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还骗婚吗? 第11节
作者:陆小夭      更新:2022-10-30 00:23      字数:4179
  想着,她问:“大人,我们现下在哪?”
  杜誉道:“在与白狮街交汇的竹酒巷,再往东一条街就是御街了。”
  御街……
  那是一条南北大道,笔直通向南城门。而这个时辰,城门应当还未关闭。
  花朝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马铺,拖着这残躯走过去买好马,大概一盏茶工夫,还赶得上关城门前出城。
  琢磨着,她回身看了眼杜誉。他整张脸连着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方才因为强撑着走了几步路,额上已布满细密汗珠。
  刚才是他替自己挡去了大半的冲击。
  第十八章
  那又怎样,若不是他,自己亦根本不会遭遇这种倒霉事。
  花朝心底浮起的一点歉疚很快消散。她看看杜誉,又望望街口,终是那逃离京城的可能对她而言更有诱惑力。
  没事,看样子杜誉应该也不至于受了多重的内伤,左不过多伤在皮肉上,他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事?
  就算伤重了,她又不是大夫,留下来又有什么用?给他摸摸抱抱心理安慰?
  杜大人又不是三岁。
  何况刑部的人就在上面丁丁当当打着,杜誉自己都说了,这几个是高手。等一会收拾了那刺客,将杜大人扛去医馆,也不过是一刻钟的事。
  花朝念头一起,行动非常干脆。逃跑这事她有经验,容不得半点拖泥带水。她回望杜誉一眼、拱一拱手,便算是道了别。拖着一条残腿,打算启步离开。
  杜大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
  算了,还是别再有期了。
  杜誉,你我身份如此,注定今生无缘。
  杜誉一见她那眼神,脸色猝然一变。她抱拳的手还没撒开,已被他用劲全力一把抓住:“你要走?你要去哪?”他身子半倾过来,用的是他未受伤的那只右手。
  花朝却没感觉到什么力气,虚虚浮浮。愣了一愣,思及眼前情形,立刻将疑惑抛诸脑后,将手臂自杜誉掌心抽出,嘿嘿一笑:“杜大人,刑部办案,民妇就不在这给你们添乱了。”说着不再犹豫,拔脚就走。
  杜誉却不知哪来的力气,连趋数步,追上来,一把攥住她:“你不能走。”这回用的是他受伤的那只手,血还未止住,顺着手臂流下来。花朝感觉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一片糯湿,不知道是不是血。
  她心头本能一紧。然而下一瞬,她却咬牙将杜誉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杜大人,你以为就你现在这样,能拦得住我?”
  杜誉定定望着她,没有说话,嘴唇抿地笔直。随着每一根手指与她肌肤的分离,他的眼底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终于,最后一根手指掰开,花朝毫不犹豫地转了身。
  杜誉,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代价,才换来今日的自由。
  “花……夫人“,花朝走出几步,杜誉忽然喊道,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大概是因为急走,他连咳数声:“你这一走,就成了大理寺的逃犯,你就不怕大理寺天下张榜,抓你吗?”
  花朝原本脚步利落,听见他剧烈咳嗽,却停了下来:“大人今日不是帮民妇昭过雪了吗?民妇既不是犯,又何来一个逃字?”
  “我……咳咳……我已经说过,大理寺流程尚未走完,你就不算已被开释。你现在走了,大理寺大可定你一个畏罪潜逃之罪……你……逃得了一时,能逃得了一世吗?”
