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大使范霍恩?凯奇伯爵的话里所说的前任荷兰大使之事牵涉到一桩尘封已久的往事——1656年,荷兰使团到达北京。入主中原刚刚八年的大清朝廷,以一种兴奋的态度接待了他们。但荷兰人遇到了那个时候所有到中国的外交使团都会遇到的一个麻烦,就是在觐见皇帝时必须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事实上,一直到18世纪末,几乎没有一位欧洲国家的外交官愿意接受这种苛刻的天朝规矩,但是,荷兰人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为此,当时的大清皇帝顺治很是高兴地同意了荷兰人的要求,准许荷兰人在广州一代设立贸易商行,从事商贸活动,不过到了康熙年间,由于三藩之乱和平台的需要,大清再次锁国,迁界靖海,从而中止了荷兰人在广州开设商行的权利,到康熙二十七年康熙老爷子下令开放部分海禁,允许少量外国商船停靠广州等少数几个港口,但是并没有再次同意荷兰人提出的设立商行之要求,到康熙三十七年胤祚开始大规模海外贸易之后,更是连外国船队进入中国港口的权力都取消了。
无论是按照当时的欧洲外交惯例还是按照中国的礼教,怎么看都是大清有亏于荷兰人,毕竟当初荷兰人完全放弃了所谓的尊严,答应了大清的条件,而顺治帝也下了明诏同意荷兰人的请求,只是到了康熙老爷子手中,荷兰人才被赶出了中国,甚至连个解释都没有。这一点对于研究过大清与荷兰交往史的大清官员们来说,并不陌生,因此,当范霍恩?凯奇伯爵提出了此条承诺之时,大清官员们脸上不禁有些悻悻然,可一时间也找不出个好的解释来,谈判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按理说,荷兰人的做法是对英格兰的出卖,可英国大使范弗斯特?格林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默默地看着有些子不知所措的大清官吏们。诚亲王允祉早就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了,一眼就看出这是英、荷两国商议好了的对策之一,只要大清同意了荷兰人的请求,这国门一开,英国佬必然毫不介意地来上个东施效颦,也玩上这么一手,得,大清到最后只能落下个满盘皆输的局面。这场谈判要是输了,别人或许没事,允祉自个儿的屁股可就保不住了,胤祚一板子打下来,指不定允祉就得跟老八一道做伴去,这等结果可不是允祉想要的。
通译的翻译刚完,允祉眼珠子一转,沉吟了一下道:“范霍恩伯爵阁下,关于你所说的承诺问题,我大清表示欢迎,互设大使馆本就是贵我双方的共识,这一条我大清自然是毫无异议的。嗯,考虑到贵我两国的传统友谊,鉴于贵我两国之间距离遥远,海路艰辛,我大清实不忍贵国商人远涉重洋,因此,我大清本着与人为善的缘由,决意到贵国设立贸易商行,双方可以凭此互通有无,保持良好的和睦关系,这是我大清对朋友应尽的义务,还请大使阁下不必介怀。”
允祉这番话绕来绕去,到了末了又转回到大清一方所提的方案上来了,还一副完全是为荷兰着想的样子,登时把范霍恩?凯奇伯爵给噎得够呛,憋得脸都通红了,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没奈何,只好丧气地坐了下来。范弗斯特?格林见势不妙,忙紧接着开口道:“尊敬的亲王殿下,很高兴贵我双方能达成了互设大使馆的第一个共识,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我方相信贵我双方一定能达成所有的共识,我方提议转入下一个议题:我方提请贵方同意开通广州、青岛、天津三口岸,作为双方友好贸易的场所,请贵方转呈大清皇帝陛下批准为荷。”
“嗯?贵我双方如今不是正在贸易吗?我大清每年跟贵方贸易的船只多达近千艘,这开放港口怕是没有必要吧,何必多此一举呢?我方向来是本着为朋友尽力自当不遗余力的原则,宁愿吃点亏,也不能让朋友受了委屈。孟买、巴达维亚离我国近,离贵国远,唔,算起来还是你方亏了一些,这样好了,我方可以派遣船队到贵国直接交易得了,大使阁下以为如何?”允祉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道。
开什么玩笑?就目前的交易模式而言,东印度公司好歹还能赚到些钱,一旦大清那些庞大的船队到了欧洲,别说英格兰刚刚兴起的工业化生产要破产,东印度公司只怕也撑不下去了。范弗斯特?格林简直快气疯了,若不是顾忌着这里是大清,只怕早就对允祉提出决斗的请求了,可面对着允祉那张笑脸,范弗斯特?格林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实在是找不出个太好的理由来拒绝允祉的“好意”,不得不对自己的副使海军上校坎宁顿?奎宁使了个眼神,让坎宁顿?奎宁上校出面来对抗允祉的“合理要求”。
坎宁顿?奎宁上校是四十出头的高大汉子,一头金发,面色黝黑,作为此次调派远东的大英格兰先遣舰队的一名船长,经历过无数次的海战,原本对此次远东之行抱着来旅游一番的态度,在他看来远东那些所谓的战舰不过是小儿的把戏罢了,只要大英格兰的几支分舰队一到即可砍瓜切菜一般将大清的海军消灭个干净,当然,在见识到大清海军第一舰队的演习之后,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早就被他自己丢到太平洋里去了,不过,坎宁顿上校并不以为大清那支庞大的海军舰队就一定能胜得过大英格兰久经战阵的舰队,对于英格兰海军的实力,坎宁顿上校有着强烈的自豪感,在他心中,世界上任何一支海军都不会是英格兰海军的对手。此刻见范弗斯特?格林发出了求助信号,坎宁顿上校刷地站了起来,动作之突然将双方的谈判人员都吓了一跳。
“尊敬的亲王殿下,请您记住,大海是英格兰的大海,没有我大英格兰海军到不了的地方,我们之所以来这里谈判,而不是选择使用武力,是出于对贵国的尊重,是对贵我两国长久友谊的尊重,当然,若是贵国执意要蔑视我大英格兰的诚意的话,请考虑一下我大英格兰海军的立场。”坎宁顿上校目不斜视地盯着允祉,亢声说道。
“放肆!”
