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不过现在才十一点，国营饭店开门了吗？”
  这年头的国营饭店，是准点开门关门的。一般中午的开门时间，是从接近十二点开始。那个时候，饭菜准备妥当才会开门迎接客人。饭吃没有准备好时，那是连门都不开的。
  白棠听到这话，笑着回了句：“咱又不是去国营饭店。”
  这话引起了游婷美跟梁大有的好奇心了。
  两人跟着白棠跟何天成，在自由市场附近的几条胡同穿梭了好一会儿。弯弯绕绕好久之后，终于来到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大杂院。
  “这是……”
  “里面开了家私人饭馆。啥都能吃，还不要票。就是价格贵了点。”
  白棠介绍着私人饭馆的情况，这地方还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外表看起来十分破旧，但里面真弄了几张桌子。就跟国营饭店有点类似。但里面的菜做得比国营饭店要好吃不少。而且虽然不要票，价格也没有贵太多。
  偶尔来搓一顿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白棠不承认下馆子，其实是因为她今天想偷懒不做饭。
  四个人进了饭馆坐下。游婷美夫妻又看着白棠夫妻两人熟练地点菜后。终于憋不住话：“你们咋知道这里有饭馆的？我一个厨子都没听说过。”
  跟厨房打交道多年的梁大有，十分好奇地四处打量整个小饭馆。越看他就越满意。恨不得自己也开上这么一家饭馆。
  “这家的菜色挺特别的，大有你可以尝尝。”
  何天成率先开口，笑着拍了拍梁大有的肩膀：“先见识见识人家的饭馆，之后再说。”
  听出何天成话中的暗示，梁大有整个人抖了抖。心想何天成不会是想搞这么大吧！
  何天成笑眯眯地不说话，只是跟白棠一起活跃气氛。
  这个点饭馆还没到热闹的时候，因此他们的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经典的京市本土菜京酱肉丝、粉蒸肉、炒三香菜。就这么三道菜，就可以看出饭馆老板是个有深厚厨艺功底的老厨师。
  四个人拿起筷子就开吃，大家并没有说啥客套话。等酒足饭饱，何天成这才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
  “我瞅着你要是想去外头练摊儿，其实可以想办法弄个店铺。铺子不用太大，可以做菜，放两张桌子就差不多了。”
  梁大有一听，心里只有“果然”两个字。
  “成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这不过是小打小闹，手里的钱没多少。练摊儿的本钱我是有。但是让我搞个店铺开小饭馆？”
  梁大有拼命摇头：“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这个提议白棠跟何天成也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想太多。
  “我是想着你要是有这个意思，其实可以考虑我们两家合伙。当然，这个目标还挺远的。现在如果你们只想练摊儿的话，其实做些包子馒头是最容易的。还有一个，也可以卖炒瓜子、炒花生这些炒货。”
  何天成按照自己的想法，大概说了些。
  “当然，如果卖炒货的话，你们得有货源，能弄到瓜子花生。”
  白棠也想过炒瓜子花生栗子这些坚果卖。因为这东西没啥技术含量，而且容易卖出去。
  只是后来想想进货太麻烦了。她一人已经有很多赚钱的路子了。没必要啥都要插上一脚。不然，很容易得不偿失。
  几人商量了一通之后，这一场聚会就这样落下帷幕。
  当然，吃饭间谈论到开饭馆这件事情，还是给梁大有夫妻带来了很大的震撼。
  夫妻两人都没想过自己当老板。一个只想着在厂里的食堂老老实实干活。一直到升上食堂大厨为止。一个想着大学毕业后，去公家单位上班，捧上铁饭碗。这辈子也就走上了人生巅峰。
  当然，震撼归震撼。但两人心里很高兴何天成跟白棠提出的建议。甭管以后怎样，但人家是看得起他们夫妻，这才给他们夫妻提建议，邀请一起赚钱的。
  高高兴兴回到老梁家后，游婷美的婆婆给她拿了封信：“婷美，上午邮递员给你送的信。你瞅瞅吧！”
  游婷美看到信封上的地址，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等回到房间，把信拆开看完信中的内容后。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梁大有在屋外劈柴，不知道自家媳妇遇到啥事儿。
  但回到家里拿了些糕点过来的白棠，刚好就撞上了这个事儿。
  “这是怎么呢？”
  白棠把手里拿着一叠绿豆糕放在房间的桌上，看着游婷美那副苦瓜脸，十分疑惑。
  明明刚回来的路上，这人还高高兴兴跟梁大有说悄悄话来着。咋没两分钟就变成这样？
  “不会是大有欺负你吧！”
  游婷美被白棠这个问题问得回过神来。她也没避讳，直接把手里已经抓得皱巴巴的信递到白棠跟前。
  “你看看……”
  这是白棠第一次看其他人的信件。她有点不太想想看，总觉得这是人家的隐私。只是游婷美一副你不拿我的手就不放下的表情。白棠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一目十行看完后，白棠无语了。
  “你家……你妈这是……”
  信是游婷美的妈妈寄过来的。信中的内容也是游婷美的妈妈写的。这封信没写啥，就直接跟游婷美说家里老头生日。要游婷美买身新衣服。又说家里小儿子上小学了，没钱给他补身体。让游婷美寄点钱回去。
  反正通篇下来，没见多少关心。满张信纸都是要东西的。
  这让白棠想到自己那个糟心的娘家。
  不过，自己那个糟心的娘家，不止要东西要得狠，而且从小不让自己上学，只让自己干活。游婷美看着像是蜜罐长大的孩子，手也不粗糙。不像是从小受过苦的样子。而且，游婷美还是这年头少有的女高中生。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像是家里不疼的孩子。
  “就知道你会好奇，为啥我家是这个样儿？”
  接下来，白棠又听到一个十分奇怪的家庭故事。听完后，她都觉得自己这运气也没谁了。好像走到哪里，总能听到很多狗血的家庭故事
