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作者:
DZ 更新:2023-02-26 16:58 字数:2080
阿树
大清早的,我希望这场雨能突然打下一道雷,把我给活活劈死。
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穿着这一身漆垢又脏又噁心的上衣,牛仔裤的破洞是在地上爬的时候磨破的,还卡了一层厚厚的油污。
还有夹脚拖、我的脚趾甚至还露在外头、指甲也都没剪,头发像是被炸过一样,脸色让人看了就讨厌,眼睛佈满宿醉的血丝、又顶着黑眼圈、一定还有很重的口气,一定很臭,我死都不要开口讲话。
手上呢?手上当然抱着一整箱的油漆工具啊,我今天七早八早爬起来可就是为了来上工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撞见她,这并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的租屋处。
但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她,绝对是被我的模样给吓傻了,在她的表情上,没有平常欣赏作品时那种闪闪发亮的笑容,我就知道一定会这样。
是的,她现在的微笑,绝对绝对是出自于怜悯和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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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蔓婷呢?她希望能够来场大地震,把这间屋子震垮,这样就不用崩溃在该怎么解决这场突发状况之中了。
故事也不用从多久以前开始说起,就算阿树停止心脏跳动的时间对他来说几乎像是一整个人生那样地遥远,但其实在这间山坡别墅前也不过驻足了几个滴答滴答响罢了。
而在那扇铜雕门应着门铃声而着急地拉开时,他假日加班的起床气也瞬间消然殆尽,同时,也让蔓婷的羞耻心毫无防备地灌满思绪。
比起突然知道了阿树是个油漆工的事实,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现在只穿着睡衣、顶着素顏。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外人面前维持美少女形象的她,此刻正以最凄凌的样貌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而且他竟然还死盯着不放一直看。
「阿树哥!」她终于承受不住这股视线的重量,带着怒气大叫。「你再继续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啊!啊!不是!我!」他慌张地松了手,一箱工具散在大门前。他赶紧蹲下去捡,然后伸手阻止。「我、我、没关係!我捡就好!」
「哎、哎呀、咦?咦?哎、哎!呀!」蔓婷本来一看见东西洒了就想一起帮忙捡,被阿树阻止后,注意到对方在那惊恐中饱含着狂喜的视线,才发现自己的领口竟然松得可以。她又更加胀红了脸,一转身就往屋内尖叫跑去。
听着脚步声迅速远去,像隻蟾蜍般蹲在地上的阿树才开始一点一滴恢復理智,虽然那张脸和耳根子还是完全消不了红。
他好想跟老师傅说,他不想进去,今天这场他不赚了。但是怎么可能。
他要怎么继续面对蔓婷?面对那个少量且珍贵的小粉丝?
他又该编什么谎,来把自己做油漆这件事包装成逼不得已或是瀟洒无畏的模样?
他又该怎么假装忘记,刚才那刻骨铭心的画面。
但是......算了、大概怎样都没救了,他很快地便意识到,反正自己的脸皮也没薄到哪里去,被看不起也不只是几年内的事而已。
就这样吧?他颓丧着哀怨的表情,有气无力地把工具慢慢收回箱里,直到老师傅踢了他屁股。
好不容易进到室内,这是一栋老旧公寓的一楼,幸运的是他们不用搬着工具爬楼梯。
里头的装潢和这栋楼一样--完全没有装潢。
老师傅吩咐他把旧墙重新粉刷一遍,整间屋子的,这就是今天的工作,并不难,以假日加班的节奏来说,这算最适合的份量。
即便他的心情沉到了谷底,像盖着镜头按快门一样,出来的都黑的。
而在他调好了漆、正准备拆封新的漆刷时,里头的房门传来打开的声音。
两个年轻的女孩走了出来。
一个不用多说,活泼的美少女,他朋友的妹妹。即便已经是全副武装的姿态,仍然是若有似无地逃避着谁的视线而扭捏着身子。
另位留着一头波浪长发,五官就如同仪态一般端正,如果不是有钱人,那大概就是艺术家。总而言之,阿树认为那两人都有资格看不起他。
「爷爷,早安。」
细緻的声音传来,老师傅则向波浪美女回以点了颗头。
爷爷?
「爷爷?」
「爷爷?」
阿树和蔓婷异口同声地叫喊出来。
「蔓婷,这是我爷爷。」她很有礼貌地走至两人之间,一手指引着眾人的视线。「爷爷,这是蔓婷,她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室友。」
「爷、爷爷好!」蔓婷很熟练地拿出富有长辈缘的那一面,充满朝气的笑容。
而老师傅依然只是点了颗头。
「蔓婷,你和那位先生认识吗?」她瞇眼笑了笑,接着看向阿树。
在原先的自卑上,现在又因为那女孩脱俗的仪态而更加显得渺小,阿树只得撇过头去逃离她们的目光。「不、不是、我......」
「他是我哥的大学同学!」蔓婷抢在之前回答了这个问题。然而,在阿树没注意到的地方,蔓婷早就已经发现了他连同油漆工具一起带来的那只相机皮盒。「他是个很厉害的摄影师哦!」
老师傅悄悄皱起了眉头。
「哦?真的吗?」少女向阿树走进了一步,轻柔地微笑着。「初次见面,我是御瑄,如果有机会的话,请务必让我欣赏您的作品。」
「呃、是、我、我叫阿树、」他向搁置在一旁的相机偷瞄了一眼,几秒的挣扎后,还是算了吧。
御瑄行了个鞠躬礼。「那就先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接着便回头走进其中一间房里。蔓婷眨了眨眼,对阿树「嘻嘻」了两声,便也跟着进去。
待到门完整地闔上以后,阿树才终于把紧绷的肩膀卸了下来。
叹着气,心想着早知道今天就乾脆睡过头算了,然后就不要来了,然后就和老师傅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懊悔着,直到屁股又被踢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