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 第55节
作者:
观野 更新:2023-12-07 16:18 字数:5314
萧沁瓷翻拣摊上木雕的手一顿,转头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眼。
“看上了哪个?”皇帝也到了她身边,对旁边几人视若无睹。
萧沁瓷摇摇头,故意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回:“戏挺好看的。”
赵磐还未如何,他身边那姑娘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看过这边两人,轻声说:“咱们走吧。”
苏晴闻言更气,叫两个陌生人看了笑话是她的奇耻大辱,狠狠剜了萧沁瓷一眼后,她道:“谁跟着你来的,你还没那么大脸,分明我是我先看上了这只木雕,你非要同我抢。”她指着赵磐身边那姑娘手中的一只小老虎木雕,讽刺道,“再说了,赵世子前脚来我家退了婚,后脚便携美出游,看来是早就暗通款曲,谁稀罕嫁你这样一个朝秦暮楚的男人。”
“苏娘子慎言!”赵磐身边那姑娘看着娇滴滴的,出口却甚是严厉,“我同赵世子不过是偶然遇上的。”
萧沁瓷扯了扯皇帝衣角,问:“您认得那是谁家的女眷吗?”
皇帝摇摇头,轻声说:“我怎么会认得?”
苏晴嗤笑一声:“偶然?看你们俩郎情妾意的,谁会相信?”下一瞬她又说,“不过同我也没什么关系,赵磐,你要还是要脸,就别出现在我面前,带着你的美娇娘滚得越远越好。”
对面那姑娘脸都被气红了。
苏晴又对着她说:“齐娘子,听说你两家在议亲了,这男人你可得看清楚了,他今日是如何对我的,来日焉知不会如此对你。”
赵磐抢先道:“这就不用你费心了。”
萧沁瓷在旁边听了半晌,总算是听明白了。不过是一个木雕当然不值得他们如此争抢,双方都是憋着一口气呢,苏晴不想在赵磐面前落了下风,赵磐不想在未来的未婚妻面前堕了面子,齐娘子如今正和赵磐议亲,又和他的前未婚妻看上了同一件东西,当然不肯相让。
“把东西还我。”苏晴伸手讨要。
“又不是你的,”赵磐嗤笑一声,道,“谁付钱了就是谁的。”
他拿着木雕到了摊主面前,说:“多少钱?我要了。”
苏晴赶紧说:“我也要。”
那摊主看看两人,道:“要不我再做一个,两位贵人一人一个?”
“不行,我就要这个。”苏晴道。
赵磐也说:“我也就要这个。”
那摊主犯了难,赵磐忽然说:“行啊,让给你,可是你有钱付吗?”
苏晴剜了他一眼,就想去摸钱袋,却摸了个空。她脸色一变,和丫鬟找起身上的钱袋,遍寻不得,再看赵磐幸灾乐祸的脸,就有了猜测。
“你——”苏晴气急败坏,又碍着赵家的仆从又围了上来,奈何他不得。
赵磐凑近了,轻声说:“苏娘子没钱了吧?也难怪呢,我送去苏家的聘礼你们都未曾还回来。”
这下轮到苏晴气红了脸。
萧沁瓷听在耳中,忽地扯了皇帝衣袖,娇滴滴地说:“郎君,我也想要这个。”
那边几人蓦地看过来,萧沁瓷正指着赵磐手中那只老虎木雕。那木雕确实好看,做得栩栩如生,根雕还是通身漆黑的,唯额上留了一点雪白。
赵磐不料她横插一脚,道:“这位娘子,您还是另挑一个吧,这木雕我已经买了。”
萧沁瓷道:“赵世子不也没付钱么?价高者得,不过分吧?”
赵磐不知对面人的身份,看两人遍身华贵,所带护卫看着也不似寻常之人,加之又听了萧沁瓷娇滴滴的嗓音,怜香惜玉的心思就起来了,不如同苏晴说话时的不耐烦,而是有商有量:“这位娘子,非是我不肯割爱,这是我心上人看中的,还请娘子行个方便,莫要同我争抢。”
他见两人都遮着面,不似寻常夫妻,便猜测或许是长安的贵人同他置的外室,或是偷偷出来幽会的未婚夫妻,总归是不想让人认出来的,他盘算着两人的身份,怎么也对不上号。
萧沁瓷仍是笑吟吟的,语气柔软得很:“我不给无脸之人行方便。”
第66章 贪心
她语气轻轻的, 内容却锋利如刀。
赵磐脸色霎时变了:“你——”
皇帝并不意外,萧沁瓷的口舌之利是他早就领教过的,连皇帝在她那里都讨不了好, 遑论这个让她故意针对的赵磐。
萧沁瓷连眼风都没有给他一下,自顾自跟皇帝说话:“我就想要这个。”
她嗓音娇嫩, 便是能听出来是故意要同赵磐别苗头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皇帝看着她握了自己的衣袖,道:“好。”
那头的齐娘子见萧沁瓷并不怕安乐侯的宗室身份,还敢这样给他没脸,她是女子,两家如今只是有议亲的意思,趁着上元节的时机让二人相看,原本被苏晴撞破自己和赵磐在一处就觉得难堪,当下见萧沁瓷也是一副挑事姿态便想息事宁人, 便低声说:“赵世子, 这个东西便让给这位娘子,我们走吧。”
赵磐却不肯。他自己不争气, 但耐不住家世好,皇帝御极后多打压宗室,但对几位公主都还算优容, 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不曾动过赵家, 他在长安城里也算出了名的纨绔。
他笑了一声, 说:“说我是无脸之人, 二位连面都不肯露, 藏头露尾的,这又是什么鼠辈行径?”赵磐是作为大长公主的心肝宝贝长大的, 还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样讥讽于他,他现在要是退了, 不说苏晴这个前未婚妻,现在正和他议亲的齐家娘子又会如何看他?
