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双手灵活，我好羡慕哩，你打得包装真漂亮！”
  跟其他行业的营业员不同，她们糕饼铺子的营业员要用油纸给顾客打包， 这也是个巧活儿，越做越熟练。
  “咱们铺子里平日不累， 没人来买就歇着，一年到头，也就忙那几个日子，呀，等九月又是中秋节，那就要忙起来了。”
  像她们铺子里中秋节专门卖半个月月饼，那就是最累的时候，中秋节有专门的中秋津贴。
  苏燕婷：“玉华大姐，咱们铺子中秋节发月饼不？”
  “发，怎么不发，你那时是正式工了，有的你月饼吃。”孙玉华说起这个十分得意，这就是她们在糕饼铺子工作的好处，她丈夫是糕饼师，每年中秋前要做大量月饼，不仅能得一大笔津贴，剩下的月饼吃到腻味。
  孙玉华小声跟苏燕婷道：“中秋前要大量采购，你想搭着买点油和面，也可以说一声，价格比外面便宜不少。”
  苏燕婷笑着点点头，心想这可是个大好处，无论做什么菜，油多才好吃。
  她转头往厨房走去，其他的学徒工在打鸡蛋，这打鸡蛋也得小心，不能一次把好几个蛋弄在一个碗里，就怕出现臭蛋。
  “这个鸡蛋坏了，这味不对，真是太可惜了！”
  苏燕婷鼻子吸了吸，她突然嗅到了一股让她难以接受的气味，她捂着自己的嘴，走到院子外面去，不住地干呕起来。
  “小苏！你这是怎么了？”孙玉华连忙过来扶着她，“怎么吐成这样了？是闹肚子了，不舒服了？”
  “你等着啊，我去给你倒杯水来漱漱口。”
  苏燕婷坐在院中小马扎上缓缓，吐出来比之前舒服多了，刚才那股凭空升起来的恶心，压都压不住。
  孙玉华把她平常用的水杯拿过来：“来，漱漱口。”
  苏燕婷漱了口，又喝了两口温水，整个人舒服多了，原本惨白的脸色也泛起红润。
  孙玉华盯着她看了看，欲言又止：“小苏啊，你会不会是——”
  她小声道：“小苏，你是不是有了？”
  苏燕婷被水呛了两下，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也有几分不确定，之前在首都就担心自己的肚子有了，可那时才几天，最近忙着考试复习，根本没想起来这茬。
  她连忙算了算日子，心慌地得出一个答案，或许她真的要当妈妈了。
  “谢谢玉华嫂子关心，等两天我去医院检查检查。”
  孙玉华笑道：“有了那可是好事一桩，双喜临门啊！”
  “咱们铺子本来就缺人手，我刚想着来了两个新人，咱们不用值那么多班，现在可好了，一个这么娇气……眼见马上就到中秋国庆，又是年底，忙死个人了。”店铺院子里坐着休息的另一个营业员赵晶见了苏燕婷的反应，一时不满，拉开嗓子。
  她倒不是因为苏燕婷怀孕而发牢骚，她就是借题发挥。原本她想给自己的亲戚争取内推考试名额，结果落在了苏燕婷身上，可不就让她因此记恨苏燕婷。
  孙玉华冷笑道：“有些人平日里也不见得多勤快。”
  赵晶做事马虎，又爱偷懒，来铺子里好些时候了，给顾客包装仍然一塌糊涂。
  苏燕婷跟着道：“玉华嫂子，前几天我才听主任当众说过，有些人没怀孕，三百六十五天都跟揣着大肚子似的，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那是。”
  苏燕婷唏嘘一声：“我还得感谢有些人的工作态度呢，要不然这内推考试名额也不会落在我头上。”
  孙主任对赵晶十分不满，赵晶还想给自己的亲戚谋个考试名额，孙主任怎么都不得答应。
  ……
  被她们俩阴阳怪气了几句，赵晶脸色不大好，转身离开。
  孙玉华：“小苏，等你成了正式工，咱俩搭伴一组当班，我可不想再给她挨一起，受气。”
  “好啊，玉华嫂子，咱俩在一起。”苏燕婷跟孙玉华道：“嫂子，如果我真怀上了，以后忙不过来，我自己出钱找个临时工来帮我顶一段时间。”
  现在她成了正式工，最开始每个月有二十五块钱工资，半年后三十，若是忙不过来，她可以自己花几块钱找个临时工来帮忙顶一段日子。
  孙玉华道：“你想找临时工？我倒是有个好人选，是我个远房表侄女，如果你要找人，不如找她。”
  苏燕婷：“玉华嫂子你这边既然有人选，那就听你的。”
  孙玉华：“给个五六块钱不错了，她也是个苦命的，家里成分不大好，正式工当不了，之前下乡当知青，现在回了城没事干，家里逼她嫁人，她又不乐意……”
  苏燕婷听了这事，唏嘘感叹一声，这时代很多人都不容易。
  “到时候劳烦玉华嫂子你牵线搭桥吧。”
  孙玉华：“这事就算我全包了，本来我也想帮帮她。”
  苏燕婷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她之前还喝点淡淡的茉莉花茶，现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怀孕，怕影响，她不太敢喝了。
  从理智上来推测，喝茉莉花茶应该不会对孩子产生影响，可没有找医生确定，她也不懂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听说孕期是要忌口的，怀孕有不少禁忌。
  现在不用上“思政课”，可以去新华书店买点医学方面的书，学学怀孕时该注意些什么。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想到这里有可能孕育着一个孩子，苏燕婷心中惶恐……她不太懂怎么去做一个好母亲。
  记忆里的母亲，她不像是个母亲，更像是一个要求严格的老师，对她进行规训，指责，要求，教导，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内心就像每个孩子惧怕自己的班主任一样，害怕自己的母亲。
  因此她也很排斥做老师这份工作。
  苏燕婷并不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她绝不会按照自己母亲的做法来对待以后的孩子。
