  “咳!”高俊无限伤感,“我恨不能立刻飞到二夫人身边,可是奉旨出征,激战在即,我怎能因私废公?你回复二夫人,说我对不住她,为国尽忠,难以回京。”
  “老爷!”
  “你不要再说了,休息一下,饱餐后换一匹快马星夜回长安吧。”
  老家人只得退下,高俊身不能回去,心却早飞走了。他仿佛看见二夫人正痛苦地挣扎在床榻上,自己不由得也陷入极度痛苦中。
  下人小心翼翼近前通报:“大人,帐外有人求见。”
  高俊正自心烦:“不见,不见,一概不见。”
  下人又补充说:“来者说他专程从长安赶来,有机密事相告。”
  高俊冷静一下,思索片刻:“请。”
  求见者入帐,躬身一礼:“见过大人。”
  高俊见来人二十余岁,人物俊伟,似曾相识,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疑虑地问:“先生是?”
  “在下杨玄感。”
  “什么!”高俊又仔细打量几眼,“你是越国公杨素杨大人的大公子?”
  “正是。”
  “我与你从无交往,你长途跋涉来见我做甚?”高俊不能不生疑虑,杨素与自己是水火不容的政敌,他儿子突然光临,定不是好兆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