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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近包包丢了      更新:2023-10-18 16:17      字数:4128
  如戴志所料,最后陈秋也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他们先决定了旗手的顺序,首先是跑得最快的戴志和王秀明,其次是陈秋,之后是林春和李旭,五圈之后,看是王秀明或是戴志先跑完七圈,由先跑完的那人当第六圈的旗手,最后,在第七圈时,他们在起跑点一旁等着那跑得最慢的人,再一起跑完第七圈和馀下的二百米。
  跑三千米的人很多,大概有廿多人,全堆在起跑点上。戴志压着亢奋的心情,将旗揉成一团握在掌中,以免教起跑点附近的老师——狒狒强看到。可是,狒狒强还是发现了,要走过来没收他们的旗,戴志跟赛道旁的李顏打了记眼色,将旗拋给他,他接住了,同时向狒狒强嚣张一笑。狒狒强正想开骂:「你们两个小子好大的胆……」
  那边厢,枪声就响了,戴志左穿右插衝向前,李顏跟着他跑,将旗重新扔给他,戴志一接了便霍一声扬开那面旗,执住两边旗角按在肩上,王秀真跑得极快,跟得上戴志的脚步,把这一连串画面全拍下来,约跑了五十米左右,一脸热汗的王秀真才停下来,一个接一个的将王秀明、陈秋等人的跑姿拍下来。
  他老哥曾吩咐他,要将每个人接到旗的风姿拍下来,在他们跑第六圈时才上看台,从上影下去,将他们五个人一同衝线的一刻好好拍下来,至于拿着相机的李顏则全程留守赛道旁,将他们衝线的表情影下来。羞羞怯怯的王秀真没别的长处,就是书唸得好、又喜欢拍片,难得他尊敬的哥哥拜託他做事,他一定会拿全副心机把它做好。
  因为他知道这一段片或许对哥来说,有重大的意义。
  赛道上,有「飞毛腿」之称的戴志果然很快跑完一圈,王秀明一直紧贴在他身后,以方便戴志等会儿将旗传给他。
  「王秀明,接旗!」戴志高喊,声如洪鐘,王秀明以不输他的声音吼回去:「听到了!妈的,喊那么大声,我就在你隔壁,耳朵受罪!」
  「跑就跑,别废话!」陈秋本来落后王秀明好几个身位,一看到他接了旗,就赶紧超前,以免一会儿跟他落后太多。林春和李旭至少跟陈秋差了五十米,二人平时虽少运动,可跑起来也不会太辛苦,事实上他们可以跑得更快一点,但始终怕自己之后体力不足,故意先留力。
  王秀明披上旗,黑色的旗覆在他那白净修长的身躯上,远看如一双展开了的黑红色羽翼,没来由的竟有点不详。可他跑得很快,有那么一剎好似双脚同时离地,下一秒就要羽化成仙。他和戴志的跑姿都是奔放的,可戴志具有一种原始的野性,王秀明则有一种快要离开的感觉,像要飞起来。他脸上绽开欢欣的笑容,很俊、很美,比林春他们过往所看到过的都更要好看,就如竭尽全力,爆发出来的最后一次光辉。
  一圈跑完,王秀明侧着身,一边跑,一边执着旗角,将旗传给陈秋,轻飘飘的旗被风最捲、抬升,陈秋抓住旗角,往身上一披,犹在咒骂:「顶(註一)!跑那么快,叫我怎追!赶去投胎吗!」
  「哈哈,是的,就快啦!」王秀明失控狂笑,像吃了兴奋剂。或许陆运会真有股魔力,陈秋也跟着他狂笑起来,身子又轻又软,真像吃了仙丹的嫦娥,他高声叫:「超舒服啦!好像力也不用出,风就将我猛吹向前!」
  戴志在林春和李旭身后的几十米左右,这已是戴志的第三个圈,将入第四个圈,看来他打算拚尽全力,做最快跑完的那人,接任第六圈的旗手。
  王秀明保持同样速度继续跑,没有再加速,陈秋稍放慢速度,腿一边像摩打似般跑着,不忘扭身向后,逆着风跟后面的林春说:「春!跑快点、跟上来,一会儿到你了!我会、我会跑慢一点等你!」
