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386节
作者:青青绿萝裙      更新:2023-04-29 10:09      字数:3420
  他微微笑:“信给我看看,午饭吃什么?”
  今日的午膳是鱼脯、生炮鸡、莴苣、蕨菜和老鸭竹笋汤。
  无须怀疑,汤是厨娘跟着隔壁的张家厨子学的。张佩娘别的不好说,至少给程丹若的菜谱带来了很多新?花样。
  谢玄英瞟着程丹若。
  她舀了一勺胡椒,拌进老鸭汤里,还道:“我已经?让人清理了后院,把带来的辣椒种子都?种了。”
  现代的贵州特产中,有一个?大?名鼎鼎的辣椒酱,可见此地十?分适宜栽种辣椒。而潮湿多雨的环境,也注定这里的人们会爱上辣椒的滋味。
  怎么也是一种经?济作物吧。
  谢玄英拿起勺,喝了口她碗里的汤。
  胡椒的辣味与海椒不同,他姑且能承受,也往自己?碗中添了一簇。
  辛辣驱走?了潮气。
  两人都?比平日吃得多一些,为了消食,程丹若提议早点出发。她道:“我想?骑马去?,坐马车不方便。”
  “在下雨呢。”他说。
  “小雨,不碍事。”程丹若却想?习惯一下雨中跑马,贵州天无三?日晴,总不能下雨就坐车。
  谢玄英想?想?,答应了。
  冬夜雪和春可乐都?被送回了京城,在这里,他们各自选了新?调教的滇马。这种矮脚马体格短小而匀称,耐力奇佳,据说在山地行走?数十?里不喘汗。
  程丹若选了一匹毛色稀少的白马,叫夏栀子,谢玄英选了更?常见的青色,取名夏叶帷。
  都?是很美很应季的名字,但她曾听见马夫背后叫它们……“花儿?”“叶儿?”。
  嗯,也没毛病。
  雨珠打在斗笠上,噼噼啪啪,视野混沌,水汽缭绕。
  程丹若身穿浅红色道袍,腰间佩短剑,驱马跟在谢玄英身边,内心十?分平静,甚至能欣赏一下雨中的山林。
  道路泥泞,油衣沾染了斑驳的泥点。
  出城后走?了小半个?时辰,程丹若终于见着了军营的影子。
  “这里是贵州卫。”谢玄英道,“大?部分兵马已经?调往前线,这里只有新?兵,人数不多,大?约千人左右。”
  程丹若眯起眼?,望着前面?的人群,一时怀疑自己?穿越回了现代。
  眼?前的兵卒,居然在玩三?人两足的游戏。
  不过,和运动会上常见的两只脚绑在一起的做法不同,他们是三?人成竖队,赤脚套在一双类似于滑雪板的木鞋上。
  三?人必须同时迈出同一只脚,才能往前走?。
  “这是谁想?的办法?”她大?为诧异。
  谢玄英道:“书里写的。”
  程丹若:我怎么没读过这种书?
  “一本游记,记载的广西见闻。”谢玄英解释,“广西有瓦氏兵,乃是一名女将所领,曾带土兵抗倭,麾下军士纪律严明,颇有名气。”
  她问:“还在世?吗?”
  “已故去?多年了。”他望着她的双眼?,“两广与黔地地形肖似,山间作战,最要紧的是将士之间的配合,我就想?试试看,你觉得呢?”
  程丹若诚实道:“很厉害。”
  不管是发明这个?办法的女将军,还是学以致用的谢玄英,都?很厉害。
  谢玄英弯起唇角,又道:“我让汉人与苗人各自成队,互为攻守,如此,既省得他们在军中斗殴寻事,也好学一学苗人的兵法。”
  “斗殴?”程丹若问,“很常见吗?”
  他点头。
  “不能混合队伍吗?”她疑惑,“这样汉苗分立,也许会加剧矛盾。”
  谢玄英迟疑:“我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们互相排斥,且语言不通,难以交流。”
  “这不是长久之计,”程丹若中肯道,“还是要想?办法让他们友好往来。”
  他叹气:“丹娘,和我们打仗的是苗人,虽说苗寨之间也有敌仇,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除非像安定长官司,获罪充军,抑或是水东、水西受命而来,谁肯同室操戈?”
  程丹若没有吭声。
  许久,才道:“会有办法的,”她重复了一遍,“这不是长久之计。”
  第313章 做尝试
  平心而论, 谢玄英接手的这群新兵,已经有点模样了。
  他?们之中的汉人部分来自卫所, 是之前被挑剩下?的。这类人无外乎两种情况, 要么负伤,行动多有不便?,被筛下?来的, 要么有关系, 报了老弱病,打?点后?留在后?方。
  但卫所废弛已久, 一卫满额是五千余人, 吃空饷的能有一半儿。首次调集的一万余人, 就掏空了贵州一半兵力——贵州就驿道?一线属于大夏, 各地均不能缺人防守, 以免其他?夷民动乱。
  所以,新兵中更多的是新征入伍的流民或贫民。
  前些年,皇帝决心尝试募兵, 以抗倭寇, 成绩斐然。这次自定西伯家中抄出百万白银,国库充实, 他?便?同意兵部的请求,允许贵州募兵平叛。
  谢玄英被调到贵州,与此事亦有关联。
  皇帝可?不想大笔的军费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事实证明,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这些新兵都是被饷银吸引,主?动选择从军的。
  那他?们能有多少工资呢?
