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95节
作者:
予乔 更新:2022-04-06 02:25 字数:6205
这些本该是触手可及的东西,只差一步,她便能牢牢掌在手中,成为淑贤二妃后,后宫中最尊贵的嫔妃,叫人对她恭恭敬敬的,但在只差握住时,她成了阶下囚,明明她都已经碰触到了,却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远离,良妃日夜不甘,几成执念。
她看着那把椅子,眼里的嫉妒几乎喷薄而出,“你们就不想知道那德妃为何能得陛下宠爱吗?”
高台上,只有几位高位嫔妃在,禧妃等人自成一个小团体,把良妃排斥在外,良妃的话也只有她们听得到。
穆妃板着脸:“你要说就说,不用在这儿卖关子。”
良妃已经顾不得穆妃等人的态度了,她能出宫参加夜宴本就是破格恩典,等今日一过,她还要继续回永安宫禁足,如果现下不叫人知道那德妃的事,想看着她被拉下马来,她哪里甘心的:“陛下被她给迷惑了。”
良妃第一句就说道。
“她一个庶女,不知使用了甚么手段,竟然叫陛下亲自教导她读书认字,还给她批阅,迷得陛下连其他嫔妃都不顾了,你们莫要看她像是低调的模样,实则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连本宫都曾经被她骗了,轻视了她去,若不是她,本宫哪里会落得如此下场!”
良妃不敢怪罪亲自下令的天子,也不反省是她心术不正最终才被天子戳破了真面目,只一心把自己成为阶下囚的罪责怪在钟萃身上。若不是当日她非要让她写字,她又岂会在陛下面前暴露出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德妃!是她踩着她才一步步的登上这个位置!
全然忘了,若不是她苦营十载,为自己打造了“才女”的名头,连天子都知道她写得一手好字,又如何有后边的当堂写字的事出来。
良妃被禁足这么久,早就把这些抛诸脑后,一心只记得叫她被拆穿被戳破的钟萃,恨不得叫钟萃如同她一样,从高高在上跌落在阶下囚来。
良妃气势汹汹的说完,没得到几位高位嫔妃的反应,她不由得冷哼一声:“怎么,莫非你们怕了她不成?她是德妃,但你们也是亲封的妃位。”
“呵。”禧妃嗤笑一声,打量德妃的目光顿时变了,用绣帕掩了掩嘴:“亏我还当这往日的良嫔,能一跃从咱们姐妹中第一个叫陛下封为妃的有甚么不同凡响之处,原来也不过是尔尔罢了。”
“你什么意思!”良妃瞪圆了眼。
禧妃轻撇:“字面上的意思,良妃娘娘久居永安宫,想来对宫中的情形是不知道的,你说的这些啊,宫中上上下下都知道,连那些低位嫔妃都早知道的事了,可不是咱宫中新鲜的事了。”
亏得她还以为良妃会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辛密,原来还是这些陈年旧事。现在说这些有甚么用呢,若是在当年那德妃偷偷去前殿的事,甚至叫陛下教导她的事传扬开来,她们自然是有千百种法子阻拦,但这件事传开时,那德妃已晋为嫔,更是皇长子的生母,有陛下和太后护着,谁敢动她分毫,更不提如今了。
像他们这些嫔妃,有几个在夜深里不会懊恼,早知道当年会是那样,早就该阻拦的,如今那德妃早已在宫中站稳脚跟,又掌着宫中大权,她们也只有听从逢迎的份了。
“你们怎么会知道。”良妃十分震惊,她几乎咬牙切齿的责问:“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为何不想方设法的阻拦了去!”
都是高位嫔妃们,谁能听得旁人指责,何况良妃早就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良妃,只是一个“废妃”,穆妃当即朝她阴阳怪气起来:“良妃当年可是这宫中除了那两个头一人,连你这样受宠的都没办法,我们这些不得宠的有什么办法。”
穆妃一口一个“受宠”,照着良妃的心窝子抽,按她们如今的身份,谁是“受宠”的,谁又是“不受宠”的一目了然。
只有熙妃好心同良妃解释:“良妃有所不知,前两年本宫宫中曾有一位宫婢,说来早前还是在良妃身边伺候的,叫什么什么枝的,不过来了没多久就干了偷窃行盗之事,叫陛下撞了个正着,被待走问话后到现在也不知在何处呢?莫非她没给良妃传回消息来的?”