  “我是在襁褓的时候就被收养的。所以一直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等到我上高中的时候，我妈忽然就怀上了。然后，我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这个家的外人。这个想法等到我弟弟出生后，到达了顶峰。”
  白棠听着游婷美这话，只觉得心疼这个喜欢吃瓜的姑娘。她完全没有想到，外表看着那么乐观的游婷美，居然不是亲生的。而是父母收养的孩子。
  “那……”
  估计是白棠脸上的表情过于一言难尽，刚刚还失落的游婷美噗呲笑了出来。
  “是啊！我不是我父母亲生的。以前觉得他们偏心我弟弟。甚至还恨过我弟弟为什么要出生。如果他没有出生，那我还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母唯一疼爱的孩子。但弟弟出生后，一切都变了。”
  游婷美想到自己那个时候不懂事，天天仇视弟弟，仇视父母就觉得好笑。
  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开心，还是遇到了大有之后，解开心结，这才重新找回了幸福。
  现在细细想来，养父母偏心亲生儿子，是人之常情。他们能把自己好好养大，还供自己上了高中。光是这份恩情，就已经很大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每次收到养母要东西的信，她总是会闷闷不乐。
  就好像，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母女情分，到头来只剩下赤果果的利益。
  见白棠满脸心疼地看着自己，游婷美脸上的笑容又多了起来：“你看信的内容是不是很讨厌。说实话，我每次看完后都很讨厌。但是，我养父跟弟弟对我很好。家里也就养母是这个态度。”
  “那你会给他们寄钱吗？”
  作为游婷美的朋友，白棠不希望对方成为养父母家庭的钱包。
  游婷美摇头：“我要给钱的话早给了。上次你不是陪我去寄了衣服吗？有那一身衣服就够了。我养父偷偷跟我说过，别给家里寄钱。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有一份正经工作。足够养活我弟弟了。等他们老了之后，我会承担该有的养老义务。”
  听完游婷美诉说后，白棠也不再评价她家里的事情。而是沉默上前，把人用力抱了抱。
  梁大有进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自家媳妇跟白棠抱在一起的画面。
  他吓得退出去，接着站在门口大声问道：“媳妇儿，晚上想吃啥啊！我去买菜……”
  白棠跟游婷美都听到了梁大有的话，两人对视一眼，噗呲笑了起来。
  屋外，梁大有听到两位女同志的笑声，挠了挠鼻子。想不明白她们在笑啥。但这不妨碍他跟着笑起来。
  然后，他也不等媳妇儿的意见。准备去隔壁找何天成，问问何天成要不要一起去买鱼。听说自由市场刚有郊区的农户过来卖鱼，去晚了怕是连鱼鳞都摸不着。
  听着外头梁大有离开的脚步声，白棠跟游婷美这才止住了笑声。
  “所以我很羡慕牛胜利他媳妇。居然有个这么疼她的妈！”
  白棠听到这话，没啥好接话的。她家的情况比游婷美要糟心数十倍。就她妈那种能够一口气生九个女儿，就为了生个儿子的人。最不待见的，就是她们这些占了弟弟投胎机会的女儿。
  要不是第十胎的时候生了白龙那个混账，白棠觉得就她妈那个观念，肯定会继续生下去，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按理说，这生不生是女人的自由。但就她妈那样生法。苦的是那些被她生出来的女娃。
  白棠想到自己那五个不知道下落的姐姐，就叹了口气。
  虽然跟娘家闹掰了，但白棠跟家里那个姐姐还是有联系的。只是走得没有前几年那么亲近罢了。
  像宋莉亲妈那样的疼女儿的，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但要说羡慕是没有的。溺爱孩子带来的结果，已经在宋莉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
  两人这头说着悄悄话，那头的梁大有，已经跟何天成勾肩搭背杀回了自由市场。
  大下午的自由市场，依然有很多人在闲逛。
  两人直奔最热闹的摊位，果然看到有个看着三十多的汉子，正从一个大木桶里面捞鱼出来。给来买鱼的人称重。
  那个大木桶，光是个头，看着就跟旧时代浴桶没差多少。汉子身后停着一辆板车。不用说，这大木桶就是用板车从京郊推到城里来的。
  “走，咱今天一定要买条大鱼回来。”
  两个男人挤进了人堆里面，辛辛苦苦才抢到了两条大鱼。
  两人一人一条称好后，刚准备掏钱。就看到远处有个老太太扶着个年轻小媳妇，朝卖鱼摊走过来。
  两人边走还边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而卖鱼的男人见到这两个女人过来后，连何天成他们递过去的钱也不接了。三步两步跑过去，把那个年轻小媳妇搀扶起来。
  口中小声说道：“你咋现在出院？医药费等我卖完这些鱼就能凑够了。医生说让你最好再住两天，观察观察伤口。没问题再出院也不迟。”
  “再观察下去，我怕你兜里都要被掏空了……”
  小媳妇说起话来很大声，一点也没给男人面子的意思。但是，听到她话中的内容，就知道这小媳妇是想着给家里省钱。这才从医院离开的。
  周围人都开始劝这小媳妇别倔脾气，要听医生的叮嘱。
  而何天成跟梁大有这是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胡小竹。看胡小竹跟男人说话的样子，估摸着这卖鱼的汉子就是胡小竹的男人了。
  胡小竹骂完男人后，冷不丁看到何天成跟梁大有，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
  任谁以前心高气傲想攀高枝，最后嫁得不如意的时候。见到以前认识的人，总会有那种复杂的心情。
  但很快她就把这个复杂的心情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