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干活，有决心的张汝京确实值钱。”方卓承认这一点。
  “干了一辈子半导体，怎么能不继续干呢？”张汝京收敛了些笑意，喟叹道，“古人说，马革裹尸，我也就打算在半导体上干到干不动为止。”
  “说话有点丧了，走吧，还是喝酒去，我请你，你要是真去青岛，又不知道一年能见几次。”方卓说道。
  “这算是壮行酒吗？”张汝京应了下来，他忽然又有点想喝酒了，如果真去青岛，想要在12英寸晶圆上有所成绩，不知又是哪一年的事。
  两人离开中芯，就近找了处地方喝酒。
  张汝京谈台记，谈国际先进水平，谈中芯曾经最近的距离，也谈了他此时回顾发展历史的一些思考。
  方卓多倾听，多喝酒。
  不管是张汝京还是方卓，两人都是很长时间没有喝醉过，但今天格外有兴致。
  不知喝了多少，张汝京忽然把酒杯拍在桌上，闭口不言。
  许久之后，幽幽叹道：“终究意难平。”
  方卓默默又给他倒了一杯：“还有后来人。”
  张汝京看着年轻的方总，展颜一笑，举起酒杯：“方总，我祝你长命百岁。”
  “张总，那我祝你马革裹尸吧。”方卓说着不吉利的话。
  张汝京哈哈大笑。
  ※※※
  一场大醉。
  次日，张汝京却起的很早，他再次去中芯厂区逛了逛，在上班时间之前犹如八年前一般凝视这片迥异的地方。
  或许，还有一天会以一名供应商身份回来的。
  人生起起伏伏，美国德州，台湾新竹，内地上海，奔赴青岛。
  壮志未酬，还在路上。
  “张总，你去哪？”一名来上班的工程师瞧见张总从厂区里往外走，下意识地问道。
  张汝京端详这名年轻的工程师，如果没记错，这是今年新进中芯的后来人。
  他笑道：“我去搞大硅片，回见。”
  工程师愣了愣：“啊？好，回见。”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回见。
  第213章 我的心更冷了
  张汝京悄然奔赴青岛，宿醉之后的方卓则是在中午时分乘坐私人飞机前往香港。
  9月9日就是晨星半导体在港交所上市的时间，按理说，他早就该到，但因为中芯变故而不得不在上海多留了几天。
  从登上飞机的那一刻，方卓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他已经知道了张总动身的消息，多少有些怅然若失。
  冰芯一路走来多和中芯印证，也屡获帮助，张总这位前辈更是少有门户之见，不管方卓本人还是冰芯都可谓受益良多。
  尽管张总现在仍旧老骥伏枥，但他心里总感不是滋味。
  “这专门找的报纸也没用上，本来想安慰张总一番。”方卓从文件包里拿出昨天的报纸，摇摇头，“其实，倒是他安慰到我了。”
  昨天从见面到喝酒，两人没有太多情绪上的交流。
  可是，行胜于言。
  秘书刘宗宏轻轻点头，没有发表看法，当方总秘书久了，他知道方总这会最需要什么。
  “方总，邱总也已经启程去香港了，这里是比较重要的文件。”刘宗宏一边收起昨日没用上的报纸，一边递过整理好的文件。
  今日登机前，方总通知的想在香港和邱慈云面谈，后者已经动身。
  方卓翻开几叠文件最上面的一份，是来自知名投资人熊晓鸽先生这段时间与奇梦达接触的信息以及他的论述。
  信息比较多，比较详细，但论述很简洁，很情绪化。
  “罗健华把奇梦达利于借钱的因素都摆在了面前，不利于借钱的因素都模模糊糊，甚至有所隐瞒。”
  “奇梦达虽大，但绝对是个大坑。”
  “方卓，我就想知道，你和罗健华接触时的心理状态。”
  “你到底是想坑谁？”
  方卓面无表情的放下文件，老熊虽然有点抱怨，但他和奇梦达之间是进行了一系列在对方看似卓有成效的接洽，这就行。
  第二份文件是来自miga基金，是凌晨三点钟的评估。
  也就在方卓醉酒入睡的凌晨时分，美国方面宣布官方接管房利美与房地美两家住房抵押贷款机构，致力于保障两房债券持有人的利益，但不会保障两房股东的利益。
  美国财政第一步注入的10亿美元将获得比原有的优先股更为优先的权利，如果两房被注入巨资，那么政府将以非常低廉的价格获得控股权。
  这也意味着原股东的股权将被严重稀释，同时也将导致老股每股价值的显著缩水。
  如此非中性救援方案的出炉立即导致两房股价下跌了惊人的八九成！
  至此，房利美股价从07年7月的65美元跌至现在的不到1.5美元，房地美股价也在同期从60美元跌到1.7美元。
