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02节
作者:
Loeva 更新:2024-03-23 14:43 字数:8235
第319章 察觉
对于谢老太太这样的人,直接把真相告诉她,她多半是不会相信的。但如果能让她自己起了疑心,然后慢慢地通过别人的话,“思考”出一个结论,她却会坚信这个结论正确无疑。
谢慕林眼见着谢老太太的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知道她已经对谢映容起了疑心,便不再继续讨论宁国侯府与卞家的话题,免得过犹不及。
她改而说起了大姐谢映慧在京中独自生活如何孤单无聊,卞家误会她,曹家几个舅舅舅母对她冷淡无情,好不容易有了两个新交好的朋友马玉蓉,却因马玉蓉的嫂子白氏死了,她不好总上人家丧家去做客,和卢飞云又不是很熟,所以只能整天发呆,以写家书为乐……
谢慕林其实是有对谢映慧信里的内容进行过二次加工的,但谢老太太反正不知道真相,她添油加醋一番又有什么关系?
谢老太太也根本没留意谢慕林的话是真是假,她的注意力都被永宁长公主府的那场丧事吸引过去了。
她再三问谢慕林:“长公主府真的公开办丧事了?随便让人上门去吊唁么?就没人怀疑白氏为什么会死得这么突然?那董慧杰也死得不明不白的,当日在道观里还有那么多的人知道这事儿,没理由永宁长公主什么都不做吧?”听起来都不象她想的那么心狠手辣了。
谢慕林很坦白地告诉谢老太太:“永宁长公主还要做什么呢?如今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白氏死于时疫,从她生病的消息传出,到她真正断气,前后也有大半个月呢,听起来是十分合情合理的。而董慧杰是因为在郊外打猎时走错了路,被狼咬死的,而且目前只是失了踪,不见尸首。这两人的死听起来只是不走运,并没有可疑之处,连白家的旁支都没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外头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可见那些知情人,全都知趣地闭了嘴,不打算为一对狗男女得罪长公主。长公主若是还要做些什么,反而会引人注目吧?”
谢老太太还是不太相信,这时候也顾不上会不会让谢慕林察觉到什么了,她就是想知道真相:“会不会是人家长公主已经做过了,但慧姐儿不知道?”
谢慕林一哂:“大姐姐在人家的庄子上住了二十来天,跟人家天天相处,要是真有什么消息,她能一无所知吗?那天在道观里的人,可不是无名之辈,真要有哪个出了事,定会惊动全城,大姐姐不可能不听闻,也不可能不在信里提起的。她在给我们的信里什么事都写,除了白氏与董慧杰的奸情,是用了春秋笔法掩饰过以外,再没什么避讳的,包括白氏与董慧杰的死,以及歧山伯夫人发疯,就连曹家人,她都骂了好几句呢。”
谢老太太抿嘴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歧山伯家的大儿子怎么样了?还有那个……萧贵妃的侄儿呢?”
“大姐姐没提。”谢慕林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两人有什么问题吗?”
谢老太太道:“萧贵妃的侄儿在那件事后被家人送去金山卫了!倘若永宁长公主真的不在意道观里的人知道些什么,以萧家的权势,何必要把儿子远远送走?!”
谢慕林眨了眨眼:“老太太又怎么知道,人家这不是正常的安排?柱国将军府的子弟,去外地卫所历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萧瑞又不是世子,不一定要留京呀?”