良妃知道熙妃说的是香枝。良妃身边奴仆众多,但良妃谨慎,有放在明面上的心腹,也有放在暗地里的心腹,这香枝便是后者。
香枝离了永安宫后,原本都是按照良妃的吩咐做事,但之后突然断了联系,等再联系上后没多久又再次断了,从那以后,良妃在永安宫便再难收到传进来的消息。香枝的断联,几乎折了良妃的后手。
良妃想起曾经指使过香枝攀咬熙妃,虽然不知熙妃知不知情,但良妃眼里有些心虚,移开了目光,“不知道熙妃说的是谁,本宫便是再落魄,曾经也有无数宫仆,哪里能知道那些近不得前来伺候的,至于谁做下的事,与本宫有何干系。”
熙妃眼中一沉,正要开口,殿外传来侍监的唱报:“德妃娘娘到。”
熙妃到嘴的话被打断,只能不甘心的咽了下去,不再多言,随着众人起身,缓缓朝走进殿中的钟萃行礼。“德妃娘娘万福。”
钟萃还牵了皇长子一同入殿中,今日是家宴,也是皇长子头一回出席。
他牵着母妃的手,好奇的左看右看,在嫔妃们五颜六色的裙摆上看过,慢慢的步上台阶,坐在母妃身边。
钟萃虚虚抬了抬:“诸位不必多礼。”
嫔妃们落了座,下边嫔妃们很快又三三两两的说起了话,上边高台上,气氛却逐渐冷凝起来,钟萃性子本也不是那等热闹的,直到皇长子朝母妃怀里拱,钟萃低头,只见他嘟着小嘴,眼里还委屈的看着下方某处。
钟萃把人搂着,顺着看过去,正见到良妃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恶狠目光。
良妃知道这德妃钟萃诞下了陛下的皇长子,更是宫中如今唯一的皇子,早在宫中便咒骂过好几回,但是当真正见到的时候,那股愤恨几乎要冲破良妃的胸口。
凭什么,凭什么她从高高在上跌落成如今的阶下囚,连昔日位份低的嫔妃都敢对着她大肆吆喝,反倒钟萃这样一个庶女,竟然一路顺风顺水,坐上妃位,诞下皇子!而这些原本就该是她的,身份应该是她的,皇长子也应该是从她的肚子生出来才是!
钟萃掩着人,遮住那道目光,面上带着冷意:“倒是许久不曾见过良妃娘娘了,不知良妃娘娘在永安宫过得可好?”
永安宫被封宫,主宫嫔妃被禁足,伺候的宫人四散,各自找了门路,只有几个粗使还留在永安宫,甚至连粗使都不上心,以致宫内杂草丛生,哪有半分曾经秀雅端庄的永安宫半分,良妃身侧无人伺候,宫中一点点破落下去,殿中柱子露出被漆过的里层,窗沿卷纸破洞,宫中不克扣永安宫的用度,但其他的却是没有。
良妃有再多的明珠珍宝,在永安宫里也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灰,她过惯了被人伺候的生活,如今穿衣洗漱,缝补修葺,样样都要自己来,润白的手指已经生出了茧子,更可怕的是听着一墙之隔传来的欢声笑语,几乎叫她彻夜难眠。
为了不被人看轻,出门时,良妃带上了她最华贵的珠宝,就是想用这些珠宝来震慑旁人,维护她仅存的颜面。
她过得当然不好!
钟萃的话就如同把良妃用华贵珠宝做遮掩,强撑的底气给撕得粉碎,让良妃无所遁形,再也撑不起“高位”嫔妃的派头。
第149章
还当真有嫔妃被良妃满身的珠光宝气所惑,只当良妃只是被禁足罢了,良妃在永安宫的日子与她们并无差别。
这本来也是良妃的目的,便是要竭力淡化她的落魄,以大化小,让人不敢看轻了她。钟萃接手宫务,并未同以前淑贤二妃在时那般不上心,她吃过被克扣的苦,因此也不愿克扣了别人,宫中连被罚的嫔妃、宫人也都并未克扣用度,阖宫上下尽知,因此嫔妃们并未觉得好吃好喝的被禁足会有多落魄的。
顶多就是被困在宫里头,无法在宫内自由行走罢了。
但钟萃掌着宫务,对各宫各处的情形了如指掌,良妃如何她不知,但宫中的草木殿室都有各处管辖,钟萃掌着宫务,各处都会报账目上来,从中也能推断出永安宫目前的情形来。
用度不缺,但良妃如今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信息来源、跑腿打杂都要把剩下的粗使宫人们给笼络住,要给他们打赏,那些用度也堪堪够罢了,在宫中修缮上,永安宫被封,各处只能逢年过节得了粗使宫人上报,遣人来简单修葺一下,自然跟从前隔三差五便精细的修葺维护不同,永安宫的败落是迟早的事。