  户部的账目上写?的是5两,可?落到谢玄英手上, 就剩每人3两这么多了。而他?也不能真的每人发3两银子?,库房里可?没那么多白银。
  3两银子?的军饷, 包括衣服、粮食、武器和马,这就去掉了1两。剩下?的,他?不能全?分发下?去,要留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比如,粮草因为雨天烂了,被敌军夺走了,莫名其妙被火烧了(……)。
  还?有阵亡的军户要抚恤,生病了要买药,最后?切实落到士兵手里的饷银,大概是1两银子?。
  钱也不会发白银,必然是以铜钱为主?。
  饶是如此,许多士卒也已惊喜万分。
  发下?来的米,不是霉的,做衣服的布,不是烂的,隔三差五的,伙食里还?能见到肉腥,这可?比想象中好了太多。
  这自然引起了卫所士卒的不满。
  他?们世世代代是军户,屯田能换一部分粮食,可?被征召后?,朝廷不发饷银,只管衣食住行。
  募兵的能有一两的月钱,他?们没有,谁能高兴?
  谢玄英早有预料,提前准备好的银子?就有了用?武之地:操练优胜的队伍,当月能额外领3钱银。
  他?平均每隔十日就要比试一次,若次次都赢,就能额外得到1两。而军户家中毕竟有田产,和流民不同,这样的奖赏,多少安抚了他?们不平的内心。
  对于其他?土兵而言,获胜不分人,彝人获胜,谢玄英照样发钱。
  他?们很高兴,土司征召他?们打?仗,可?不会给饷银,都是强行征召入伍,付出的代价也只是让他?们有饭吃。
  至于黎哥这样获罪充军的苗兵,抱歉,他?们处于最底层,什么都得不到。
  他?们会憋着一股气,等上战场的那一日,彻底爆发。
  ——唯有立功,能折罪获赏。
  谢玄英把钱和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然而,费尽心机锤炼他?们,有的问题依旧无法解决。
  汉人排斥苗人,苗人亦提防汉人,双方泾渭分明。
  他?们甚至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这种敌对的意识,即是刺激他?们竞争的动力,也有可?能引发矛盾,必须做得恰到好处,才能维持数股力量的平衡。
  谢玄英过往的经历,帮了他?很大的忙。
  纵使如此,他?仍然忧心忡忡。
  今日用?膳时?,又和程丹若提及此事:“一两个月还?好说,天长日久的……”
  “你已经尽力了。”程丹若戳着碗里的饭,沉思道?,“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朝廷改土归流,其实就是想让汉夷融合,就好像西北归化?的胡人一样,双方通婚,久而久之,便?密不可?分了。”
  他?颔首:“不错。”
  “照理说,自太祖初,各土司归顺,也有近百年了。”她道?,“为何始终不曾见效呢?”
  谢玄英自到任,便?在钱粮的军务中挣扎,还?没有好好了解过这个地方:“为何?”
  程丹若道?:“前段时?间,我经常上街闲逛,和苗人攀谈,有位妇人,得知?我在收药材,每日都去山里挖草药,差点摔断了腿。爬着到集市,只为求我多收一点草药——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摇头。
  “她家欠了巨债。”程丹若道?,“高利贷。”
  谢玄英不知?此时?,但稍稍一想便?也知?道?个中因果:苗人耕种技术落后?,许多深山的寨子?,还?在刀耕火种,粮食产量低,遇见天灾人祸,便?不得不借债度日。
  毕竟,一旦被收编户籍,苗民就需要交税了。
  “军官放,汉人富商放,苗民里富裕的也会放。”她大摇其头,“许多苗民都欠下?巨额利贷,不得不出卖田地。”
  谢玄英深吸口气:“还?有吗?”
  “有,贵州那条街上,我买香粉的那户人家,最近办了丧事。”程丹若道?,“老板的儿子?外出进货,在路上被苗人劫去了银两不说,人也没了。”
  谢玄英哑然。
  他?们到贵州的路上,不知?多少次碰见强盗团伙,只是见他?们装备精良,一个个都没敢动手而已。
  “在许多汉人眼中,苗民喜好抢掠,都是野蛮之人。”
  她继续说,“除此之外,我还?遇见过官兵驱赶贩卖药材的苗民,强征苗民贩运粮食,每石给钱七百文。”
  谢玄英:“……”
  往湖广买粮是他?的命令,每石7钱,但算上雇佣民夫、船只耗费之类的损耗,账目上差不多1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