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一整节早读，洛云川都神思不属。往常早自习他都是在梦里度过的，不知是不是这回太清醒，洛云川觉得这节早自习格外难熬。
  朗朗读书声中，沈澄却在抄写单词。手写可以帮助集中注意力，尤其是顶着同桌灼热的目光时。
  如果沈澄会读心术，怕是会彻底身陷于洛云川纠结的心思中去。
  他会害怕吗？怎么可能，小竹竿儿胆子贼大，实在想象不出那张冷淡的脸上泛出恐慌。
  那，他会无动于衷吗，洛云川希望最好是这样，他才没有渴望什么理解啊、认同啊之类的情感，只要沈澄听完了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洛云川就心满意足了。
  那，他会厌恶吗。思绪触摸到这种可能，就像是被灼热的火焰烫了一下，快速缩了回去，不肯再深入。
  洛云川撑着下巴，侧着身子明目张胆地注视沈澄。
  抄完三页白纸，洛云川的视线还黏在身上。没办法了，再抄下去毫无意义，沈澄开始读英语。
  也许是因为离得近的缘故，略显清冷的声线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嗡嗡声中格外突出，也最为好听。
  他的发音很标准，而且不同于英语听力里毫无感情的朗读。洛云川听着，心里冒出各种各样的想法，那些想法就像初春细雨滴落在清澈池塘，于心湖激起圈圈涟漪。他想听沈澄念英文诗，又想听沈澄朗诵文言文，他觉得这个人既适合西方的直白明了，又适合东方的深沉婉约。
  以后每天早上相当于听电台广播了，这么想想，就算和沈澄同桌三年也不亏。
  正听得起劲儿，下课铃声却不解风情地响起。洛云川觉得有点可惜，这大概是他经历过的最短的早自习了。
  默默安慰自己，不就是自揭黑历史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洛云川刚准备开口，班长突然走过来，先一步道：“沈同学，林老师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我知道了。”沈澄点点头，对洛云川道：“等我回来再说。”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澄走出教室，洛云川就像突然被抽走了力气，又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埋首臂间。周围的人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放下戒备的议论声宛若一缕缕蛛丝般渗入耳朵。
  第8章 小王子
  “所以说，这么可怕的人怎么被分到我们班上了，真是倒霉啊。”
  “可不是嘛，我有个朋友和他是一个初中，听说那家伙儿心理有问题，特别易怒暴躁。我朋友亲眼所见他把一个人打成骨折送进医院，那家伙儿回到教室时衣服上都沾上血了，坐在自己座位上想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完全是个冷血动物。”
  “那我们可不要惹他，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啊啊啊，说起来沈同学的胆子真大啊，他经常和那家伙儿走在一起吧。”
  “沈澄啊，他不是市里人，当然不知道关于那家伙儿的事迹啊。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会躲得远远的吧，毕竟两个人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
  “说起来，沈同学为什么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啊。”
  “你不知道吗，当然是因为那件事，学校的宣传册拍摄。听说一年级就是沈澄和一班的徐萌了，他们两个也称得上郎才女貌，没准拍完之后就交上朋友了呢。”说话男生嬉皮笑脸，和其他男生们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羡慕起沈澄的好艳福，这么快就搭上品学兼优的美少女。
  这般好机遇当然也会引起一些嫉妒，一个刺头男生撇了撇嘴，道：“其实我倒觉得沈澄未必不知道洛云川的过去，他怕是看上洛云川的背景了吧。我没记错的话，沈澄家庭条件特别差，他家山村的，还是贫困生来着，一般这样的人心思可深了……哎呦卧槽！！！”
