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己当家做主到被收购收编，从初创企业到上市公司，从电商到连锁到手机，他除了刚开始心里郁闷，后来的工作里并没有像有些人说的那样，感觉自己被发配被冷遇。
  反而，刘强东隐隐觉得方总很欣赏自己。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只知道自己能把负责的业务全都尽力做到最好。
  这次工作汇报之后，刘强东很快就联系了华为终端，传达方总的意思，而对面的反应速度更快，立即确定第二天就带团队在上海易科拜访。
  当方卓知道华为的速度之后多少有些意外，似乎略显急切了些。
  果不其然，当华为高管团队在次日匆匆抵达恒隆23，方卓见到了华为终端总裁陈朝晖，也见到了差不多算是华为2号人物的郑宝用。
  华为终端不是华为公司的部门，而是子公司的形式。
  单看客户来访的这个阵仗，不能说是陈朝晖率队，而是郑宝用领头。
  方卓心里惊讶，郑宝用倒是没藏着掖着，很快就在寒暄之后表明来意。
  “方总，华为终端想要出售一半的股份，易科有没有兴趣？”郑宝用颇有些石破天惊的意思，说话之间就在兜售华为终端的股份。
  方卓念头闪动，瞧着坐在总裁办里的陈朝晖，他的神色有些……复杂——尽管郑宝用地位很高，这位才是华为终端的总裁。
  这不太像是真的来卖股份乃至卖公司的。
  “郑总，陈总，有话直说就是。”方卓不想猜来猜去，“我以为你们是来聊安卓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郑宝用见方总很直爽，也就不兜圈子：“华为终端真的在找买家，初步和贝恩、银狐都谈了谈。”
  贝恩资本和银狐资本都是美国有名的私募股权公司。
  方卓诧异道：“真的要卖？你们不是和沃达丰合作的很好吗？易科欧洲汇报3g市场的时候是把你们代工的手机作为一个重要分析对象的。”
  华为终端总裁陈朝晖觉得这是到了专业的领域，很痛快地说道：“方总，你也知道是代工，我们就赚个代工费，综合不到5个点，还经常压三个月的物料。”
  他说完这句又忍不住补了句：“易科的mars在德国卖得很好，我们代工的沃达丰手机在德国就遭遇了大规模销量下滑，只能亏本出售，这就压了一批物料。”
  按理说，华为代工的手机和mars不应该是竞品，但是，mars和运营商进行补贴模式的打法挤压了市场里的中低端产品。
  方卓笑道：“总不是易科逼得华为卖终端公司吧？你们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不不，不是这意思。”郑宝用摇摇头，“我们是求援来了，公司正在和贝恩、银狐谈价格，一批人认为应该卖，应该逐步退出手机市场，另一批人坚定的认为不应该卖。”
  方卓看了看郑宝用，又看了看陈朝晖，知道这两人的来意了，他们显然是不支持卖终端的一批人。
  这一趟来上海拜会，最大目的也不是因为pro联盟，而是想交流交流手机业务的前景。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郑总，你们公司的事，这我能多嘴吗？难道让我出具一份对华为终端的意见书？”
  方卓不清楚华为终端历史上有没有这件事，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贝恩和银狐不能快速谈好收购，席卷而来的金融风暴必然会改变很多业界公司的花钱决定。
  郑宝用认真地说道：“方总，mars的销量放在这里，mars带来的行业震动放在这里，谁能忽视你的判断呢？”
  方卓沉吟。
  郑宝用继续说道：“听说冰芯第一季度已经提产，我们打算说服沃达丰，说服高通，采购在冰芯代工的高水平芯片。”
  沃达丰启用“vodafone”这个手机品牌是从06年开始的，截止到目前为止，它对华为的代工都相当满意，后者对手机设计有着很大的话语权。
  现在，华为手机采购的也是高通芯片，只是，属于中低端。
  方卓当即大义凛然：“华为终端不能卖，郑总，你说，华为内部谁要卖，你说名字，我来点名批评！”
  郑宝用和方总相视而笑。
  陈朝晖刚刚举杯喝了口茶，差点被呛住。
  方卓也喝了口茶，笑道：“虽然是第一次见郑总，但郑总真是瞧出我的弱点了。”
  “易科系”这三个字是一些媒体在描述内地首富时常用的字眼，而冰芯在易科系的地位对很多人来说也不难判断。
  只是，判断是一回事，能不能用上这种判断或者说“弱点”，那是另一回事。
  目前的欧洲手机市场正在发生变化。
  mars和iphone所带来的3g智能机浪潮也纳入了郑宝用所在的华为蓝军部门视线，其中一个重要判断便是，华为代工的沃达丰手机必须拿出更高的竞争力。
  也即，沃达丰手机升级是自然而然的市场倒逼。
  这种倒逼升级有好处有坏处，放在此刻，它可以与高通的高端芯片和冰芯代工联系在一起。
  郑宝用和陈朝晖聊过沃达丰手机的发展，认为以后投身安卓阵营也是个不错的尝试，这一趟阻止内部出售终端股份是主要目的，次要目标也是顺便聊聊安卓系统和pro联盟。
  “我知道方总是个务实派。”郑宝用说出他对方总的认知。
  内地首富有很多标签，也有很多事迹。
  郑宝用以前没接触过方总，但是，凭借观察，认为非务实无以拉起冰芯这么一摊。