谢老太太气鼓鼓地闭着嘴不说话了,看她的表情,显然心情大坏,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谢慕林笑了笑,感叹了一声:“说起那位歧山伯府的大公子……他算是在这件事里得益最大的人了吧?原本他都被继母和弟弟逼得坐牢了,可如今他弟弟出了事,继母发了疯,他又没有别的兄弟了,歧山伯肯定要重新重视起他来。他这个继承人的位置,从此是稳得不能再稳了。”说到这里,她瞥了谢老太太一眼,“永宁长公主也不可能对他做什么的,歧山伯再怎么样也是位有名有号的勋贵,要是绝了嗣,那肯定会引起全城热议。”
谢老太太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谢慕林笑笑,接着转移话题,讨论起了谢映慧提到的宫中八卦传闻,主要是太子选妃的事。她说了有很多人传赵家小姐的流言,但赵家小姐一直很淡定,别人怎么追问都不提真相;又说太子听信流言,不喜赵家小姐,却让皇后与赵家都十分失望;还说了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对赵家小姐的欣赏,甚至觉得太子不喜欢她,那让别的皇子来娶她也无妨……
反正最后的结论,就是永宁长公主能对当日道观里的知情人之一赵家小姐如此喜爱推崇,就没理由对其他人赶尽杀绝。
谢老太太的脸色已经可以媲美锅底了。
何婆子熬好了药送过来,谢慕林亲自捧到谢老太太面前,请她吃药。然而她心绪不宁,哪里有心情吃这个?习惯性地一挥手,就想把药碗扫落。
谢慕林机灵地后退一步避开,拉下脸来:“老太太这是又闹脾气了?良药苦口,您若不想再受病痛折磨,就不能如此任性!”说完还叫珍珠与何婆子上前压住谢老太太,好方便自己把药给她灌下去。
谢老太太有些狼狈地喝完了这碗药,差点儿呛着,只能恨恨地瞪着谢慕林,却说不出话来。
谢慕林笑眯眯地把空碗放回到托盘里,拿着往外走:“老太太吃过药,先歇一歇吧。说了这半日的话,您想必也累了。吃饭的时候,我再来陪您。”
谢老太太又把枕头朝她扔了过去。
谢慕林敏捷地避过了那位竹夫人,脚下轻快地出了屋子,把药碗丢给了粗使婆子,便找文氏去了。
文氏已经跟马路遥夫妻说过话,又去看过水泥试验的结果,还把老宅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准备做修缮的地方都看过一圈了,回头看见女儿,面上便露出了笑意:“真姐儿,我去瞧过了,那水泥果然不错!倘若拿它来铺平老宅各处院落的地面,定然很快就能把那些烂泥地盖过去。到时候再把那些空房间的屋瓦、墙角都修补一番,便能继续住人了。”
谢慕林点头:“马叔说要找懂行的匠人来,到时候看那匠人打算怎么做。那些水泥也不光能用来铺地,要是加些沙浆,再配合砖块,砌墙也是可以的。我觉得用这种方式筑墙,比单纯的土墙要坚固多了。”
文氏不懂建筑营造,但女儿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她便点了头:“那就让马路遥尽快找到合适的匠人。这事儿我可以回族里打听。族人那么多,谢家角那边兴建房子,也就是前几年的事,他们必定认识很多工匠。”
她顿了顿,面露迟疑:“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我就不留下来吃午饭了,却要委屈你跟老太太单独相处,娘实在是对不住你……”
谢慕林开心地抱住了她:“娘放心走吧,我不委屈。我才不怕老太太呢!”