对面这两人,男的戴了面具,女的戴了帷帽,始终不肯摘下,纵然是什么权势滔天的人物,想来也是见不得光的关系。
要真闹大了宣扬出去,也指不定是谁没脸呢。
萧沁瓷闻言撒了手,她仍是稳稳戴着帷帽,帽檐一圈珍珠流苏压着白纱,风拂不动。她柔柔说,是笑着的:“郎君,他骂您是鼠辈呢。”细听还有些天真纯稚的腔调,听上去便像是娇养闺阁不染细尘的小娘子。
“你幸灾乐祸什么,他难道不是把你我一起骂了?”皇帝没好气的说,明知她是故意的,也顺了她的意。他摘了面具,把那恶鬼拿在手上把玩,凉凉道,“赵磐,你这是——在骂我?”
赵磐便见那面具背后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是因为他见过,陌生则是因为他都是远远见的,见的时候也不敢直视对方,况且对方既没穿宽袍广袖的道袍,也没穿帝王常服,气势虽重,但戴上面具时就同这街上任何一个赏花灯的人没区别。
更重要的是,谁能想到堂堂帝王竟然会微服出游,并且看样子还是携美同行?今夜上元,他该巡幸二宫才是。
但无论多不可思议,站在对面那人确是天子无疑。
赵磐面色煞白,就想跪下去:“陛——”
皇帝抬手阻了他:“我不想闹出太大动静。”
“是。”赵磐已换了恭恭敬敬的模样,心下仍狂跳不止。
齐娘子没见过天颜,但见状也猜到了些许,苏晴虽然见过皇帝,但从不敢直视他,一时竟没认出来,但她见赵磐前后脸色变化之快,便忍不住去瞧,被近前的侍卫挡住了窥探。
“东西。”皇帝见赵磐似吓蒙了,不耐烦地提醒他。
“啊,哦——”赵磐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把东西呈上去,忐忑道,“臣方才不知是舅舅,多有冒犯……”他是天子内侄,叫一声舅舅也不为过。
皇帝接过那只老虎木雕,用衣袖擦了擦,才递给萧沁瓷,口中也淡淡说:“你冒犯的可不止我一人。”
赵磐恍然,又对着萧沁瓷致歉:“这位……娘子,”他不知能陪天子出游的美人是何许人,也没有听说皇帝在宫中册了妃嫔,便择了个最不容易出错的称呼,“方才冒犯了。”
萧沁瓷侧身,并不受他的礼。她将那木雕放在手中端详,这也不知是用什么木头雕的,摸上去温润如玉,倒确实有几分精巧。
皇帝知道萧沁瓷是故意不理赵磐,他见赵磐越发惶恐,想起这好歹是自己的侄子,便说:“是我夺人所好,只能请你给你的心上人再另挑一个礼物了。”
“不敢,不敢。”大冷天的,赵磐鬓角竟已湿了,他勉强笑了一笑,从摊上又拿起一个小马,对齐娘子道,“阿惠,我记得你属相是马,你看这个如何?”
齐惠正要接过,便听那边戴帷帽的女子娇声道:“唉呀,那个我也喜欢,怎么办?”
赵磐手一抖,那匹小马顿时滚落在地。
四野默然,还是皇帝开了口:“好了,怎么这样贪心,传出去该说我仗势欺人欺负小辈了。”
不同于和赵磐说话时的沉冷,他对着那女子说话温柔宠溺,虽是在说她贪心,可话里话外却没有责怪意思。
赵磐知道这话不仅是说给那女子听的,自己听了进去也该做出反应,便将那小马木雕从低上捡了起来,又想起方才皇帝把木雕递过去时有个擦拭的动作,自己也就用丝绢擦了擦,这才呈过去。
他观皇帝情状,便大着胆子说:“这难不成是我未来舅母?既然是舅母想要,那我自然应该双手奉上。”
皇帝并不反驳,萧沁瓷却冷冷说:“赵世子可不能乱说话,我如何能当得起你未来舅母,这东西你还是留给你的心上人吧。”
赵磐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他素来仗着皮囊好会说话一惯能讨小娘子们的欢心,但遇着面前这个人却像是故意针对他一般。他忽地想到什么,余光偷偷往苏晴的面上飘,她不会是同苏晴认识,特地为她出头的吧?但苏晴脸上除了对他的幸灾乐祸之外也只剩好奇跟疑惑。
“方才不是还说想要的吗?”皇帝问,“怎么又不想要了?”
