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很凶(太莽) 第264节
作者:关关公子      更新:2022-06-12 21:53      字数:3848
  翌日清晨,游船从澐江支流顺流而下,来到了临海郡。
  候家能在修行道打出名气,在一郡之地必然是显赫世家;为了不惊扰百姓,临海郡西边百余里方圆的地域,都划给了侯家为私人辖境。
  左凌泉站在船头,朝河岸眺望,能瞧见河岸边古木参天、绿野遍地,有很多鸟兽在其中活动,还有修士来回奔走照看,打眼看去就像是个野生动物园。
  侯家的庄园位于海边,依山傍水地势极好,从气象上来看也是一个适合修行的小福地,但从远处望去,整个山丘却是光秃秃的,插着无数白色石碑,只在山顶有一座庄园,和周边绿林环绕的山野格格不入。
  上官灵烨站在左凌泉身侧,瞧见此景微微蹙眉,她视野远比左凌泉好,能看清那些白色石碑下面全是坟头。
  把山庄修建在坟山之上,看起来很诡异,但碧空如洗、天朗气清,又不让人觉得阴森,总体来说有点古怪。
  谢秋桃站在两人不远处,眺望几眼后,有点担心自身安危,想开口说几句,但候冠就在附近,最后还是算了。
  船只停靠在坟山下的河湾,一条蜿蜒石道通往四象山庄,已经有候家人在河边迎接。
  左凌泉走在人群之间,打量山坡上不下万座坟丘,有大有小,但无一例外都是无字碑,从排列上来看并非布置什么阵法,单纯是从旧到新依次排列而成。
  一行人都是修士,上山速度很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山顶的四象山庄。
  山庄修建得颇为朴素内敛,和俗世人家无异,唯一的不同寻常之处,是山庄侧面修了一座庙,里面供的并非神像,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下面还有香坛贡案。
  四象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按理说四象山庄要供奉天神地祇,应该把四个都供着才对,单独贡白虎有点特别。
  左凌泉为此还随口问了一句,候冠的回答是“白虎主西,四象山庄在玉瑶洲西边”,倒也说得通。
  四象山庄有些规模,不过族人大都在外地经营产业,待在家中的人不多,以至于山庄上下看起来有点空旷。
  候冠回到山庄后,就给过来的客人安排住处落脚。
  上官灵烨的目的,是看看候家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本来打算按兵不动,等‘四象神候’见谢秋桃的时候,再暗中探查决定是否动手。
  但让上官灵烨没想到的是,她跟着家丁还没走到安排的客院,侯冠又从后方追了上来,开口道:
  “左道友请留步,老祖请你过去一叙。”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脚步一顿,彼此对视,眼中皆有意外。
  左凌泉不动声色地回过身来,开口道:
  “哦?四象神侯莫非还认得我这小人物?”
  侯冠其实也挺意外,他带客人回来的事儿,还没来得及惊动老祖,老祖的话就已经送过来了。他含笑道:
  “我也不清楚,老祖神通广大,可能是听说过二位,我带二位过去吧。”
  上官灵烨微微眯眼,觉得此行应该来对了地方。
  都已经到人家屋里了,真有事儿跑也来不及,她暗中和汤静煣打了声招呼,让静煣通知好婆娘后,转身和左凌泉一起前往后山。
  谢秋桃跟着去了别的落脚处,回头瞧见两人跟着侯冠走了,脸上显出了几分狐疑,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更加小心了些。
  -----
  后山在四象山庄的背面,再往外就是无边东海,翻过山头,就有猎猎海风袭来,卷起了地上的干草和枯叶。
  左凌泉跟着侯冠行走,沿途小心戒备,来到毗邻海岸的后山,入眼的是一座园子,规模挺大,但有了些年月,建筑都较为破了。
  园子里住的不是人,而是各种飞禽走兽,都上了年岁,没牙的虎豹、脱毛的鹤鹰,有些瘦骨嶙峋,有些缺胳膊少腿,瞧见生人也不再发出声响,只是有些呆滞地趴在老窝里,看起来早已失了斗志。
  老园子的外面,同样是看不到尽头的坟地。
  一个身着书生袍的年轻人,手里拿着铁铲,在坟地的最末端挖着坑,一铲一铲的土洒在身边。
  身边还有一只骨架很大,但没几两肉的老狗,看着书生挖矿;挖片刻,老狗就慢吞吞爬进去躺下,觉得大小不合适,又爬起来,用爪子刨两下。
  然后书生就继续挖,还说了一句:
  “以前给人家挖了那么多坑,都不知道给自己挖一个,现在挖不动,让我挖。我挖多好看,你都会觉得不合适,因为谁都不会觉得埋自己的坑合适,所以别讲究那么多。”
  老狗趴在跟前,只是盯着坑,没有任何反应。
  身前是千里孤坟,身后是残园老兽。
  左凌泉过来时,想象过‘四象神侯’的各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会瞧见一个年轻书生,和神经病一样,在荒山上给一只狗挖坟。
  上官灵烨也是皱了皱眉,脚步放缓了几分。
  候冠把二人带到老园后,就没有再往前,含笑道:
  “老祖就在前面,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年龄肯定比我们仨加起来都大。老祖为人亲和,两位直接过去即可。”
  左凌泉颔首示意后,就走向了书生,距离三十余丈时,停了下来。
  擦擦擦——
  坟地之间,书生没有招呼背后的两人,拿着铲子一直挖坑,渐渐只能看到一个脑袋,整个人都站在了坑里。
  老狗又爬进去试了几次,最后一次没有再上来;不上来并非对挖的坑满意,而是趴下闭上眼,就再也没睁开了。
  书生从坟坑里跳出来,把挖出来的土重新填上,垒起了一个坟包,然后从玲珑阁里取出一块无字碑,插在了坟包前面。
  上官灵烨和左凌泉吹着猎猎海风,旁观着这一切,明白书生是在做什么,但不明白书生叫他们来想干什么。
  书生把石碑立好后,拍了拍手,回头看向左凌泉:
  “左剑侠,让你们久等了。”
  左凌泉不清楚对方意图,先开口道:
  “阁下认识我?”