何况,还曾有好些次有在永安宫附近的宫人侍卫来报,在夜深时从永安宫中会传出些渗人的女声传来,钟萃命人偷偷查过,发出这渗人女声的是良妃。
冬日凛冽,各宫嫔妃们早早就回了宫室,夜里还在外走动的除了鲜少的宫人,便是宫中的侍卫们了。
永安宫居于东六宫,原本也是一处上好的宫室,离陛下的承明殿不远,是高位嫔妃居所,是以走东六宫的宫人和巡查的侍卫不少。
近月来,不时就有夜里行走在东六宫的宫人和侍卫们发现,每逢夜里,东六宫的宫道上便会出现幽幽的轻叹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夹杂着听不大真切的呢喃细语,像是幽怨,又像是不甘。
宫中自古便流传着许多貌美绝代的嫔妃宫婢的恩怨情仇,倾城宫妃被帝王专宠,普天之下的珍宝加身,绝代宫妃瞬间陨落于宫中,或是年华不再,在宫室苦等天子降临,最后只等到宫妃帝王新宠,身患病痛,孤躺裘榻,在不甘中缓缓撒手人寰。
绝代美姬离世,总是叫人叹息,从此后,无论何种朝代,宫中便有各种艳事流传,有说是宫妃日日夜夜久等天子降临,听到的声音便是宫妃在喃喃细语帝王的绝情和责问。
东六宫道上深夜的声音响起时,宫人们当先便想到了宫中流传久矣的各种骇人之事,吓得拔腿就跑,一到入夜,便再也不敢靠近了东六宫的。
侍卫们胆子比宫人大,领头的侍卫统领接了下边的反应,亲自带着人在东六宫道上,沿着那幽怨的声音细细寻找,最后发现来源在永安宫左右,侍卫统领不敢再查下去,把事情报到了钟萃跟前儿来。
除了宫人侍卫,住在永安宫附近的宫中也传出了“前朝嫔妃暴毙宫室,久久不肯散去”的话来,起因是伺候嫔妃的宫人夜里起夜,被这幽怨的声音吓得险些晕了过去,就此这事就传开了,先是在宫人当中传开了,各种说法都有,有说这是前朝后妃,荣宠一时,最后被赐了一条白绫,到死都在不甘,也有说其他的,“前朝后妃”的名头喧嚣渐甚。
宫中出了这等事,钟萃自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除了命人探查,钟萃还请了侍卫们一同,有钟萃开口,侍卫统领带着人往下查,最后把目光定在了永安宫,亲眼目睹了夜深后从房里走出来的良妃。
大冬日的,良妃就那样轻披薄衣,散着乌发,在黑夜里白着脸,幽怨的开口。
良妃夜里睡不安稳,明明只隔了一堵墙,但墙内墙外却全然不同,一边是欢声笑语,一边是鸦雀无声,伴随着宫中的杂草丛生,显得格外凄凉,对良妃这等受过宠的嫔妃来说,这样的从天上跌落到泥地里的落差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
白日里有许多嫔妃宫人从宫墙外行走,良妃不敢发出声音叫外边的人知道她在里边过得不好,哪怕再是愤恨、抱怨,良妃也生怕叫人听了去,只能在彻夜未眠时,披着衣裳就出来了,悠悠站在宫墙里边,对着冰冷的宫墙悠悠说着白日里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心里话,借着夜色喧嚣心中的不满。
侍卫统领亲眼目睹,证实这“前朝后妃”事件不过是人为,如今真相大白,连钟萃都是万万没想到的,偏偏这良妃毫无所觉,险些闹得宫中不安生。
有了源头,事情就好解决了,钟萃倒没叫人直接登了永安宫,只是朝永安宫中能出宫的粗使宫人暗示了两句,之后东六宫宫道上便再没有出现那幽怨渗人的女声了。
钟萃没有直接命人登门,便是给这良妃留了两分颜面,若不然嫔妃们尽知,今日良妃出现,哪里还会这般平静的。
没想到她饶了一回,反倒是这良妃不依不饶,反倒是一副记恨她的模样,竟然还往皇长子身上延了,叫钟萃十分不悦。
皇长子不是上辈子那个乖巧懂事怕生的,这辈子他在万千宠爱中长大,被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帝王和太后宠着纵着,伺候他的宫人更是小心翼翼,他在母妃怀里委屈了没一会就从母妃怀里抬了头,乌黑的大眼顿时气势汹汹起来,小手朝良妃一指,重重的说道:“你坏!”
钟萃没有阻拦,只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背,宛若便是宫中盛宠的母子一般。
门口沉声传了来:“谁坏了?”