  方卓依旧面无表情的放下这份文件，这是正式验证了盖特纳消息的正确性，不愧是一起赚钱的好兄弟，miga基金相当多的资金用来操作两房，一部分已经稳妥落地，另一部分则是积极的又最后吃了一口。
  第三份文件来自易科，是刘强东最新的业务汇报。
  易科手机mars在奥运会结束之后的热度没有降低，为了应对联通即将开放的更多3g试点，各地渠道商踊跃与易科接触，想要分销产品。
  目前，公司正在设立标准，考虑如何更好的构建整体销售体系。
  国内现在线上是易购，线下是联通、自营门店、易购电器以及少量渠道，未来肯定是要继续加大自营门店和渠道加盟这两块的辐射范围。
  刘强东的汇报很有激情。
  方卓依旧面无表情。
  他放下这份文件，淡淡地叹道：“怎么回事，我感觉我的心更冷了。”
  刘宗宏默默递过一杯咖啡，这个事怎么说呢，嗯，不好说。
  “你说，孔豫该不该留……”方卓喝了口咖啡。
  刘宗宏心中一震，老板，这是自己该听的吗？你这心是真的更冷了啊！
  方卓放下咖啡杯，继续说道：“该不该留在美国，我看他有想回国的意思，虽然我感觉他在美国更能发挥才华，但也不能枉顾个人意愿。”
  刘宗宏松了一口气，小心地说道：“旁观者清，孔总或许还没意识到他身上更多的才华。”
  方卓颔首：“有道理。”
  过段时间给孔豫放个假再和他谈谈，张总都没休息，孔豫年纪轻轻的何必放弃大好事业？
  方卓慢慢喝了半杯咖啡，随后才翻开最后一份文件，这是来自冰芯最新的报告。
  不得不说，梁孟淞真是个工作狂，仿佛是要把过去两年的时间全都弥补在工作之中，而他所带来的团队也很有活力，人数虽然不多，但都十分骨干。
  冰芯现在进行的是45nm制程研发，已经由梁孟淞全面接手。
  与此同时，梁孟淞主张了一项finfet工艺方向的论证，把目光放在了未来。
  顶尖人才和优秀团队的作用可能需要时间体现，但隐隐就有种气象为之一变的感觉。
  梁孟淞提交的这份报告正是冰芯与国际一流水平的全方位差距，更直白的说，与台记的差距，而他在报告中也比较直白，认为应该借着中芯受创的现在更主动的寻求行政更大力量的支持。
  实话实说，国内的半导体产业不是投资热土，不论产业链还是人才土壤都仍旧需要更大更长久更耐心的支持。
  方卓掩卷长思，他其实已经提过数次类似的建议，但每每都是不置可否。
  现在，张总被逼去职，中芯难以避免的会有段调整时间，再加上美国接管两房所释放的信号，可能，今年趁着行业与经济所带来的双重震撼，会是一个更好的提议时机。
  反正，四万亿那么多，抠点给半导体，提前搞个大基金还更有利于长远发展。
  方卓觉得这个事不能只自己出面，这次要拉上中芯江上洲、京东方王东升他们一起去找领导，还需要晶圆制造服务联盟给一份全面的梳理。
  如果真能做成，投资机制上也要有所健全，深耕产业的中芯、冰芯、服务联盟都可以更针对性的给出建议。
  方卓思考了一会，把四份文件重新叠好，喝完最后半杯咖啡。
  “先看晨星吧。”
  刘宗宏感受了冷意。
  ※※※
  晨星半导体在香港的上市过程颇为顺利。
  掌门人梁公伟从02年创办公司到现在即将上市，也难免有志得意满之感。
  他相信上市只是一个阶段性标志，未来将会开拓更多业务，获得更大发展。
  而这关键性的一步便和自家的股东方总有关。
  易科手机的热卖让人眼热，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凭借建立起的品牌和本土优势，易科未来会有爆发式的发展。
  梁公伟认为易科手机一定能成为中国手机市场的前三，所以，为表一贯的重视，他亲自来机场为方总接机。
  不过，看到方总的第一眼就发现他神色有些冷峻。
  梁公伟大概能理解这份冷峻是为何而来，他同样知道中芯的变故。
  “晨星的ms088怎么样了？”
  方卓坐在车里，简单的寒暄之后就问起晨星开发的入门级手机芯片。
  “还在优化。”梁公伟沉吟着答道。
  他在考虑如何来说这件事，晨星的技术实力确实有些落后于竞争对手，但依照对手机市场的观察，易科入门级手机的推出应该还能留出足够的时间。
  方卓淡淡地说道：“太慢了，下个月我们会先适配联发科研发的芯片。”
  梁公伟大吃一惊：“方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