  书生倒也坦诚:“九宗年轻一辈第一人,自然认识。”
  “……”
  上官灵烨见对方知根知底,也确认对方是冲着左凌泉来的,她蹙眉询问道:
  “你是幽萤异族的人?”
  书生把铁铲插在地上,转身往海边走去:
  “二位不用惊慌,周围没埋伏,就我一人。来者是客,无论敌友,茶总得管一杯。”
  左凌泉看向上官灵烨,上官灵烨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他自然也走在了跟前。
  海畔的山坡上全是坟头,数万石碑在阳光下看去,就好似一座白石林,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
  书生走在前面,脚步看似不紧不慢,但片刻之间已经走出数里,最后来到了海边的一处天然礁石上方。
  礁石好似一个大平台,上面有一栋茅屋,外面还有茶案。
  书生提起茶壶,倒了两碗茶,然后走到礁石边缘坐了下来,看着无尽东海,开口道:
  “左剑侠可知道后面的坟地里面,埋的是什么?”
  两人来到礁石上,在茶案附近坐下,并未去碰茶水。
  左凌泉扫了眼坟地:“埋的都是老死的鸟兽?”
  书生轻轻点头:“你们觉不觉得我这样另类?”
  上官灵烨看不透书生的想法,但觉得此举并不另类,她开口道:
  “灵兽如挚友,厚葬是本分,何来另类一说?”
  “不是所有鸟兽都是灵兽,你们在外面见到的,都是有价值的灵兽。实际上培育灵兽,会出现很多老弱病残,或者完全不具备灵性的普通鸟兽;这些鸟兽没人要,正常情况下,要么扔出去自生自灭,要么用来喂养其他兽类,也只有我会把它们救下来,从生养到死。”
  这句话初听没什么问题,大善,但左凌泉琢磨了下,有些莫名其妙:
  “你把它们救下来,不是还要喂鸡鸭牛羊?鸡鸭牛羊的命就不是命?”
  上官灵烨本想说话,听见此言就停了下来,看向书生。
  书生笑了下:“是啊。我本以为我这是大善之举,但慢慢发现,命确实有贵贱,除非都饿死,不然永远都是弱肉强食的局面。而所谓至仁至善,也只是强者在维护自己族类,对于异族来说,就是压在头顶上的屠刀,世上哪有什么正道邪道,立场不同罢了。”
  这番话,算是邪门歪道的经典言论。上官灵烨沉声道:
  “正道会弱肉强食,但正道有底线,会教导所有人不猎幼兽、不捕冬鱼、不杀鸡取卵、不索取无度,维持自身存续的情况下,也要维持万物生息……”
  书生不想聊这些大道理,摇头道:
  “我想说的是,这个世道由人作主,善恶都是人定的。我也是人,觉得这样没问题,但遇上些事情后,感同身受了下,发现人确实太霸道了。”
  “什么事?”
  书生并未讲述过去,只是道:
  “你们可知‘幽萤异族’,为何被正道修士称之为‘异族’?”
  左凌泉还真不知道这个,他看向上官灵烨。
  但上官灵烨没出过玉瑶洲,只知道幽萤异族都是为了修行不择手段之辈,其他的了解并不多。她询问道:
  “你知道?”
  书生望向东海,解释道:
  “这世上没有神仙,有的只是立场不同的人,八尊主也只是道行通天的人,和天地同寿的神仙天差地别。鸟兽修成了正果,就不再是鸟兽;而人修成了神仙,也不再是人了。
  “人能对鸟兽如何,那些所谓的‘神仙’,就能对人如何。可能会体恤民间疾苦,也可能会维持人族生息,但偏偏不会把你们当同类看,就像你们不会把鸟兽甚至凡夫俗子当同类看一样。”
  “……”
  左凌泉还是头一次听见这说法:
  “这能一样?”
  “一样。老虎开了灵智,就不能再吃人;羊开了灵智,也不能为同胞着想;不是它们不愿意,忘记自己‘生而为兽’,而是这世道由人主导,人的规矩不允许。
  “换成‘神仙’也一样,它们有自己的规矩,人修到那一步,不遵守它们的规矩,就是‘异族妖魔’;哪怕‘神仙’对人很宽容,像我一样把鸟兽妥善安葬,也只是上位者的怜悯,而不是把人当同类,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
  上官灵烨琢磨了下,竟然觉得有些道理。
  左凌泉询问道:“你怎么知道神仙是如此?”
  “我也才知道不久。这世上没有真神仙,是因为很久以前,一位至圣先贤,斩断了升仙的路径,并封印了太阴神君,致使阴阳不平衡,所有修士一辈子都没法入‘九垓境’,堵死了所有人长生路。”
  书生偏过头,看向海外:
  “幽萤异族目的很简单,只为了打通长生道,他们其中并非全是魔头,有些人只是想去更高处的山巅看看而已。但哪些人对你们来说,已经等同于异族了,就像羊看待想要修成人的羊一样。”
  “……”
  左凌泉坐直了几分,眉头紧蹙,觉得这个消息,实在不怎么好。
  上官灵烨不清楚此事真假,不过即便是真的,上官老祖能求长生而不去求,转而当凡夫俗子的‘老天爷’,她就同样能做到。她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