天子赶了来,踏进殿中,他肩上的披风上还沾了些雨水,刚一掀下,杨培便伸手接下,在披风上拍了拍,交给后边的御前宫人。
闻衍朝主位走,嫔妃们纷纷起身行礼,他一路行到高台,眼看便要错身而过,良妃终于忍不住,朝帝王露出一抹脆弱委屈,声音轻柔悠长:“陛下。”
闻衍侧身,在良妃身上多停留了几眼。
良妃心里一喜,脸上染上绯色,以为天子终于注意到他了,正要继续扮一扮柔弱,闻衍目光中透露出了然。
他竟然一时记不得后宫高位嫔妃中何时有这样一个喜满身珠翠的人了。天子想了好一会,才分辨出来这是被禁足的良妃。
但随即天子心中便不虞起来,在他的记忆中,良妃因着样貌只清秀,向来装扮低调,如今骤然用这样的样貌出现,不止没有让天子对她另眼相看,反倒叫天子越发深信,这良妃果真是表里不一,看她这模样,如今竟是丝毫都不掩藏了,看来他当真没有冤枉了她的。
天子转身,刚走了两步,小腿便被小小的身子一把抱住,皇长子仰着小脸,朝他笑着:“父皇。”
满宫嫔妃从未见过天子与人这般亲近的,天子威严,宫中嫔妃也没这个胆子敢如此去亲近天子,生怕触怒天子,不少嫔妃眼中还带着惊讶。
只见天子轻轻低头,稍倾,他弯了弯腰,轻轻牵着皇长子的手,与平日沉重的声音不同,格外的柔和:“皇儿刚刚说谁坏呢。”
皇长子听明白了,手朝良妃指过去,凶狠狠的告状:“她坏!”
良妃位列妃位,按理是皇嗣们的庶母,除了太子外,皇子们见她也是要轻轻福个礼的,更不用说直接指她的。
良妃先前故作委屈状,便是仗着她先前的动作除了钟萃母子俩个外无人察觉,先一步在天子面前落一个被人欺负的模样,好叫陛下能看清缀霞宫这对母子有多嚣张跋扈,只等天子问一声,她就能抢个先机的。
但天子连理会都不曾理会,更不提问她为何委屈了,良妃现在才是真正的委屈了,还不等她叫屈,天子不悦的目光便落了过来,头一句便是:“你做了什么!”
竟是不曾问过一句原委,直接偏袒。
良妃瞪着眼,满是不可置信,当真是伤心了:“陛下。”
怎么就不是这缀霞宫母子两个仗着恩宠欺负宫中嫔妃呢?
皇长子头一回出席家宴,便是天子有意叫他正式出现于人前,这一场家宴其一是宴,其二便是皇长子。
在闻衍心中,家宴和皇长子,自然是他的皇长子重要,是他正式把皇儿带在身边的开端,不容许任何人来破坏,看向良妃的目光十分不耐:“所以,你做了甚?”
一是他看着出生长大,一个是他认定的表里不一的嫔妃,闻衍相信谁连想都不用想。
“我、臣妾…”良妃被天子气势压迫,结结巴巴的,早前想好的说辞一句都说不出来。哪里敢把方才的事如实告知的,说她方才气不顺,想着钟萃如今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才是,甚至连皇长子都应该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对这对抢了她一切的母子自然是百般不顺眼。
她支支吾吾答不上来,闻衍却耐心尽失,摆了摆手:“良妃出言无状,身子不适,回宫中好生休养。”
“陛下!”良妃被宫人请走,忍不住回头,转瞬,天子目光满是耐心,牵着小皇子的手把他带到位置上,言行与对她全然不同,这一幕,叫良妃忍不住生出一种恍惚,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不应该是如此的。
闻衍把人安置好,压着声儿,声音里暗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德妃安心,这等心术不正之人,朕绝不姑息。”
钟萃满含感激,目光中带着敬仰,俨然十分信重,朝他逢迎着:“陛下英明。”
她眼中澄澈,如同学生看着先生那般。
闻衍心里一堵。
第150章
众目睽睽之下,无数双眼明里暗里的往这边看着,闻衍要维系天子风度,只能装着风轻云淡,面上是一惯的面无表情,轻轻的颔首,负手登上主位。
天子前脚刚到,后边高太后也到了。
宫宴高太后并未出席,今日家宴,是皇长子头一回出席,堂正的在众人面前过明路,高太后自然是要到场。
天子太后到场,嫔妃们再不敢窃窃私语,乖顺的端坐着,生怕规矩不正叫天子太后看在了眼里,心里对她们生了不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