第320章 老实
文氏不再围着谢老太太转了,谢慕林比谁都高兴。
她也没有说谎,她确实是不怕谢老太太的。
自从在老宅住下来之后,她就开始了严格管教谢老太太起居饮食的日子。
早上什么时候起床,起床后要吃什么早饭,什么时间吃药,什么时间到院子里晒太阳,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吃午饭,吃什么菜,饭后睡多长时间的午觉,下午干什么,晚饭又吃什么,饭后要在院子里散步多久消食,夜里几点睡觉……谢老太太一天的所有活动,全都按照计划表精确到刻。
她要是不答应出屋子散步,拖也要把她拖起来,或是直接叫粗使婆子抱着她在院子里走,看她是宁可被人公主抱着转悠,还是自己下地走动。
她要是不肯吃谢慕林叫厨子准备的饭菜,甚至是一巴掌挥落在地糟蹋了,那顿饭就不会再做了,除了一碗清粥,可以保证她不会饿死以外,什么都不会有。厨房的人如今非常听谢慕林的话,她再三嚷饿都不会给她送东西来。她不想受罪,就必须把孙女准备的饭菜吃下去。
她要是不乐意早起,又或是早睡,谢慕林是不会管的,只是要求她到了时辰就必须躺到床上去,到了起身的时间,就必须起身,记丫头给她换衣裳洗漱穿衣。除非她实在体弱难支,否则都是这么办。至于她在睡觉时间内是否真的睡了?早起后是否困得打盹,谢慕林根本不理会,反正她给出的睡眠时间是足够的。没过多久,这生物钟便调过来了。
谢老太太很快就放弃了抵抗,乖乖照着谢慕林安排的时间表来行事了。
谢慕林还跟她说:“我是为了您老人家着想。这个时间表可是问过杜老爷子的,连上头的食谱,都是杜老爷子点过头,我才让厨房的人准备的。我忙活这些,诸般辛苦,还不是为了让您早些好起来?您从前实在是太任性了,本来早就该好起来的病,闹得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反而两次加重。您对自己的身体根本就不上心,仗着底子好就胡作非为,我们做晚辈的真是看不下去了!我还写信告诉了爹,说不能再纵容您胡闹下去。大伯祖母和二祖母知道这事儿后,也说我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呢!”
谢老太太强忍住吐血的冲动,恨恨地瞪了她几眼。
谢慕林压根儿不在乎,从珍珠手里接过了药碗:“您吃药吧。这是杜老爷子才开的新方子,比之前又改了两味药。杜老爷子说了,您的病情又有了好转,这都是我严格管束您起居饮食吃药的功劳!”
谢老太太很想把药碗摔了,但想起她上回摔了药碗之后,没有人给她再熬新的药来,便打消了主意。
她还是怕死的,不想成天病奄奄地躺在床上,任由旁人作贱。谢映真这丫头经历过家中大变,就跟换了个性子似的,如今又狠心又能拉得下脸,想要驯服她乖乖听话是不可能了,只得老实养病,先把病治好,到时候这死丫头就再也没有管着自己的理由了。等自己回了金陵城,跟死丫头隔着几百里远,还怕什么呀?!
这么想着,谢老太太顿时对吃药这件事积极了许多,散步、晒太阳,也都能配合了。
谢老太太老实了,谢慕林也省心不少。老宅的生活其实还是挺轻松的。有了从新宅那边运送过来的生活用品,还有文氏亲自命人换上的新家具,有人侍候,又不愁吃穿,上头还没人管束,除了住房环境差了一些,这样的日子简直没法挑剔。
就连谢老太太闹腾,也被谢慕林当成是日常娱乐消遣了。反正老宅上下的人都听二小姐谢慕林的命令,这位老太太既不得人心,又不出院子,只跟身边侍候的三两个人接触,说话根本不管用。就算谢慕林对她态度凶一点,下人们也没谁会为了帮她,跑到文氏或别人面前嚼舌。
等到谢老太太的病情确实有了好转,再经由杜老爷子的嘴巴,把复诊结果传回谢家角去,便再也没有人觉得,谢慕林管束祖母,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了。因为事实证明这样的做法才是对谢老太太有好处的,真的捧着她哄着她,她的身体只会越来越糟。为了长辈的身体健康,默默忍受着非议和长辈的怨言,这才是真正纯孝的好孩子啊!