  “逃得一世?”花朝忽而一笑:“我这一世究竟有多长还未可知,逃得一时便快活一时,总好过在牢里蹉跎。”她不知道自己逃出去之后还能逍遥多久。但她知道,留在京城,她这一世必不会长。
  杜誉沙哑着嗓音道:“我……我、保你在牢里多待不了几日,待你出狱,我亲自……送你出城。”
  这口气出乎意料地软和,杜誉从未这么说过话,花朝感觉自己心神晃了一晃。很快,她又冷定下来,将心中诸多庞杂情绪抛诸脑后,轻轻一哂:“杜大人高义,我心领了。我这人性子乖张,受不得一丁点委屈。大理寺牢条件太过艰苦,我几日都待不了。”话落,再不留恋,忍着痛,脚下越来越快,向巷口移去。
  “夫人!”杜誉再叫了一声,她却不再止步。
  屋顶刀声铛铛,如雨打芭蕉。习习晚风扬起院中晾晒的被单,院里院外、檐上檐下全然两种光景,像一个个被错落切割的梦。
  花朝身后,郎朗星河在杜誉眼底缓缓暗淡。他垂下眼皮,遮住眼底的情绪。
  “花朝,你走不了的,并非我不让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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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十数步,花朝忽然听到一下一下铠甲摩擦的声音自巷口传来。心中咯噔一下,抬目望去,只见一列金甲兵士凛凛向巷中走来。
  “巷中何人,报上名来!”
  喝问声十分铿锵严厉,花朝哆嗦了一下。莫非是杜誉的帮手?糟了,才撂了狠话尥蹶子,这就被堵了个现行。
  正在思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身后忽然传来杜誉的朗朗应答:“本官乃刑部司刑司郎中杜誉,路过此地,受到贼人伏击。尊驾可是龙武军统领邓将军?”
  龙龙……龙武军?那可是天子的亲兵!
  花朝脸色一变——看样子今日非但逃不出去,恐怕还有别的麻烦。
  都怪她自己,没事和杜誉费那么多口舌干什么,不知道传奇话本子里,反派一向死于话多吗?
  随着龙武军的一步步靠近,花朝也当机立断,慢慢向身后自己才撂过狠话的杜誉挪转回去。到了他身边,连忙伸手将他搀着,十分乖顺道:“大人,您受了伤,民妇扶着您。”
  杜誉轻咳一声,低声道:“不是要逃吗?”声音虽平静,却并不似十分冷淡。
  “逃?什么逃?”花朝眼见龙武军靠近,生怕他们听见,连忙装傻充愣、呵呵讪笑:“大人想吃桃?得嘞!民妇一会就去给大人买桃!沈娘子家的桃怎么样,个大又多汁!”她担心杜誉当着龙武军面发作,噼里啪啦一通胡说,欲堵住他的嘴。此刻若是有一把刀,花朝毫不怀疑自己会抵在他腰上。
  杜誉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低声问:“不是要逃,那方才夫人那么急切往巷子口走,是要做什么?”
  花朝连连赔笑:“大人明鉴,民妇是想去看看贼人还有没有同党,保、保护大人,对,保护大人!”
  “保护我?那本官似乎应当重谢夫人。”杜誉故意将“重谢”二字咬的特别重,听得花朝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由着她信口雌黄间,龙武军已经走到跟前。待看清是两人,统领邓尧问:“这位是……”
  “是本官的下属。”杜誉道:“王菀,快见过邓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杜大人够苏了吗?有点不自信。。。
  我想明天插一张杜大人自白,写写杜大人的心路历程,不造有没有人想看~~
  第十九章
  (一)
  她以为红袖招的相遇,是我们阔别四年后的第一次重逢。
  其实不是。
  几天前的漓江畔,我已然见过她一次。当时我看到她的身影,未经思量就追了过去。这些年我错认过数次她的背影,每次看到一点相似的,我都不会放过。而这一次,我确信那就是她。
  我不知道她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疯子,还是认出了我,她拼命地跑。我脑子已然停滞,只知道本能地追。我看到她跑到退无可退的江边,正想走过去,她却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江。
  那一瞬,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我冲到江沿,也要追随她跳下去,却看到她自如地游到了江心,还顺手捞起了落水的秦衙内。
  我怎么忘了,她水性极佳。我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河边。
  夜色初降的细柳河边,我本在洗墨。她毫无预料地从水里钻出来,我吓了一跳,手中砚台落到地上,“铛”的一声,摔成了两半。在寂寂夜里闻来,格外清脆,如戛玉敲冰,让我的心里亦咯噔一下,漏跳了一拍。
  她看到岸上有人,也吓了一跳,怔怔看了我一瞬,又不知想起什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啊”的一声尖叫,抱住自己,恶狠狠朝我吼:“看什么看,再看本……我就剜了你眼睛!”
