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爸爸是个很寡言的男人，对自己的儿子一直很放心。他寥寥问了几句，比如“去沈家家里做客有没有添麻烦”“有没有帮上忙”“有没有向人家父母问好”。
  陆平替沈雨泽保守了他家里复杂的情况，即使面对自己的父亲也没说实话。“沈雨泽爸妈工作忙，都出差了，我没见到。”
  之后，陆平又告诉陆爸爸，临走前，沈雨泽准备了很多礼物。
  陆爸爸的脸色变了，当地方言本来语速就很快，这时更是不得了：“平平，你没收吧？”
  “没有，您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陆爸爸舒了口气，“上次人家来咱们家里做客，就拿了不少礼物来，我后来上网搜了搜，光是你妹妹的那几条裙子，一条就上千块钱。你们是同学，是朋友，千万不能因为人家家里有钱，就觉得人家对咱们好是应当的。”
  陆平嗯嗯的应了。
  他和父亲絮絮聊了好久，他讲了沈雨泽家里那面巨大的可以俯瞰整个椒江市的落地玻璃墙，讲了“佣人房”与“业主专用电梯”，还讲了中午在餐桌上喝的那碗煨成奶白色的冬瓜鸭肉汤。
  他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一天一夜见过的东西全都倾诉出来，他想感叹“有钱人的快乐我真是想象不到”，又想表达“我居然短暂的进入了那个世界”……他想说的太多了，说到最后嘴巴都干了。
  陆爸爸一直没有打断他，安静地听着。
  待儿子激动的声音渐渐平息，陆爸爸开口：“平平，爸爸不能像别人家的爸爸那样赚那么多钱，让你住上大房子，你不要怪爸爸。”
  陆平说：“爸爸，你的儿子不能像人家儿子一样成绩拔尖，英语考满分，你不要怪平平呀。”
  父子相顾，同时笑了出来。
  厨房还有活儿，陆爸爸陪儿子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后，就回去干活了。
  陆平提着书包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抬头，看向遥远的天边——今日天气晴朗，无云无雨，在一片晴空下，可以清晰地看到矗立在椒江南岸的几栋高层住宅楼。
  曾几何时，住在北岸的小男孩也曾垫脚眺望那边的高楼，对于他而言，那几栋高楼就像是童话书里囚禁着公主的高塔，而他就是童话书里一句台词都没有的路人甲村民。明明他们都在同一本书里，可是他沾满泥土的双脚无法踏入那片领域。
  但是某一天，公主降下了长发，邀请他进去参观。
  从此以后，那座高塔不再是一个遥远的符号，它有了一个特殊的意义。
  陆平站在院子里，遥望着那几栋高层住宅楼，然后——他举起手臂，大力地向着那边挥手。
  他知道离着这么远，沈雨泽是不可能看到他的。
  但陆平依旧挥得很用力。
  “住在高塔里的公主殿下，你好呀。”陆平在心里说，“很高兴成为你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第32章
  沈雨泽顺利打消了让陆平继续找歪果仁教英语的念头， 很快却有另一件事找上了他。
  因为沈雨泽的月考成绩实在太过显眼，英语老师希望他能代表学校，参加椒江市的英语演讲比赛。椒江市有两所省重点学校， 一个是他所在的椒江一中，一个是椒江实验中学，两所学校打擂台打了许多年， 谁也不服谁。
  不过三年前， 实验中学改革了英语教学方法， 又是从外面挖角有经验的特级教师、又是砸钱请了外教， 实验中学的英语平均成绩突飞猛进， 就连演讲比赛的冠军也被他们连续三年包圆了！
  沈雨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才转学一个多月， 他可培养不出来这种为校争光的荣誉感。
  他本想拒绝，可是陆平得知他可以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后，那种羡慕与敬佩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于是沈雨泽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随便拿个冠军给陆平玩玩吧。
  演讲比赛由椒江当地的十所高中联合举办， 每所学校各出一名选手， 除此之外， 每届的主持人由十所学校轮流担任，今年刚好轮到了一中。
