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莫想起多灵走之前对他说的话，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乌泽解释：“今天我是请假来找你的，所以是私下见面。”
  提莫大笑：“小记者，你是被我的英俊折服了，要为我抛弃你的魔王大帝吗？”
  墙外折角处，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眉毛微微皱起。
  乌泽无视他的调戏，抿了抿嘴，抬起眼正色道：“今天我来找你……是希望你带我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恶意，你愿意吗，尊敬的魔王莫提？”
  最后四个字让提莫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眼前的软角魔，似乎想探究清楚他到底打的什么注意。然而他只能在那片白光中看见关于另一只S魔的景象，却看不透那颗如瓷娃娃般认真又无辜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像是放弃了一般无奈笑了：“小记者，一定不止一只魔说过你很有趣吧？”
  乌泽挠头，好像没有魔这么说过他。
  提莫问：“既然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为什么还敢来接近我？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说实话，他对让纯白之心见识这个世界的冷漠残酷很有兴趣，只是没料到乌泽会主动送上门。他危险地眯起眼，身子前倾。
  然而一股突然袭来的压迫感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猛吸了一口气。他从脚底到头顶的每一个细胞都有一种被束缚住了的感觉，那股力量压得他头皮发麻，有点透不过气。
  他瞪着眼警惕地看着乌泽，企图在他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迹，但立刻又打消了念头。虽然乌泽是纯白之心，但这气场显然不是他这点微末的力量可以达到的境界，而且乌泽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丝毫被他的话激怒，或者说不仅没有愤怒，反而好像有一点害羞。
  乌泽来之前确实有些犹豫，他打了一个赌，像提莫这样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的魔也许会希望在世界观上获得其他魔的认可。他也许会期望着通过对“恶意”的了解将自己变成他的同盟。
  虽然乌泽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不过看起来这次他赌对了。
  他摸了摸耳朵，有些娇羞地说：“我，我也有东西想让你看。”
  提莫皱眉，他还没来得及琢磨乌泽的话，那阵压迫感就更重了！
  缓了缓神，提莫带着乌泽来到闹市区的大街上。他在大街中央驻足，四下张望，看似在观察过路魔，实则在找那股压迫力的源头。不过那源头藏得很好，他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而且除他以外不止乌泽，其他过路魔也都像是没事魔一样轻松自如。
  显然，他被针对了。
  被针对了还不知道针对自己的家伙是什么来头是很痛苦的，要知道地府比他强的家伙可不多，其中能有空跑出来跟着他的就更少了，他唯一能想到的依希还被关在阎王府拔腿毛呢。
  不安归不安，那家伙既然没有其他动作就说明他还在忌惮什么。提莫看了乌泽一眼，多半是来看着这颗纯白之心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这颗纯白之心似乎对于自己的特殊之处毫无自觉。
  虽然这种被监视的感觉不好，十分不好。
  闹市区魔来魔往，天堂的旅游热潮已经过了，偶尔在大街上看见几个白色的身影，地府居民早已见怪不怪。
  除了逛街轧马路的魔群，也有不少无所事事在街上游荡的魔，坐在长凳上歇息的老魔头，由父母牵着被这光怪陆离的纷繁世界吸引的小魔孩，蹲在街边注视川流的青年，匆忙穿过街道赶路的魔……如此繁华的闹事，自然也少不了某些不惜冒着被送进阎王府也要干上一票的游手好闲的家伙，以及板着脸巡逻的安保魔。
  提莫和乌泽双双站在魔潮涌动的大街上，专注着身边的热闹繁华，眼睛扫过在他们身边穿梭的魔流，所见景象却截然不同。
  “你都看见了什么？”乌泽问提莫。
  “你看见了什么？”提莫反问。
  乌泽回答:“街上魔来魔往，每一只魔或忙碌或悠闲……”末了顿了顿，有些不甘地补充，“我只能看见每一只魔都能用眼睛看见的街景，是地府居民生活。”
  说着他侧开身子，给一个口中不住念叨“借过”步履匆匆的魔让了路。