萧沁瓷随意找了一个借口,敷衍道:“我不要掉在地上的东西。”
皇帝叹了口气,对她的任性生不出责备的心思来,反而只想一心顺着她:“那再看看别的款式?你既然喜欢木雕,就一起买下来如何?”他看出萧沁瓷的故意为难,知道即便自己开口让她放过赵磐,她也是会出言挑事的,她心中既然有□□帝也不准备让她忍,顺着她就完了。
萧沁瓷看出皇帝想为赵磐解围的意思,心道果然是他的侄子,到底是一家人,这就护上了,连带着对皇帝也看不顺眼起来:“方才您不是还说要勤俭持家吗?怎么现在又这么大方了?”她就知道,什么勤俭持家,都是假的。
皇帝:“……”
她记性是真好,再小的事都给你记着呢,冷不丁地便拿出来刺上你一下。
他反应迅速:“我不是还说了,给心上人花钱自然是不会在意的吗?你怎么光记着我的不好,把我的好全忘了?”
萧沁瓷冷哼一声,皇帝对她的好就像是手指缝里露出的蝇头小利,实在没什么好值得惦记的。
但她自然不会这样说。又见赵磐在自己面前尴尬的模样,给了最后一击:“再说了,谁会说您仗势欺人?方才赵世子不也在仗势欺人么?”
电光火石间赵磐脑中闪过一念:她果然是来为苏晴出头的!
他苦笑一声,至少面上是诚心诚意的道歉:“是,方才是我不对,我向苏娘子道歉。”
苏晴亦被吓了一跳,确定自己不认识那两人,在赵磐的歉意前梗着脖子道:“谁要你的道歉,把钱袋还给我。”
这个赵磐自然不能认,故作无辜的说:“苏娘子的钱袋可不是我偷的,我只是碰巧看见有个泼皮似乎偷了你身上的银子,特意提醒你罢了。”
这话说出来苏晴当然不信,但她又拿赵磐没有办法,只不想与他纠缠,有心想同那位为她出头的娘子道个谢,只是这一瞥之下先看见了皇帝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她在仓促间终于想起方才听到这人说话和半张侧脸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一月前的太极宫中她因冲撞了皇帝被下令送出宫,回家之后双膝也是肿了许久才能下地走路,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忘记。
“圣——”她远不如赵磐镇定,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身边的护卫一个箭步捂了她嘴,没让她说出口,但她腿已然软了。
皇帝不着痕迹地皱眉,因着苏晴不知分寸的举动又让有所缓和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赵磐僵硬地笑了笑,对着皇帝道:“是我不知分寸,让舅舅看笑话了。”
皇帝虽然也不大管臣下的嫁娶之事,但事涉萧沁瓷与苏家,他还是听过一耳朵,知晓苏晴被他送出宫后赵磐就见风使舵的立时上门退了亲,如今才一个月的功夫又与齐家议起了亲事,他不大看得上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因此道:“既然知道是笑话,自己行事就该检点一些,你自己被旁人议论也就罢了,难道还要让你的祖母也一起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么?”
他不仅是敲打,还是警告。
赵磐脸色已称得上惨白,旁边齐娘子的面容也变得僵硬。
“舅舅说的是,”赵磐勉强道,“我知道了。”
“还想要什么?”皇帝敲打两句便罢了,又挑拣起摊上的东西。
萧沁瓷皱了皱眉,见赵磐已经被吓住,便见好就收,说:“不是说要去放灯吗?该错过时辰了。”
皇帝没有提是萧沁瓷半路上要拐个弯来这里为苏晴出头的,听了这话也只好脾气的应道:“是,那走吧。”
其中温柔小意与赵磐见过的那个威严强势的天子截然不同,他有心想要多瞧萧沁瓷两眼,最好能认出这伴在帝王身侧的是哪家的贵女,但又不敢真的抬头去瞧,只好恭送两人走远。
他想,那女子既然是为苏晴出头,那应该是同苏家有什么关系,听闻恰好也是苏晴被送出宫不久,苏家有位二娘子也从宫里返家了,那位二娘子好似在宫里住了许久,半点风声都没传出来,赵磐心里一突,难不成苏家又献美成功,真让那位二娘子得了天子青眼?
赵磐想要去问问苏晴,但苏赵两家为着退婚的事梁子已经结下了,他身边还有齐惠在,竟不好再上前去同苏晴搭话,正当他想厚着脸皮再向苏晴道个歉时,苏晴已经率先领着侍女离开,只是她心里也疑惑着,她知晓家里原是想将二姐姐送进宫,但没成功,年前二姐姐归家倒成了意外之喜,又听闻宫里太后近些日子也过得顺遂,皇帝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呢?
方才那女子的声音总觉得有些耳熟,但苏晴始终想不起来她认识的人里谁有那样一把能掐出春水的嗓音,叫她这个同为女子的人听了都觉得酥麻,这样的声音她该立时就能想起来是谁才是,真是怪了。
……
“朕以为,你不喜欢苏家的几位娘子才是。”皇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