  「知……知道了!」尽管林春胸中的气不多了,还是尽力喊回去。陈秋转回前方,再稍微放慢步速,林春跟身后几步的李旭说:「喂,我先去!」
  「行!快点!我会跟上来!」李旭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可深深吸一口气,将呼吸理顺了。林春一提气,以最快速度衝去陈秋那处,他一走,王秀明也追上李旭了,陪李旭缓步跑。
  他就在陈秋身后的五步处,不慢不快的跑着。两人都跑得有点累了,没说一句话,陈秋知道林春在他身后跑着,可以放下所有包袱,一心一意向前跑;林春知道陈秋的背影不会离开自己的视线,只需要紧紧跟着那背影,就可以直达终点。陈秋还有十步左右便到终点位置,他忽然加速,林春几乎与他同步加速,在陈秋跨过终点线那刻,林春忍不住放声叫出他的名字——
  「陈秋!」
  陈秋头也不回,将旗递向身后的林春,旗帜身不由己的摇曳于风中,被林春抓住,成为他俩之间的一条线。
  「书kai子,看你表演了!」戴志经过他们身边,朗笑着,朝他们四人比了个「6」的手势,表示已经进入第六圈。
  「李旭!」
  「有!」
  林春还未看清后面的人就放声叫,听清楚李旭的答覆,才见刚才还落后不少的李旭,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追上林春后面,林春不禁笑着叫:「好!」现在轮到他表演了。刚才王秀明一拿到旗,就说跑得很舒服,林春竟也有这种感觉。
  旗帜如一双翅膀,本来沉重的脚步便得如此轻松,胸中充斥着满满的气,好似就这样跑十公里也没问题。林春跑得忘形,双手举高,旗帜在他头顶上舒展,由上望向下,必定将「七甲传人」四字看得清清楚楚,尤其今天阳光普照,更会将那鲜红的字体照成鲜血一般红艳。
  「看上面!」前面的陈秋没头没脑地叫了一句,林春自然仰首,一看,天真的很蓝。那是一种无法用世间任何东西所能比拟的、广阔无垠的蓝色,不知从什么方向过来,不知延伸到哪一处才是尽头,很高、很远,但那片蓝又是与自己何其接近,打从一出生便稳稳罩于头顶上。秋天的天空是清净的,连一片白云也没有,林春从没看过这么完整的一片天空。
  「很美……」他由然地讚叹。
  「别忘了……交旗啊!」李旭不知什么时候摘下眼镜,他的眼睛看起来比平时有神得多,碎发被汗黏在额上,一身健康肤色染上一片淡淡的红,看起来很清爽,全无他平常阴鬱的宅男样子。
  「你一定能交女朋友啦!」林春在交旗时笑着大声说,在赛道上,他们平常无论有多内向文静,都不由得放开嗓子、倾尽全力地叫出每一句话,唯恐自己的伙伴听不到。李旭本来跑得近乎虚脱,听了这话又振奋起来,披着旗笑得很天真,像个小男孩,他回话说:「这个是当然!还、哈……还要你说!」
  前面的陈秋调整步速,跟林春并肩跑着,王秀明与旗手李旭则超前他们。四个人分成两组,再加上一直跑在最前端的戴志,各以不同步伐,在同一个运动场上,为了一个无聊透顶的游戏而跑得那么认真。林春、李旭和陈秋都已经忘了,他们本来只是被人坑他们跑三千米,这时三人脑海中均只有一个念头:漂漂亮亮的跑完全程。
  李旭差不多还有一百米就跑完了,身旁王秀明的脚步慢下来,他拗直腰,全身紧绷,像隐忍着什么似的,他咬咬牙,追上李旭的脚步,在终点处把旗交给戴志。戴志的步速可真惊人,他刚才已跑完三千米全程,是跑得最快的人,还走到一旁站定,等着李旭跑来。戴志这时缓步跑着,五人的步速很接近,林春和陈秋殿后,戴志跑在前面,中间是李旭和王秀明,从上看下来刚好成了一水滴形状。