每当谢慕林回谢家角去上四房的闺学课程时,无论是族里的长辈还是同辈的姐妹们,都会夸她聪明又体贴,机灵又周到,真正有孝心了。
八房的长辈甚至公开对族人说,如果自己将来生病了,也有讳病忌医、不遵医嘱的行为,希望儿孙们都不要在意,直接严格管束他就好了,把病治好了,长命百岁,才是最重要的事。不能因为自己老糊涂了,小辈们拿不定主意,就耽误了自己。
谢慕林能听得出来,八房的长辈们这是在刻意向他们母子示好。文氏接济了十三房,不但买了一大批砖,还把土法水泥的制法教给了对方,却只要了两成干股作为回报,还派了人手去帮忙经营砖窑。十三房近日经济情况已有了明显的改善,他家乃是八房的分支,八房这是在回报三房对十三房的好意呢。
文氏心里很高兴,谢慕林也乐得见她与族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其实谢慕林真的觉得谢氏族人挺有意思的。整个宗族风气就比较正派,虽然内部也有不少口角、不和,但没什么人会搞歪门邪道的手段。遇到难处,大家都会守望相助。虽然全族都很重视读书科举,但并不会把经商、种地视作下贱,既守礼节规范,又很懂得变通。
不少看着很正经的族中长辈,性情还挺活泼。
比如谢老太太回乡这件事,其实族里差不多都知道了。哪怕文氏与谢家兄妹等人没有公开宣扬,甚至还有意隐瞒,族人们还是早有听闻了。
谢家遣散过下人后,能留下来的许多是当年从老家带出去的旧人,都在湖阴有亲友。当年谢老太太自作主张出走,害得下人也不得不与亲友分离。等到后来曹氏入门,重用陪嫁来的仆人,把这些旧人挤到了不重要的位置上,谢老太太又偏帮曹氏,谁不是一肚子委屈呢?
因此,这些下人在老宅外知道了谢老太太在此,便好奇她为何会忽然狼狈不堪地病倒在破旧的老宅中?等到他们到达谢家角,见过亲友,议论一回,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呢?
族人们如今就是端着明白装糊涂,文氏母子不提,他们也装不知情。但私底下,不少人都从宗房与二房的仆人那边,悄悄打听谢老太太的情况。听说她病得不轻,又被折腾得不轻,大家都在心里暗爽呢。
族里但凡是成年的人,就算没被她吭过,也受过她的气。如今听听她的笑话,只当是乐子了。
只是乐过之后,想起谢慕林这般对谢老太太,不过是为了她的病情着想,族人们心里便忍不住发酸。
那样的坏妇人,怎么就偏叫她得了好夫婿与好儿孙?也不知道她上辈子烧了几炷高香,竟然能有这样的福气!
第321章 闺学
谢慕林去过几回闺学上课后,很快就跟族中姐妹们熟悉起来,也成功地在这群小姑娘嘴里,打听到了族人们的性情喜好,顺带还了解了不少八卦消息。
闺学里有二十来个小姑娘,从八岁到十四岁都有。起初,除了自家小妹谢映芬,谢慕林就只认得七房的谢英芳了。宗房的两位姑娘,谢英莲已经满了十五岁,早就从闺学毕业,谢英芝因为自幼身体不好,家人娇惯,一向是不到闺学里来上课的。表妹杨沅跟着外祖母宋氏与母亲谢梅珺学习。因此谢慕林刚来闺学的时候,放眼望去,几乎都是陌生人。
不过大家基本都姓谢,大多数人从小生活在谢家宗族里,性格都比较单纯。虽然有的人家境富裕,但没有哪个是赤贫的,所有人都不愁温饱,相处起来就没有世俗的地位高低之分了。认识的时间长了,大家也就熟了,聊起天来不见隔阂,好象一点儿防备心都不需要似的,什么事都能跟姐妹们说。谢慕林与谢映芬起初还有些不习惯呢。