  “沈雨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办公室里，英语老师指向一位梳着高马尾、面容姣好的女生，热情地说， “这是高三的孟昕同学， 也是本此演讲比赛的主持人。你们以后每周一三五的晚自习不用上了， 来我这里， 我给你们单独指导。”
  ……
  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即使学校严查早恋，依旧无法压制住青春期的悸动。有时候， 只是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一对处在暧昧期的小情侣就会借机偷偷勾勾手指；他们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周围的同学们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如果要问在学校里什么绯闻传播的最快？绝对是“谁喜欢谁”“谁和谁在一起了”“谁和谁分手了”这种恋爱八卦了！
  “你们听说没有？最近高三的孟学姐和沈雨泽走得很近哦。”
  “对对对，周一大课间，所有人都去操场看升旗了，只有沈雨泽没去。”
  “孟昕也没去！”
  “有人看到他们课间时走在了一起……”
  “你消息落后了，孟昕直接在走廊上向沈雨泽要了手机号，说‘以后会经常联络’。”
  “那次两人一起从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出来，有说有笑的，沈雨泽还把孟学姐送回班，他才上的楼！”
  孟昕，这个名字代表了椒江一中的一个传奇。
  她是当之无愧的校花，学校官网上的头图广告就是她在国旗下演讲的照片。孟昕是艺术生，练习民族舞多年，当年新生联欢会时，她身穿一套翠蓝色的纱裙，当众表演了一曲《孔雀舞》惊艳了全场。她在舞台上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知让多少男生红了脸。毫不夸张的说，学校里99%的男生都视她为梦中情人。
  她不仅样貌出挑，性格也很好，为人处世落落大方，是学校里的文艺骨干。她真的就像是一只漂亮又自信的孔雀，走到哪里，男生们的视线就追到那里。
  现在，这个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居然和沈雨泽走到了一起，能不让全体男生气红了眼吗？
  沈雨泽虽然转学刚来一个月，但他的名字俨然成了学校里的另一个传奇。
  沈雨泽家里有钱也就罢了，学习成绩还那么好，长相中等偏上（众所周知，男生永远不会承认另一个男生长得比自己好看，“中等偏上”已经是他们能给出的最高的赞誉）……现在还得到了高三学姐的芳心！
  围绕着这件事，学校里的议论声久久不停。
  陈妙妙同学作为年级里有名的“小喇叭”兼@fake-diamond的粉丝，永远冲在吃瓜的第一线。
  她和小姐妹们交换完了八卦，眼珠转了转，径直走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拍了拍班级透明人陆平的桌子。
  沈雨泽现在不在班里，正适合陈妙妙收集消息！
  陆平正抓紧课间时间，埋头写作业。现在多写一些，回家就可以轻省一些。
  陈妙妙压低声音，宛如接头的女特务：“噗呲噗呲，噗呲噗呲，陆平，陆平！”
  陆平：“……陈妙妙，你这样子我很害怕，你还是有事直说吧。”
  陈妙妙也不和他兜圈子了，直入正题地问：“你听说沈雨泽和孟昕的事情了吗？”
  “你们在教室里八卦的声音那么大，我很难听不见。”陆平知道自己这个课间别想写一个字了，他放下笔，无奈道，“你要真那么好奇，为什么不直接问沈雨泽？”
  陈妙妙：“我怕我还没问出口，就先被他的眼神杀死了。”
  陆平很想说“哪有这么夸张！”，但他转念一想，沈雨泽平时很少和班里人来往，午餐、晚餐都不在学校吃，他也不参加学校的任何体育活动，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同学们对他的印象自然只能停留在“高冷”两个字上。就连陆平刚开始也觉得沈雨泽性格冷冰冰不好接近，直到他们成为了朋友，他才开始触碰到沈雨泽藏在内心深处的温暖与温柔。