  他话还没说完，背部突然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坐在桌子上的人往前倾倒，狠狠摔在地上。和他一同砸在地上的，还有一把椅子。“哐当”一声巨响过后，喧嚣的教室陷入沉寂。
  洛云川单手插在裤子口袋，另一只手中原本拎着的椅子已经被扔了出去，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精准无误地击中目标。黑白条纹衫的一只袖子被撸至小臂，他的手臂不粗却肌肉紧实，光是看地上摸背痛呼的刺头男生就能猜测到臂力不俗。
  如果他是往对方后脑勺扔的话……
  方才还议论不休的人此时心底都泛上一股冷寒。
  “真是吵死了，一群乱吠的杂种。”洛云川很烦，这些人如果单单议论他也就算了，非要扯上沈澄强行给自己加戏。他听到了就没办法当没听到，而比起耍嘴皮子，洛云川喜欢用更简单直接的方法让他们闭嘴。他走上前，打算好好欣赏一下那个话最多的男生，到底是个什么牌子的戏精。
  “喂，洛云川！”韩毅心里叫苦不迭，洛云川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沈澄前脚刚走，他立刻就开始搞事情。虽然先惹事的不是洛云川，但是他一动手就直接把事情闹大了。都是一个寝室的人，唐晓明现在抖得跟筛糠似的，完全指望不上，也只有他出口制止了。
  事实证明，韩毅还是有点急智的，把沈澄搬出来镇场子，道：“你冷静点，阿澄就快回来了，还是你打算用这种方式被请去班主任办公室见他。”
  逼近的步伐停了下来，让在场众人心中松了口气。洛云川垂眸俯视地上的男生，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满是恶意地笑道：“下次再让我听到你嚼舌头，别怪我往你头上砸了。”
  洛云川以为，是个正常智商的人都知道这句话吓唬的成分居多。然而也许在其他人心中他的形象太过邪恶，单凭地上男生瞬间傻白的脸色就知道他完全当真了。
  无趣又胆小的人，继续和这群人待在一起实在没有意思。
  等沈澄和老师们商量完拍摄校园宣传册的相关事宜回到教室，第一节课已经上了有十多分钟。放眼望去一片齐刷刷的黑脑袋，偏偏少了一抹扎眼的白。沈澄没有太在意，只当洛云川睡得身子骨泛酸出去遛弯儿了。
  然而一上午四节课，洛云川都不在。
  “阿澄，你要回寝室吗？”上午的课全部结束后，韩毅叫住收拾书包的沈澄。
  “不，我先去图书馆一趟。”
  趁着沈澄收拾东西的功夫，韩毅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沈澄捡笔的动作顿了顿，皱眉道：“他拿椅子砸人？那人受伤了吗？”
  “没，就摔了一下。”看了眼沈澄的脸色，韩毅补充道：“那啥，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洛云川都没搭理他们。可那些人忽然编排你，洛云川就发脾气了。”
  “编排我？为什么。”
  拿肩膀撞了沈澄一下，韩毅笑道：“还不是你小子能耐，徐萌是谁啊，咱一年级的级花！你出去吆喝一嗓子，问问谁想和徐萌合照，队伍能排到校门口去。”说到这里，韩毅收敛了笑容，道：“所以啊兄弟，以后你要听到有谁拿你家境说事儿，那妥妥儿是在心里疯狂嫉妒你，不用放在心上。”
  韩毅这么一提，沈澄就明白了，为什么能从洛云川扯到他。只可能是编排他想抱洛云川的大腿，连具体的说辞沈澄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没事儿，我心里清楚。”少见的，沈澄弯了弯唇角，为韩毅善意的提醒。
  “你给洛云川打过电话吗。”沈澄问道。
  “打了，那家伙儿不接，发短信也不回，这是干什么呢玩儿失踪。”
  暂时告别韩毅，背上书包，沈澄却没有往图书馆走。他先去了趟天台，那里人烟罕至视线辽阔，是最适合独处的地方。然后又去了文娱教室，没有社团活动的时候这些教室基本都闲置着。他走在路上，不断思考一个艰深的问题。
  为什么不去图书馆呢，还完参考书，在自习区待一会儿，然后吃饭，回寝室睡个午觉，这才是正常的行程安排。
  天台上方云是白的，文娱教室里写字板是白的，但这些白色都不是他正在找的。
  沈澄把他能想得到的，一个想要独处的人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饭点儿早就过了，他很无奈，也很饿，还有些说不清楚的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