  “燕婷，你怎么了？”江戎一回家，发现苏燕婷坐在桌前发怔，都没意识到他回来了。
  江参谋长冷着脸，心想连声欢迎都没有，日渐懈怠，他要生气了！
  苏燕婷抬头瞅了他一眼，正好看见江戎的大黑脸，他摘下帽子，一张桀骜充满攻击性的俊脸暴露在苏燕婷的视线里。
  小苏同志倒是没被吓住，她反而情不自禁出神了，苏燕婷想象不出自己当妈妈时候的模样，她更是无法想象江戎当爸爸时候的模样。
  江戎迈着长腿走到她对面坐下，修长的食指弓起，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哐哐，他开口提醒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苏燕婷道：“等周四你抽个空陪我去部队医院检查。”
  “医院？”江戎紧张了，他站起身，走到苏燕婷身边，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关切道：“你哪里不舒服？”
  苏燕婷呛声道：“哪里都不舒服！”
  江戎听她这中气十足的模样，知道应该没有大问题，于是他也呛声：“哪要怎么办，打一顿吗？”
  苏燕婷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好笑道：“等他出来之后，你慢慢打，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打孩子……”
  “孩子？”江戎怔愣在了当场，他半蹲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苏燕婷依旧平坦的小腹，这里面有孩子了？他跟燕婷的孩子。
  真是难以置信……这么快？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燕婷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问：“真难受？”
  苏燕婷笑了：“还好，有点嗜睡，闻不了太重的气味。”
  江戎：“我陪你去医院做检查。”
  “嗯。”苏燕婷小声道：“咱们先别高兴，说不定只是个肠胃炎。”
  江戎：“那我就再努力点？”
  苏燕婷抬手堵他的嘴，心想你这狗东西已经够勤奋努力的了，别再卷了。
  卷得她都感觉到一阵害怕。
  苏燕婷环抱住他的脖颈，问他：“你那么想要孩子吗？”
  江戎道：“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孩子，以后我们一家三口，不好吗？”
  江戎心底一直有这种隐秘的渴望，在夜晚灯光下，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吃饭聊天。
  那就像是一个遥远无法实现的愿望，现在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苏燕婷看出了他的想法，她有些不确定道：“你那么想要孩子啊？要是我怀不上怎么办？”
  江戎笑了：“还能怎么办？怀不上就怀不上，我们两个人也是家。”
  苏燕婷轻轻“嗯”了一声。
  苏燕婷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她十分好心，并没有给江戎泼冷水，她觉得以后真有了孩子，可不一定像江戎所以为的那样温馨动人。
  小孩子是天使也是魔鬼。
  谁知道她跟江戎会生下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别想太多，我陪你去检查，到时候就知道结果。”江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苏燕婷莞尔：“我是怕你想得太多。”
  “嗯。”江戎心想自己的记忆力一向出众，这小笨蛋忘了的事情，他永远不会忘。
  如果他跟燕婷将来能有个可爱的小女儿，她若是跟妈妈一样忘性大，作为爸爸，他会很有耐心提醒她们母女。
  江戎又出声强调：“我回来了。”
  苏燕婷：“……”
  她们都聊了很多句话了吧，还记得这茬？眼前的男人就像个每天回家签到打卡的疯狂执拗者，一回家就要摆出一副“小公主驾到，通通来迎接”的姿态。
  以后若是再来一个像他一样的小小江儿子，她是海底捞服务员吗？天天欢迎欢迎的。
  “嗯嗯嗯，你回来了。”苏燕婷抱着他的俊脸，故意逗他，佯装敷衍。
  江戎眼尾上扬，淡淡地斜了她一眼。
  苏燕婷忍不住笑出声，她笑倒在江戎的怀里：“以后你可千万别教你儿子女儿这表情。”
  小苏同志发现江戎平日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若是真做一些微表情，他可太强大了！
  如果她是五官乱飞，小江同志就是影帝级别的微表情演绎。
  “好了好了，欢迎回家。”苏燕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江戎这才心满意足。
  想着要陪媳妇儿去做检查，想到自己有可能马上要当爸爸了，江戎一天的心情都特别好。
  梁政委十分看不惯他的好心情：“这马上要离开咱团了，江政委，你这心情也不用这么好吧，战友情还要不要了？”
  “就不能表达出些不舍之情吗？咱们还要给你整个欢送会呢。”
  江戎：“还是在一个地方，什么舍不舍得，你跟嫂子有时间上我家吃饭。”
  梁政委语气酸道：“你也别高兴地太早，你还得重新搭班子，有的你焦头烂额。”
  跟江戎新搭档的团长还要再等一个月过来，听说这人可不是个好搞的，能不能压得住他，还得看江戎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