  其实若非她夸张的动作,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或不该往哪看。或者说,从她冒出来的那一刻起,我的目光就只短暂的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便未再看她。
  并非我念的圣贤书起了作用,让我此刻有了非礼勿视的觉悟。而是我……不敢看她。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读的诗词中的美人都有了具象的样子。
  她这么一说,我想,即使我没有看她,她亦必是感受到了冒犯。一个姑娘家,受此大辱,想必十分委屈。于是我垂目行了个礼,恳切道谦:“姑、姑娘,是小生失礼了。小生并、并非有意窥、窥看姑娘沐浴,小生这就……”
  她却看着我,忽然一笑:“书呆子,你脸红什么?”
  她对于这点认知很快活,这快活很快抵消了她衣衫被水浸湿、浸透的苦恼。并且,对于后者,她很快找到了对付的办法。
  她说:“书呆子,你背过身去。”
  我乖乖地转过了身。
  她又说:“书呆子,你快把外衣脱了。”
  我懵懵懂懂地除了自己外裳。
  我照着她的吩咐将衣服丢给她。她老实不客气地将自己裹好,眺望四野,深吸了口气。高兴了一阵,又有了新的烦恼。
  她问:“书呆子,你家有吃的吗?”
  我说:“有、有的。”
  她说:“那你带我回家吧。”
  她说的十分坦荡自然,像在和我讨一口水喝。我从没遇到也未听说过女子会提这种要求,愣了一下,大概这愣怔被她理解成了犹疑,她老实不客气地说:“你都看过了我的身体,你要对我负责。”
  “负……负责?!”
  我脑中轰地一声,心底炸开一个不知是什么样的东西,一阵酥麻的涓流漫过我全身,涌上脸颊。我知道那一刻,我的脸一定比煮熟的蟹都红。
  多年以后,金榜题名之时,我亦未有这样的感觉。
  “负责是什么意思,你知道的吧?”她向我走过来,似乎对无师自通找到了能令我无措的办法而开心,一步步向我逼近。我能听见她发丝上的水滴在肩膀上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滴在了我的心头,我的心被那水滴搅得杂乱混沌,不知如何自处。
  负责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但我不确定她知道。而后来的相处让我确定,她大概的确不知道。
  我和她说:“为母丁忧,还得委屈姑娘几年。”
  没想到她回:“你自丁你的忧,与我有什么关系?”
  当下,她那双漆黑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我,繁星满天,都不及她眼底的光亮。她见我半天不答应,蹙起眉:“怎么?书呆子,你不愿意?”
  “愿、愿意。”
  别说这个,什么都愿意。
  再见时我寻机问了她同样的话,她耷拉着眼皮,勉勉强强地说:“愿、愿意……吧。”
  (二)
  我不知道那天她是不是在躲着我,但红袖招中再见,我确信他是在避着我。她那样子,我一眼就猜出,她不想让我认出来。
  她当初不告而别,大概是怕我如今算账。的确,我当时愤怒到了极点。
  我自幼性子平和,情绪起伏不大。但那一次,我真正感受到了无法遏制的愤怒。那愤怒像一把火,将我整个人燎的癫狂。我没日没夜地写文章,想将这愤怒发泄出来。
  可是没有用,每一篇文章底下,都是我忍不住的思念。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知道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有时候会忍不住地想,她连生个火都不会,不知该去哪里才能弄到吃食。还有衣裳,她走时就一件单薄春衫,秋去冬来,也不知道此刻可有御寒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