“胡扯!”
“找死!”
……
参与谈判的大清礼部官员一听完通译的翻译,顿时破口怒斥了起来,若不是碍着圣上就在内堂,只怕这群被激怒的礼部官员就会挥动老拳给坎宁顿上校一通好揍的。弘扬沉着脸,挥了下手,示意大清一方的官员保持安静,一双眼锐利如刀般盯着坎宁顿上校看了许久,直看得坎宁顿上校心里头发虚不已。
“坎宁顿上校,请注意你的言行,若是贵方不收回此话,并道歉的话,我方将视你方这是准备向我大清宣战,一切后果由你方负责。”弘扬冷笑着说道。
范弗斯特?格林原本以为大清会惧怕战争,可没想到弘扬竟然放出了狠话,别说范弗斯特?格林不想打战,就算他想打战,他也没有宣战权,面对着弘扬咄咄逼人的话语,范弗斯特?格林忙和稀泥地道:“尊敬的王子殿下,贵我双方分歧过大,我方提议暂时休会,择日再议。”
“抱歉,我方在没有接到贵方的道歉之前,我方视贵方已经提出了战争宣言,这场谈判已经没有必要再进行,请贵方所有人员即刻离开大清,我方可以派人护送,三日内不离开,我方不能保证贵使团的安全,再者,请贵方回去做好战争准备。”弘扬毫不退让地将范弗斯特?格林的话顶了回去,一丝的情面都不讲。
“这个……”范弗斯特?格林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傲慢的架子,起了身,鞠了个躬,一副虔诚的样子道:“尊敬的王子殿下,我方收回刚才的话,并诚恳地向贵方表示歉意。由于双方之间有些误会,本着友好协商的原则,我方建议休会,下午继续会谈,请王子殿下海涵。”
“我方接受贵方的道歉,同意贵方暂行休会的请求。”弘扬点了下头,一摆手,示意礼部官员送客。英、荷两国使节团一行十数人有些狼狈地离开了云涯馆。
“很好。”云涯馆的内堂,胤祚很是满意地看着站在下首的允祉、弘扬二人,笑了一下道:“有理有节,不卑不亢,这才是我大清应有的风范,朕说过,我大清不惧战,但是朕需要时间,互设大使馆之事可以先定下来,其余条件一概不接受,嗯,他们要谈,那就将东瀛问题拿出来谈好了,可以开放东瀛口岸作为双方交易的场所,具体细节尔等把握就好,这件事朕就不再过问了,尔等谈出个结果来,再报与朕知便可。”
“是,臣等谨遵圣命。”允祉、弘扬忙躬身应诺。
“就这样罢,尔等也先去歇息好了,须知这谈判的事情,原本就不是十天、八天能谈得定的,嗯,先谈着,过些天,弘扬不妨去拜访一下那位荷兰大使,先搞清荷兰人的动向再议,朕若是没猜错的话,荷兰人对英格兰人的崛起还是很不服气的,这是个可以利用的空子,好了,朕先去了,尔等自行议着便是。”胤祚交待了几句,点了一下头,也没再理会允祉与弘扬的跪送,大步出了云涯馆,转回自个儿的住所烟波致爽阁去了。
“臣等叩见圣上。”早已在烟波致爽阁门外等候了多时的雍亲王允缜、大阿哥弘历、户部尚书施世伦、户部侍郎杨名时一行数人一见到胤祚正大步行来,忙各自跪倒在地,磕头请安。
“哦,四哥来了,起来罢,都随朕到内堂详谈好了。”胤祚脚步未停,只是抬了下手,淡然地说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烟波致爽阁。
“圣上,臣已经将币制改革的章程理好,请圣上过目。”允缜从大袖中取出一份折子,低头弯腰,恭敬地双手将折子举过头顶。胤祚没吭气,只是挥了一下手,示意司礼太监高年英将折子接过来,拿在手中细细地看了起来。
“好,不错,看样子,四哥是很下了一番苦心的了,这份章程朕很是满意,嗯,只是十二月已是年关,这个时节让那些钱庄掌柜的进京怕是有些不便,四哥以为如何?”胤祚看完了折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道。
“臣不敢当圣上谬奖,这章程的功劳该是弘历、扬名时的,臣不过只是挂个名罢了,实不敢居功,至于钱庄掌柜进京一事,臣以为倒也无甚不便之处,这些钱庄掌柜原本每年此时都要派人或事亲自进京送冰敬的,再者,此等有大利之事,只怕风声一出,他们一准云集而来,况且开春之后,户部要定预算,若是不能在年前将此事办妥,只怕会影响到户部的正常运行,如此一来反倒不美。”允缜躬着身子说道。
嗯哼,这话倒也有理。胤祚想了想,也没再坚持,点了下头道:“准了,这事情就加紧办好了,回头朕给四哥一道旨意,就明诏天下,明年正月十五正式启动新币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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