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禾看出年轻总裁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方总可能还不知道咱们杭州‘云医之城’的由来，吴市长有一次去医院视察，正好碰见一个从庆元来杭州看病的患者，当时吴市长看他满脸高兴就上前询问，那位患者说第一回通过网络挂号看病，说这像是搭着云头挂到号，来了就能看，比以前方便太多了。”
  “吴市长感叹互联网带来的改变，互联网的速度像是乘云驾雾一样，‘云医之城’这个称呼慢慢就传开了。”
  方卓知道庆元，那边是浙江的最南边，之前从杭州开车过去得大半天。
  他微微点头：“挂号网的发展离不开各位领导的支持，我们做企业的能为大众做点事，心里特别踏实，我听说阿里今年新搞了淘宝，互联网正在迅速改变我们的社会，这真是一个大趋势。”
  从回家聊到线上挂号，总裁和领导之间的关系显得没那么生分了。
  两边没有立即进入正题，又聊了聊互联网的发展，然后关于半导体项目的开启才算正式开始。
  “上海在张江有个晶圆厂叫中芯国际，是2000年成立，现在已经是全世界四大代工厂，发展很快，我和中芯的张汝京张总聊过，他很支持我参与半导体产业。”
  “我个人也认为半导体产业有很大的发展机遇，所以，也就鼓足勇气的愿意试一试。”
  “我们这次的项目预算是12亿美元，正好折合中国币是个百亿项目。”
  方卓侃侃而谈，提到预算数字，如愿从对面两位大领导的脸上看到喜意和惊讶。
  这个数字稍微夸大，立项的目标是10亿美元，但也差不多，只是换成中国币，八十多亿和百亿项目听起来的档次就不一样了。
  “我们现在自己投入和拉到的投资是5亿多美元，还有几家已经接触的国际知名投资机构，它们得看到项目和地方上有合作之后才能确定意向，但应该也不成问题。”
  这个数字还是夸大了，资金都还在账面上，除了向优秀企业家们化缘的钱，dcm、德意志银行、美国高盛都属于方卓预定的目标。
  但是，项目嘛，洽谈不就这么洽，或早或晚都能有的事，先说说也不妨碍。
  吴念毅和孟祥禾忍不住交换了个眼神，项目比预估的还要大，这位方总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财神爷。
  几乎同一瞬间，两人脸上都绽放出相似的笑容。
  会议室里因为两位领导的笑容，因为披露的项目预算，温度都上升了几分，家乡的温暖也就……更温暖了。
  吴念毅表态：“国内半导体产业需要发展，也需要方总这样真正做事的企业家推动，我前些阵子听说上海那边出了个假芯片事件，真让人痛心疾首。”
  孟祥禾帮腔道：“这次这个项目，吴市长代表市里，我代表省里表态，一定全力支持。”
  方卓特别高兴地说道：“太好了，我们就希望得到这边的支持，大家携手把半导体搞好，其实，我们要的也不多，比对中芯，地方上能给个一二十亿的投资和土地支持，项目就能很好的运转起来。”
  吴念毅喝了口茶。
  孟祥禾也喝了口茶。
  方卓说了这么多，嘴确实有点干，同样喝了口茶。
  会议室长桌两边，大家一起来喝茶。
  第170章 彼此真诚
  茶香四溢，政商鱼水。
  会议室里一片各自思考的安静与祥和。
  按理说，按理说，一个如此大的半导体项目应该在资金上给予支持，这也很正常。
  杭州这边接到消息，对晶圆厂有所了解后有立即挤出预算，数目是5亿。
  可是，随着来访总裁披露超出估计的100亿项目预算，己方的投资心理线就被击穿了。
  吴念毅对于市里财政再清楚不过，今年杭州的全市财政预算支出是163.59亿，现在全年才过一半，预算进度已经有些花超了。
  就这5亿，也是左挤右挤才挤出来的。
  是，半导体项目很大很重要，但全市那么多领域，其它方面就不重要了吗？
  这边把钱痛痛快快的花出去了，其它方面怎么交代？
  医疗、交通、农业等等方面，全都需要钱。
  吴念毅稍稍放缓心情，笑着开了口：“我们杭州肯定支持方总把项目落户在这里，不论是资金、土地、人才吸引、员工家属的安置等等，只要需要，我们就支持。”
  方卓欣喜点头，这就是故乡的味道。
  吴念毅话锋一转：“但是，方总，你说的这个地方投资，开口动辄就是一二十亿，这个一和二的差别可就大了，具体是怎么个章法呢？”
  方卓默默颔首，毕竟是第二故乡，理解。
  他沉吟着说道：“半导体行业的投入比较多，尤其前期采购的各种设备都很昂贵，这是真需要现金的事，一个晶圆厂不可能干到一半再等钱去买设备，风险太大，也很难留住人才。”
  “咱们国内本身就缺这个行业的人才，我们已经开始让猎头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台湾、新加坡、日韩、美国，这些都需要资金。”
  “为了节省开支，我们的设备还会酌情采购二手的。”
  “所以，吴市长，现金确实比较重要。”
  方卓说出了切切实实的难处，不是他要狮子大开口，是这个晶圆厂就是吞金巨兽。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会议室里的氛围随着年轻总裁的一番话渐渐严肃起来。
  方卓说完理由，继续说这个投资问题：“如果换一个项目，地方投资当然越多越好，我可能恨不得100%都是地方上的钱，但晶圆厂涉及国际上的设备采购，我们必须引进外资来降低封锁风险，所以，这才定下了20亿的比例。”
  年轻总裁不打马虎眼，直接亮出20亿的要求，言下之意是还没多要。
  他能清晰看到对面的杭州领导们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知道这个数字可能是有一点点惊人。
  但是，没办法啊！
  方卓又喝了口茶，轻轻吐掉黏在嘴皮上的茶叶，叹息道：“我知道市里可能财政有些紧张，毕竟我们这个项目来得比较突然，社会在发展，各方面都需要钱。”