  王秀明捂住腰腹位置,勉强能维持原速,但每跑几步、脚步便一顿,过了二百米之后只能像瘸子般蹣跚跑着。李旭急得满头大汗,向前方的戴志喊道:「喂!跑慢点,这傢伙又发作了!」
  戴志喘了几口气,头也不回说:「知道了!王秀明,你是男人就给我撑着,还有个多圈就完了!」
  王秀明痛得说不出话来,林春从来没见过他的眉皱得那么厉害,一张脸扭曲得似笑又似哭,他紧握双拳,手背的青筋都暴起来,朝天大叫一声。那一声大叫并没有任何意艺,纯粹是一种野蛮的、情感与痛楚的宣洩。然而,现实归现实。
  若是在少年漫画中,主角往往能凭着坚毅的意志打败无数个大boss,可现实中,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哪怕他有多想跑完,哪怕他朝天吶喊出地动山摇的一声,可跑完第七圈时,王秀明已跪倒在地上。炙热的赛道几乎要灼伤他的膝盖,可王秀明已痛得缩成一团。他们二人就在距离终点二百米处停下来,因为之前眾人跑得快,所以赛道上还有不少学生在跑着。
  李旭蹲在王秀明面前,盲目抱着他,让王秀明靠在他怀内,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李旭拉起王秀明的一条手臂,将之搭在自己的肩,就要拉他起身,他叫喊:「挺着!还有二百米而已!!你叫你弟替你拍片,又是最后一年了,你要死也要先跑完!」
  李旭与王秀明身材相若,可以他一人之力要拖王秀明跑完全程,几乎无可能。戴志将旗掉给林春和陈秋,说:「你们两个想办法扬起班旗,我们三个跑在前面!」他边说,边拉过王秀明的另一条手臂,与李旭一同将王秀明半抬半拖的带向前。王秀明虽然痛着,可仍然清醒,也拖着脚,有一步没一步的走着。林春和陈秋也没有事先沟通,就各执着旗的一端,将班旗完整舒展出来,现出「七甲传人」四字。
  他们的步速跟行走差不多,但大家意识到这毕竟是一场赛跑,便想以跑步之姿作结。李旭和戴志就最吃力,背负着王秀明的重量,还要小步跑着。五人跑跑走走的到了终点前的一百米,也就是距离看台最近的地方。
  喝彩声铺天盖地的向他们涌过来,运动场都快要被打气棒的pompom声和男生的叫喊、女生的尖叫所震垮。他们同时望向看台,看见七甲班的看台上,所有身在看台的同学都站起来,不是拿着打气棒就是空手拍掌,一个个张大嘴不知在叫什么。就连看台最底层的中一生,也一个个伏在看台前的一面玻璃,喊着「加油」、「加油」。
  林春感到晕陶陶的,相信不只他一人有这感受。他是五人之中最末端的一人,看着前方执着旗帜前端的陈秋,还有前面戴志他们三人狼狈的背影,一个词闪过林春的脑海:「惨胜」,姿态没有他们预想中般威风,可毕竟是一场胜仗。
  他们四人明明活动着,可在林春眼内却好似定格了一般,他们跑得好快,身边的景物如走马灯般经过,可他们又好似跑得好慢,跑了好久、好久都未跑到终点,总是差几步。这一个定格了的画面成了林春和他们四人脑海的一幅珍贵的照片,一直到好久之后,他们五人再有机会出来一聚,大家对于当时做的傻事仍然津津乐道。
  「跑快点吧,犯规五人组!」狒狒强在终点旁高叫,戴志在终点前几步大声叫:「要你管!!!」林春听了一笑,陈秋跑得更快,他们由戴志三人身后,追到去他们的旁边,在狒狒强的取笑声、看台上同学的喝彩声,和终点附近的人们的打气声之下,五人一同衝过终点。
  这一年,「三千米」为他们最后一个陆运会画上一个句号。
  註一:「顶」,广东话的「顶」跟国内「顶帖」的顶是不同的,广东话的「顶」,意近「妈的」、「shit」,又未算是粗口,只是有点粗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