闺学的课程很松,三天上半天课,年纪小的女孩子学的是《三》《百》《千》,而谢慕林与谢映芬都已经过了这一关。算术水平,谢慕林冠绝全族姐妹之上,谢映芬则还需要再练练。至于基本的礼仪,谢慕林从谢映真的记忆中就了解齐全了,几个月下来早已练熟。她便因此直接跳过初级课程,直接进入中级的女红,并且开始涉猎高级课程中的管家、厨艺、产业经营,偶尔还要接受宗房杜氏的教导,学习宗礼、药理与养生等知识。
闺学的课程是以实用为主的,女孩子只需要识字,能读书看账,通晓《女训》、《女诫》,会管家技能,女红娴熟,就差不多了。至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什么的,要求并不高,能把字写端正,能背得几首名家名篇,就合格了。谢家女孩子目前的联姻对象基本是中下层的读书人家,光是学习这些,就已经足够。如果有人在诗词、才艺等方面有天赋,可以另外接受老师开的小灶教导。
谢慕林并不在这个范畴中,她目前被女红课程给难倒了。
其实她在大学时参加过手工社团,玩过十字绣、缎带绣、绒线绣,做过娃衣,编过中国结,制作过古风首饰,还做过模型。她也曾经自己做过简单的衣服,比如裙子、马甲、小背心之类的。隔壁宿舍的汉服爱好者自制明式袄裙时,她还帮人家打过下手呢。她觉得自己的针线活做得还可以,针角细密平直,绝对不是传统穿越女那种缝个线都能缝歪的菜鸟。
然而她对于传统中式刺绣,是真的抓瞎。
在闺学被一位充任女红老师的婶娘考核的时候,谢慕林只能硬着头皮拿出自己在绒线绣上最高水平的技术,慢慢绣了半幅“稀疏绿草地上星星点点的彩色小野花”,远处隐隐能看到山影溪流。由于构图还可以,看上去很是象那么一回事,似乎再花点水磨功夫,就能绣成一副不错的作品,再加上她一脸腼腆地辩解:“家中出事后,这几个月所有人都忙乱不堪,我没再顾得上练习刺绣,有些荒废了……”总算在那位婶娘面前过了关。
对方对谢慕林道:“你这技艺一瞧就是不但生疏,底子也没打好。构图虽巧妙,但针角太稀疏,对得也不整齐,只胜在配色别出心裁。你们家一向在京中过惯了富贵日子,想必平日里也用不着家里的女孩儿做针线贴补家用,上头当家的长辈更不是会用心栽培你们几个小姑娘的人,你娘……只怕也做不了主,因此没人对你们严加教导。
“但我们谢家的女孩儿,旁的本事倒罢了,女红却定要学好,否则如何对得起我们谢家织绣起家的名头?将来嫁出去了,即使嫁到了清贫读书人家,嫁妆不丰,有一门好手艺,也足以养家糊口了。不过你如今年纪还小,还来得及苦学苦练,往后切不可再懈怠了。”
谢慕林干笑着应了是。
值得庆幸的是,谢映芬的刺绣功夫也很平常。她才是那位婶娘嘴里所说的情况,生母不在身边,嫡母对庶女教养不上心,而她又是曹氏心腹大丫头所生的,曹氏也不会故意拿针线活来搓磨她,更不会让她做针线活赚钱贴补零用,顶多是不闻不问罢了。她在谢家学过的东西,主要还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至于女红?身边的奶娘、嬷嬷们能指点一下就不错了,水平当然有限。
有了这位妹妹做陪衬,谢慕林总算把自己刺绣水平大幅下降一事给蒙混过去了。就连谢映芬都说:“我从前也比今儿绣得好。可家里出事之后,几个月了,家里乱糟糟的,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家都搬了好几回,哪里还顾得上练针线活?我也就是上回金姨娘给家里人做衣裳的时候,陪着我姨娘缝过几针罢了,过后再没碰过针线,都快忘光了。二姐姐那回连衣裳都没做,整天忙着去牢里探监,照看生病的哥哥们,帮太太想法子挣银子请大夫抓药……我的技艺都退步了,更何况是比我更操心的二姐姐?”