  孟祥禾凝重点头道：“确实这样，方总，你是在杭州做过项目的，也应该比较了解咱们的情况。”
  方卓称是，微微皱了皱眉：“可即便这样，我认为半导体这个产业也是很值得花钱投资的。”
  当事情都重要的时候，总还是得有个排序。
  方卓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是如此看，但不确定杭州这边怎么想。
  他只能说出自己的想法，试图寻找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至于怎么寻找，那当然是看朋友肯出多少钱了。
  吴念毅和孟祥禾低声沟通了几句。
  方卓等了一会，重新介绍了一遍复旦大学副教授俞军的身份，由其来介绍半导体产业与晶圆厂项目的前景。
  他估摸着杭州这边应该也找专业人士了解过了，但从自己这边的角度再来科普解说一下，顺便也是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副教授俞军丝毫不怯场，甚至还有些兴奋，他像是平常上课一样深入浅出的解释半导体和晶圆厂，又拿中芯出来举例，表示对行业发展的看好。
  他其实这一趟出任项目顾问没有过多的薪酬，现在也只是一名行业人员对未来的正常分析而已。
  中芯国际的发展真的给了国内行业从业者很多的信心，尤其，现在流传出上市的消息更令人振奋。
  副教授侃侃而谈。
  方卓趁着这时间观察对面领导的表情。
  他已经感觉出来杭州在资金方面的吃力和慎重，要不怎么说在心里更倾向于广州呢，那边的经济更发达，资金应该能更充沛。
  其实，要不是上海已经有了个年轻貌美的中芯，“冰饮计划”可以试着争取一下，那边不论人才、资金、城市发展、产业集群都是顶级的。
  副教授俞军的发言完毕，两位大领导微微点头，讲了两句场面话，然后就让市办的刘主任也起来发言，介绍的是杭州方面对半导体项目的各方面支持。
  方卓很认真的听着内容。
  杭州这边提供的土地是免租，税收方面愿意给出“3+3”政策，即前三年免收，后三年减半，至于其它方面，如人才引进、员工家属等方面也有安排。
  方卓听起来的感觉就是差强人意。
  要说有多好，这比不上上海三年前给中芯的待遇。
  要说有多坏，优惠条件也给了不少，方卓以前可没感受过这种温暖。
  “方总，我们杭州是很有诚意的，也相信方总的能力。”吴念毅等到对面消化了一会信息才缓缓说道，“这个资金方面，我们和财政再争取争取，但市里现在确实比较紧张。你看这样行不行，让银行多给咱贷款额度，这样不也是能资源最大化嘛。”
  银行贷款是个路子，可它应该是个常规条件，像上海那边，投也投，贷也给贷。
  “冰饮计划”现在需要的是绑定股东，如果置换成贷款，现在说的好好好，万一碰见什么状况，银行方面一卡紧，己方就很被动了。
  股东投入的钱是真投入，银行再免息也得还。
  如果行业标杆中芯出现困难，保不准银行抽个贷或者不再续贷，那都是平添麻烦。
  方卓心里这么想，脸上仍然带着笑容：“是，吴市长，我能感受到咱们杭州的诚意，关于资金，咱们可以再商量确认一下，下午的时候我再去看看地皮。”
  吴念毅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道：“地得看，饭也得吃，时候不早了，走，方总，咱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嘛。”
  “哈哈哈，我早就念着一口地道的葱包烩了。”方卓大笑。
  后面座位的刘主任稍稍变色，赶紧拿出手机发短信，中午预备的都是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谁没事去弄小葱油条裹面饼啊！
  会议室里主客有说有笑的起身离场，杭州这边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中午饭局，还会留下两位汇总下洽谈信息，让没出席的其他领导对此做个判断。
  也就在上海一行人与杭州领导午餐时间谈笑风生的时候，早就等着的市财政等部门拿到最新的消息，对它作出评估。
  最主要的一条就是20亿的投资！
  20亿，一个项目！
  一个项目，20亿！
  简直就是胡咧咧！
  市财政的局长廖启梁听到这个数字当即就变脸，控制着情绪轻轻拍桌：“李市长，市里财政情况你是知道的，这方卓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我们还把他当财神爷！我看他是把我们当财神爷了吧！”
  主持分析小会的是杭州副市长李顶国，他沉吟着说道：“人家自己投得更多，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
  “他这个漫天也太漫天了！”廖启梁连连摇头，“他说是那么说，他说已经有5亿美元，那就真有5亿美元？保不齐空手套白狼呢！”
  廖启梁越说越来劲：“他哪来的那么多钱，我看了什么富豪排行榜，不可能有这么多！李市长，咱们得慎重啊！”
  李顶国思考着说道：“人家也不全是自己的钱，富豪嘛，就是有本事拉到投资。”
  另一旁的秘书说了一句：“最关键的是，这个项目到底能不能搞成，这两天也问了很多浙大的老师，半导体行业是既需要资金，也需要技术，方卓以前毕竟不是干这个的。”
  这话点出了大家心中的忧虑。
  要说，2亿，5亿，硬挤出来也就出来了，人家毕竟是上海首富，这个面子和保障还是有的。
  可是，这个数字提高到20亿，“上海首富”这个砝码的分量迅速降低，必须得多衡量其他方面。
  上海为什么愿意投中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