  一想到只有自己才知道沈雨泽的“真面目”，陆平就忍不住摇起了尾巴。
  陆平清了清嗓子：“陈同学，关于最近学校里传言的沈雨泽和孟学姐的绯闻事件，我作为沈雨泽的同桌，在此为他做个澄清——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凭空捏造、纯属扯淡！”
  “但大家都看到他们走在一起了！”
  “那是因为，沈雨泽因为英语成绩好，被英语老师选为学校代表，要去参加全市的英文演讲比赛，孟学姐是这场比赛的主持人。他们走在一起，是要讨论比赛的事情，至于所谓的‘两人有说有笑’……拜托，你有见过沈雨泽对（除了我以外的）哪个人笑过吗？相信他会笑，不如相信我下次月考拿年级第一！”
  陆平说得斩钉截铁，然而他话音还未落下，身旁就多了一道人影。
  “——陆平，你这是辟谣还是造谣？”
  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陆平浑身一抖，向着身旁看去：不知何时回到教室的沈雨泽就站在他身旁，正居高临下望着他。
  夭寿啦，怎么背着沈雨泽说他坏话，被他听到了？
  沈雨泽慢慢勾起嘴角，向他露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营业笑容。
  那笑容稍纵即逝，还不待陆平看清，沈雨泽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冷冰冰：“好了，我笑过了，我就等着你下次月考拿年级第一了。”
  陆平：“不，等等，是陈妙妙她……”
  他本想让陈妙妙帮她解释一下，哪想到陈妙妙跑得比谁都快，在沈雨泽刚一回来的时候，她就脚底抹油跑了！
  陈妙妙的座位在班级第一排，她隔着遥远的班级，向陆平耸了耸肩，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陆平：“……”
  沈雨泽：“你还有什么想解释？”
  陆平委屈：“我刚刚就是打个比方而已嘛！你不知道，现在年级都传遍了你和孟昕的绯闻……”
  “孟昕是谁？”沈雨泽有些困惑地问。
  “……就是每天和你一起去英语教研室的那个漂亮学姐。”陆平真是服了他，这段时间沈雨泽每天都要去英语老师的办公室报道，和孟昕同进同出好几次，谁能想到他居然连人家的名字都没记住！
  “哦，原来她叫孟昕。”沈雨泽并不在意学姐的芳名，却精准地从陆平的回答中抓到了一个关键词，颇有些耐人寻味地问，“漂亮？你觉得她漂亮？”
  如果其他人说这种话，陆平一定要让对方去挂眼科瞧瞧。孟昕可是他们学校的校花，形象好气质佳，柳眉杏眼，如果这都不算漂亮，还有谁能算漂亮？
  但这话是沈雨泽问出来的……陆平盯着他俊美的五官，不得不承认，若论“漂亮”，沈雨泽足以完胜所有人了。
  虽然用漂亮来形容一个少年有点奇怪，但陆平实在好不到更贴切的词，来形容沈雨泽的眉、眼、唇了。
  陆平讷讷：“她可是学校所有男生公认的校花。如果早知道参加这个比赛就能和孟学姐说上话，估计其他男生都会拼命争取这个名额的吧。”
  身为被所有人嫉妒的对象，沈雨泽反应平平：“谁想来，我可以让给他。”
  陆平：“老师不可能同意吧。”
  “……真是麻烦。”
  这次的英语演讲比赛占据了沈雨泽太多时间。演讲比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五分钟的固定题目演讲，
  第二部 分是现场抽签选择话题。“英语口语好”和“英语演讲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沈雨泽之前没有专门练过演讲，每天自习课都要单独去英语老师那里接受辅导。
  陆平：“你若是嫌麻烦，当初老师让你报名，你为什么不拒绝？”
  沈雨泽自嘲：“因为我鬼迷心窍。”
  “？”
  可不正是鬼迷心窍吗——就因为他想看到陆平崇拜的模样，就报名了这么浪费时间的比赛，真是亏大了。
  沈雨泽看向陆平：“你刚才说，孟昕是全校男生公认的校花，你也这么觉得？”
  “这个……算，算是吧。”陆平有些羞赧地移开了视线，他不敢说：如果再做一次校花评选的话，他一定匿名投沈雨泽一票！
  沈雨泽哪知道这只小老鼠心里在盘算什么。在从陆平口中听到肯定的答复后，沈雨泽顿时觉得有一股闷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