在场的长辈们与族中姐妹因此对她和谢慕林更加同情和怜惜了,没人嘲笑她们,反而很积极地教她们各种刺绣技巧,帮助她们早日“捡回”荒废了的绣艺。当她们要去学纺织技能时,也很热情地各种帮助指点。
谢慕林尴尬之余,心里还挺感激她们的。有了大家的帮助,她总算学会了如何利用简单传统的工具纺纱、织布。当然,技术水平还很粗浅,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后才能有所提高。但她也因此搞清楚了谢家角眼下通用的织布机的基础结构与工作原理,然后迅速拿学习纺织为借口,逃过了刺绣功课。
她是宁可把时间花在织一块不怎么样的棉布上,也好过在绣花这样最考较耐心的工作上花几天的功夫。
等到她终于织出一块一尺三寸宽三尺长、疏密不均的本白棉布,又上过三回闺学课程后,马路遥终于报来了消息,所有修缮老宅需要的建筑材料都已经采买完毕,技艺娴熟的工匠也雇来了八人,都是来历清白可靠,还与谢家族人有过良好合作历史的。十三房的砖窑那边,也拉来了两船砖,半船新烧的水泥粉,老宅后山的小窑也在持续出产水泥中。
眼下天气晴朗,秋风渐起,气候干爽,正是修整房屋的好季节。谢慕林带着家中的下人与雇来的工匠,终于要开始修缮老宅的工程了。
第322章 修缮
谢慕林把人分成两班,专业工匠们先去用水泥、砖和沙浆筑造新的外墙,家里的男仆们则把所有院子里积存的淤泥沙土清理掉。
当年老宅前半部被水淹了,地面上到处都是泥浆,由于老宅只留下了一房看宅子的老家人,人手不足,把后面院子里不曾受损的部分清理出来,再把家具搬进梅庐上锁后,就再也没余力把堆积在宅中的泥浆去除了。
后来新宅建成了,谢璞又来信,遥控老家人添加了仆役人手,但大部分人的精力都用在维持新宅上了,老宅这边没多少人理会。新宅那边的人,顶多就是隔一段时间过来看看,确保这边的房子还没有倒塌,也没有流民擅自闯入,就可以了。
如今是大水发生八年之后,谢家头一回派遣人手,彻底清理宅子内部的淤泥残土,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
所幸这段时间天气一直晴朗干爽,淤泥也都被晒干了,只需要费力气,铲除起来并不算难。两天不到的功夫,老宅里里外外的地面就都清理干净了,铲出来的淤泥被堆到河边,又回到了曾经的来处。
墙砌得很快,而且比原本的墙还要厚一些、高一些。砌墙的工匠还是头一回使用水泥这种东西,若不是雇主家有要求,给的工钱高,又有熟悉的旧雇主谢家人做保,他们还不敢答应呢。但只要用过水泥,很快他们就察觉到这东西的好处了。等他们发现水泥干得快,用来砌墙效果很好,再发现谢家的男仆也在用这东西铺平地面,又快又好,便有心去打听这东西是什么,成本有多高了。
后山的水泥窑离得并不远,每天还会把烧得的水泥粉用小推车送过来,能是什么秘密?很快工匠们就偷偷跑去窑口处张望了。虽然他们知道规矩,不敢轻易开口打探人家的配方是什么,但光是瞧窑口附近地面上堆着的一些原材料,也能猜到水泥这东西的成本不高。
陆陆续续地便有工匠私底下去寻马路遥,表示想要买水泥。就算这东西在湖阴还很新,没什么人知道,别家雇主未必乐意让他们用这东西给自家盖房子筑墙,但就算他们自个儿给自个儿修墙铺地时用用,也挺好的呀。他们大概能猜到这东西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反正不是什么不知根底的东西,信得过!
马路遥指点他们去找十三房的砖窑,还告诉他们,这是自家老爷在外头做官时,看到当地人用的一种“泥灰”配方,觉得挺有用,就记下来了。但这是人家的东西,谢家不好拿来大卖的,族人亲友用用无妨,乡党们想要使一使,也可以便宜转让一些,但不打算宣扬出去,损了他们官宦人家的名声。所以,工匠们要买水泥,只管找十三房买,却不要在外头到处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