  接着，他又真点了华为内部的执意要卖终端股份那批人的代表：“任总要卖股份，态度还很坚决。”
  请方总和任总对线！
  方卓一怔，哈哈大笑：“这个事有点意思。”
  华为的002出来找业内人士的意见劝解001。
  他笑完之后说道：“那你们应该把任总也带着，正好一起聊聊了。”
  郑宝用微微摇头：“任总在接待贝恩资本的人。”
  华为曾经和贝恩资本就有过合作，关系不错，这次也是顺理成章的把它列为了买家。
  出售华为终端的股份这种事在华为不是第一次，它以前有过出售华电和华三的成功经验，这次的内部意见就是复制成功，甩掉不挣钱的业务。
  如此意见已经得到任正非的支持。
  这也是郑宝用亲自出马的原因，他本来是要用自家部门的分析意见劝解任总更改决定，冷不丁看到媒体报道lg中国总裁对易科的评价，立即就想援引外部重磅人士的意见。
  正好，华为和冰芯也有业务往来。
  “这样吧，我给任总打个电话。”方卓决定顺水推舟，又问道，“华为的海外业务做得很好，这次是打算发力消费端？”
  易科已经凭借mars站稳脚跟，不畏惧任何一个对手的市场竞争——唯一顾虑的是来自诺基亚的专利威胁。
  陈朝晖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和沃达丰签了五年的代工，现在没有做消费市场的想法。”
  华为和沃达丰签了2006-2011的五年代工合作，这是手机终端的。
  除此之外，两家还有很多合作。
  不管这次股份出售结果如何，这份代工合作都是会履行的。
  方卓点点头，不知道沃达丰这家英国运营商的手机会不会在国内3g牌照下发之后尝试进来，华为现在在国内似乎也是在给运营商做代工，这是它目前的业务路径。
  他思考数秒，对郑宝用说道：“既然郑总专程找到我了，倒不是说出于华为和冰芯的合作，我就要昧着良心说话，我也是真的认为华为终端不要卖。”
  “我给任总打电话够不够？”
  “不行的话，我也可以找贝恩资本聊聊，我和这些机构也经常打交道。”
  郑宝用刚想说与任总的沟通已经够了，忽然又想起方总的一些事迹，迟疑道：“找贝恩资本也聊聊？”
  方卓说道：“聊聊？”
  陈朝晖插了句嘴：“方总要怎么聊？”
  他也听过方总的事迹，有点担心方总太放纵自己。
  “怎么聊都行，可以说华为终端不值那个价，也可以说现在的市场要以现金为王。”方卓抿了口茶，“破坏容易建设难，让我说服任总可能有难度，劝说贝恩资本没准更容易。”
  陈朝晖和郑宝用对视一眼，方总真是个务实派！
  郑宝用几经犹豫，还是放弃了方总的这个建议，这是寻找友善的意见，不是要设局狙击自家公司……最后的决定还是得由任总来做。
  “方总，还是咱们商量一下怎么给任总打电话就好。”郑宝用略微讪讪。
  方卓有些遗憾：“郑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郑宝用这次坚定多了：“不了，方总，还是麻烦你谈谈手机行业的发展，聊聊前景，我这边还有内部的意见，这应该就够了。”
  方总，我们这是劝谏，不是勤王，不是逼宫。
  方卓看了郑宝用一眼，又看了陈朝晖一眼，点点头，好吧，就不拘到这种能接受的地步吧。
  第185章 实干家
  华为高管团队对上海易科的造访十分愉快。
  郑宝用和陈朝晖想要阻止华为终端被出售，愿意加强与冰芯的合作。
  方卓乐意顺水推舟，帮忙解决一个不知道“曾经”存不存在的小问题。
  从现在的观察来看，华为从代工转向品牌很可能是与沃达丰结束合作之后才会尝试，或者，也可能会受国内市场爆发的影响，提早入场。
  因为有易科，因为有对安卓系统的推动，因为有mars在海外的销量，方卓能感受到一些国内手机厂商与行业外的蠢蠢欲动。
  mars销量对一些人的意义很可能是……原来国产品牌也能站在中高端的市场圈里！
  以及，易科第一次做手机能成功，难道自己不可以试试？
  方卓其实倒也希望看到一些新面孔，只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能从国内市场冲出来。
  与任正非的沟通没有立即进行，按照郑宝用的说法，等他们回去之后就来个里应外合，凭借外部重磅意见和内部强烈建议一举扭转任总的决定。
  郑宝用很认真很严肃，还想和方总对对词。
  但方卓觉得这个事不用那么费事，到时直接给任总打电话直接对线就行。
  华为团队既来，除了三个人聊了聊终端出售，也切实的谈了谈引起这一趟的pro联盟。
  作为华为的002号员工，郑宝用高度的评价了易科与谷歌组建的这个框架，认为一旦pro联盟能够运转起来，将会为安卓系统的发展铺设很顺的道路。
  只是，pro联盟现在存在的问题在于，真正具有专利实力的手机厂商还没有表态加入。
  像三星，它为什么是单独和易科进行专利授权？
  它既然选择尝试搭载安卓系统，难道看不出pro联盟壮大的好处吗？
  当方卓在饭桌上聊起这件事，大家都能体会到三星那种既愿意安卓好又不愿意安卓太好的微妙态度。
  “韩国人有时候给我的感觉是挺奇怪的，从三星到lg，从三星的李在镕到lg中国总裁的禹南均，姿态有时候特别高，有时候又一下子很低。”
  “说卑躬屈膝有些太过，但前后表现确实相差比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