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面上仍然波澜不惊，手底下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很快将四碗粉摆在了客人的面前。
  “啊！是米缆？东家破费了啊，想不到来了江陵府咱们还能吃上这个精贵东西！”
  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刚端上碗就惊呼出声，一脸惊奇。
  “真的是米缆？不会吧，怎么是这个颜色？”
  虽有质疑，但三个年轻人全都一脸喜色，吃得大快朵颐连连称好。
  米缆？
  江婉思索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米粉吗？
  北方吃面条，南方吃米粉，没毛病啊，可看这几个人的反应，难道米粉在南方还是个稀罕物儿？
  “嗯，我觉得比米缆的口感更好，爽滑有嚼劲，这要运到咱们那里去，一定好卖！”
  “东家，你在江陵府逛了半天，真没找着卖这种粉的？”
  “那这个小摊老板是从哪里进的货？”
  “这是人家摆摊吃饭的家伙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告诉咱们。”
  “要不给她一点好处？”
  “……”
  江婉旁听着这些人谈话，感觉特别尴尬，但她真不是有意偷听的，主要是这些人没想到有人能听懂他们的方言，谈话的内容太过肆无忌惮了。
  本来她想早点出声的，但人家都谈到给她多少好处了，再表示其实自己都听明白了，岂不是让别人尴尬？那就干脆再等等，等他们来问吧。
  ……
  张东家对江婉卖酸辣粉的事本就上心，一听李延宗回来说被望江楼退了又去了码头，当即就带着人过来了。
  听说半天只做了三十文的生意，张东家本以为自己过来看到的是垂头丧气的江婉，他都已经想好怎么安慰了。
  可一过来就看到江婉乐呵呵的送客，脸上明晃晃的笑容仿佛已经凝结成一个发光的‘钱’字，哪里需要他安慰了？
  “刚做了大生意？”张东家环视四周，李家这摊子摆得实在太寒碜了，除了一个刚从望江楼拉过来的一体炉灶的小亭子还颇有模样，几张桌子和长凳临时十分敷衍，况且目前也宽荡荡的，并没有高朋满座生意红火得能令江婉高兴的样子。
  “对！”江婉的高兴毫不掩饰。
  自打进府城，这才终于轮着开心事了。
  “娘？”李延宗也满眼疑惑，他进一趟城也没花多少时间啊，娘这就有奇遇了？
  “我刚收了订金，咱们这次带来的红薯粉都卖完了，哎，可惜就是带得有点少。”
  ！！
  李延宗当场就愣住了。
  娘做生意这也太与众不同了吧，说好的踏实肯干，一步一个脚印呢？他这边才做好准备，老老实实一碗一碗的卖酸辣粉，娘却告诉他粉丝都卖完了！
  第231章 倒霉的孙管事
  江婉望着李延宗一张变幻莫测的脸忍不住想笑。
  此次交易虽然结果在预料当中，但过程却实属偶然。真的是半天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了属于是，怪不得李延宗会吃惊。
  江婉在小柳树村种红薯，那属于因地制宜，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听了刘高明那群人的话之后，她才知道在大虞朝，米粉属于稀罕之物，连带着她的红薯粉的身价也水涨船高了。
  小柳树村的地瓜制成干红薯粉丝的比率大概是六比一，按照一文钱两斤地瓜的价格，再加上作坊的人工开支，一斤干红薯粉的成本不超过五文钱。
  江婉原本对红薯粉卖十文的批发价还有些忐忑，谁能想到南方来的客商刘高明几人，当着自己的面就商量将价格提到了二十文。
  这是一次最没有技巧的讨价还价。
  江婉知道他们的底线之后开价三十文，最后以二十五文的价格成交，看着刘高明一行签了合同，给了定金心满意足的上船去，江婉的良心隐隐感到酸涩膨胀，自己真是个大好人哪！
  毕竟后面她还免费赠送了酸辣粉的秘方呢。
  “快吃快吃，还傻愣着干啥？吃完了收摊，明天就来盖房子。”
  看样子今日不会再有生意上门了，又正值饭点，江婉干脆做了酸辣粉给李延宗和张东家吃。
  她的催促不仅让李延宗回了神，也拉回了张东家的思绪。
  嘴里吃着开胃又爽口的酸辣粉，很快额头便渗出微微细汗，在不太冷的初冬天气里十分过瘾。只是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他知道，那是一种叫‘技不如人’的挫败感。
  张家自祖上起就经营聚仙阁，张东家更是自以为将祖业发扬光大了，在临江县大大小小也算是风云人物。自从跟李家合作后，既改良清茶品种，又用上什么饥饿营销，让聚仙楼的分店开到了江陵府，江婉花样百出的手段已经令他叹为观止。
  但到底两家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承认江婉做生意比他厉害也就罢了。
  可这才过去多久，人家随便一捣鼓又弄出个红薯粉来。
  一开始张东家还真没将这个红薯粉放在眼里，虽然几次表示想要参股合作，不过是想帮忙而已。在他看来，这世上的生意怕是没什么再能比得上茶叶的暴利了。