  “生活。”提莫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词，轻轻笑出了声，眼中却毫无笑意，“除了他们的‘生活’，我还看见他们不论是愁眉苦脸还是喜笑颜开，心中都藏着十分肮脏的东西。你看见的只是表面的和谐，在他们心里涌动的是对彼此无尽的恶意，有许多魔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被这群无忧无虑的臭虫害得过着十分凄惨的日子，”他顿了顿，“甚至失去生命。”
  乌泽看着他:“具体呢？”
  提莫冷笑一声：“你眼前能看到的所有魔，心中都藏着你想不到的、与他们善的面孔和自如姿态完全不相符的污秽。如果你非要什么例子……”他转头看向街边的一家店铺，“就在半分钟前，那里发生了一些故事。”
  第52章 魔王提莫（六）
  乌泽顺着提莫的视线看去，那是在繁华大街上一家贩卖玄铁制品的店铺，黑白相间的装修风格十分精致前卫。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见店铺内陈列着许多玄铁器具，闪耀着肃穆的黑光。收银台前站着一只双头姐妹魔，应该是店铺的店员。乌泽看不起她们脸上的表情，只能从姐妹魔的两颗脑袋涨红了脸，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的动作中判断，两颗脑袋正在争论着什么。
  提莫当起旁白：“刚才有一位客人来她们店里买了一把玄铁长刀，那只魔误把摆在长刀上面的标签当做价格，多给了钱，姐妹魔明知道他看错价格却没有提醒他，直接就收下了。”
  提莫挑眉，玩味地看着乌泽，等待他的反应。
  乌泽替姐妹魔辩驳:“她们……显然认为这不对，所以正在争论啊！”
  “呵。”提莫冷笑，“妹妹觉得多出来的钱可以中饱私囊，姐姐认为要把钱还回去，你觉得最后谁会说服谁呢？”
  “当然是姐姐说服妹妹。”乌泽注视着店铺内的动静，眼神坚定。
  提莫没有出声，一脸戏谑地看着那两颗脑袋。
  半分钟过去，其中一颗脑袋占了上风，另一颗脑袋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回嘴，显然是被说服了。
  乌泽眼巴巴地看着店铺内的动静，但是他所期望的事情并有发生。他紧张地咬着唇，这时又一个顾客进入店铺，姐妹魔立刻又堆起笑脸迎接新的客人，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提莫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笑出了声:“哈哈哈，我们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来等她们争论的结果，因为这是必然的。”
  乌泽无言地看着姐妹魔，眼中有一点失望，也有一丝不甘。
  提莫看了他一眼，得意地转过头，再次投向双头姐妹魔的眼神带着不屑和鄙夷:“我可以给你实况转播一下她们刚才争论的内容。妹妹认为已经过去一分多钟，错过了向客人说明付错钱的机会，此时追过去会显得很不自然，之前的犹豫可能会暴露。而且店里没有其他店员，她们要是丢下店铺跑了这个店怎么办？”说完他收回目光，别有意味地睨了乌泽一眼，“然后姐姐就被说服了。恶念永远有千万种理由来说服心中那一点点善意，但其实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或自私，或冲动，都单单只是因为他们想那么做，所以就那么做了。”
  乌泽陷入沉默，他曾经对提莫口中的“恶念”有另外的猜测。但倘若双头魔心中多收了钱的画面不是她们的“恶”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姐姐被说服的结果又不符合他的期许。
  他拧着眉，没有说话。
  提莫以胜利者的姿态转向他的第二个猎物，他朝着不远处靠在长椅上休息的老魔头扬了扬下巴:“那个老家伙上个月刚把他的儿子告上法庭，要求儿子给他的赡养费从500冥提升到800冥。”
  乌泽小声嘀咕:“800冥的赡养费并不多啊。”
  提莫轻笑一声:“如果他儿子的工资只有每个月1000冥呢？他明知道这一点，他明知道儿子已经把一半的钱拿出来赡养他了，却还是不知足，要这样榨干自己的亲生孩子。哎，一个月只有200冥，你觉得一个需求正常的魔能靠这笔钱在地府生存下来吗？”
  乌泽想反驳，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实，200冥对于一个成年魔来说太少了，就连一日三餐都很难保证。
  “总有他的理由的。”他干巴巴地替那只老魔头辩解。
  “理由就是贪婪。”提莫锐利的眼神扫过乌泽，“贪婪让他六亲不认，他自己惬意地坐在这里晒太阳，他的儿子却被他压榨，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