  可转头就被江婉打脸，人家硬是生生将乡下最不起眼的地瓜给卖出了天价！
  张东家没有接受过马克思先生的教导，不知道他那句关于资本与利益的名言，但足足超出四倍的利润，光听着就已经心跳如鼓、口干舌燥。
  不管怎样，他这辈子都要绑在李家的船上，不下来了！
  自己这辈子只生了张易之一个儿子，李家倒是有个女儿，可现在才几岁大，哪怕自己舍得将独子送上门去，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啊，这是个问题。
  江婉根本无法体会到张东家的烦恼，更不能感同身受，她现在需要操心的事不少。
  客商刘高明的船明天就要起程回南方，他们明天一大早必须将红薯粉送到码头来。
  红薯粉没了存货，摊子也摆不了了，正好趁这个时间将铺子建起来，这些交给李延宗去做就行了将，江婉自己则必须尽快赶回小柳树村去，现在红薯粉的销路不愁了，她更担心村里作坊的产量跟不上。
  红薯粉足有四倍的利润，同样令江婉野心膨胀。
  只要一想到有一天自家的红薯粉能畅销大江南北，大虞朝的首富舍她其谁？
  ……
  江婉这边已经开始大展宏图了，望江楼里孙管事的日子却不好过。
  其实在望江楼能被冠以孙姓的管事不少，不是与东家同宗同族，就是很受东家依赖的得力干将，无论哪一种都算有几分脸面。
  负责一楼大堂的孙管事属于后者，几十年的兢兢业业，哪怕是孙老爷子面前也是挂的上名号的，但却因为一个酸辣粉摊子，被孙启耀当着一众同僚的面骂的狗血淋头还不算，有事没事都被提溜着教训一顿，这几天就没过过安生日子。
  “老孙这回可是倒了大霉了！”
  “要我说多大点事儿啊，人家那摊子也很配合，一早就撤出去了走的干脆利落。”
  虽然挨骂的是别人，但也有境遇相仿的难免物伤其类，背地里打抱不平。
  “你懂啥呀？耀少爷这是杀鸡儆猴呢！”
  “咱们楼里多个粉摊又不是坏事，这是耀少爷恼了老孙吃里扒外。”
  “老孙这是奉的明少爷的命令，你说耀少爷心里能舒服？”
  “……”
  孙管事还在孙启耀的值房里受训，门外一众管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你们说什么？”
  “说孙……啊，明公子！”
  冷不防突然从后面来人。
  背后议论东家家里的明争暗斗，却被当事人之一抓了现行，众管事立即像鸵鸟一样埋头不语。
  “嘿嘿，没事没事！”
  已经听了全程的孙启明没料到自己当日的随口之言竟然惹来麻烦，当即气的一张脸胀得通红，“他孙启耀这是欺人太甚！”
  当即就要上前推门进去找孙启耀理论。
  还是后一步的陆学政立即上前一把将人拉住。“委实犯不着！”
  孙家的后宅争斗陆学政也略有耳闻。
  整个孙家他还算合眼缘的，也就只有孙启明这个好友。本来就是置身事外的人，何必因为他的原因去趟这一趟浑水？
  说起来两人今日上到三楼孙启耀的值房外，也是受指引来寻孙管事的。
  那日答应了那对母子的事，过了这么几天两人才想起来看看，结果在一楼大堂里遍寻不着，刚才听了这些管事的议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当日也不过随口之言，人既然都走了，就走了吧，你也知道他们的所求，下次再碰见给他们指一位名师就是了。”
  陆学政的话合情合理，一想到自家的纷乱，陆启明叹了口气：“也罢，那李延睿我倒是要好好的会一会了。”
  这是心存愧疚，想好好弥补的意思。
  可惜陆启明的心思江婉毫无所知，她已经在回小柳树村的路上了。
  第232章 风雪夜归人
  冬月里，呼呼的北风一直刮着，雪说下就下了。
  “江东家，今日下雪了呢！”前头赶车的把式忧心忡忡。
  李家的马车被江婉留给了李延宗，她现在乘坐的是张家的马车。
  从江陵府到临江县，再到柳镇、小柳树村，这一路的路程可不短，偏遇上这种天气，等晚上雪上冻，车轮就该打滑不好走了。
  “无妨，实在赶不及就在临江县歇一晚。”不管怎样安全第一。
  江婉边回答边撩开车窗上的厚棉窗帘，行走在前前后后都不见半点绿色的萧瑟道路上，果真有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感。
  天地之间，仿佛唯有他们这一辆马车在缓缓穿行。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又大又急。
  起先还只是一阵雪粒子打在马车车厢上啪啪作响，慢慢的连这种声响也消失不见，窗外便紧接着下起鹅毛大雪。
  一点点，一片片，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不多大的功夫，荒山、野树，全都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
  刺骨的风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冷得江婉不得不忙放下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