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梓然好多年没有开口问她妈要钱了，一时之间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已经重新变成了高中生，却还是难以启齿，就先坐上餐桌扒拉掉了早饭，才期期艾艾开口道：“哎妈，我等会儿去学校。”
  许母道：“没听说你要补课啊？”
  许梓然挠了挠脸：“不是补课，是和同学有约。”
  许母瞬间警醒起来：“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许梓然忙道：“女同学啦，我们一起约了去晨跑，我才起那么早的。”
  许母还是怀疑：“怎么不和佳琪一起去啊。”
  不提起田佳琪还好，提起来，许梓然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说起来，后来几年，她妈和田佳琪简直比和她还亲，两人聊起天来，简直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停都停不下来。
  许梓然知道她妈其实向来觉得田佳琪比她贴心，也更像个女孩子的样子，而在她离家在外的时候，多数时候也是田佳琪来陪伴她妈。
  一想到这，回忆又像是涌出的泉水般源源不断地冒出，许梓然连忙打住脑海中的想法，本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开口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啊，妈，我都没钱了，给点零花钱吧。”
  这话一出口，许梓然一边觉得臊得慌，一边却有种奇怪的亲切感，大概是因为她在就没有和母亲有这样的互动，如今又可以理所当然地做的时候，便从内心深处情不自禁地涌出一丝怀念。
  她高中时的零花钱并没有定额，但是数额不多，一般都是没了就问父母要，有时候五十，有时候一百，用于她在学校的中餐和零食花销，至于衣服之类的，大多数时候由她妈亲自帮她购置。
  她妈对零花钱管的很严，每次都要算清楚到底花在了哪，大概是因为许母给钱给的实在吝啬，许梓然小时候一直以为她家非常穷，便一直不敢随意乱花钱。
  记得她小学的时候零花钱有一阵子按星期给，每个星期是多少钱许梓然都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几十块，结果有一次，她的钱不知是丢了还是被偷了，怎么也找不回来，那个时候在她心目中这钱的数额已经很大，她担心许母骂她，不敢告诉爸妈，瞒着决定饿一星期肚子，靠着田佳琪接济才过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田佳琪看不下去，把这件事告诉了许母，许母哭笑不得，给了她二十块钱，并且抱着她的脑袋说：“我的女儿哦，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啊。”
  不久以后许梓然知道，其实父母在中学不给她太多的钱，并不是因为家里穷到了拿不出几十块钱的地步，而只是不希望给她乱花钱罢了。
  再后来上了大学，父母突然开始大方起来，大概是因为离家远行，不能在身边照顾，反而事事担心，只好不断询问她钱够不够用，来缓解心中的忧虑。
  再后来自己赚钱，又有着“既然已经成年就不能问父母要钱”的负担，更是再也不会提起这茬，因此眼下这经历，还真是久违了。
  许母看着许梓然，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怎么，没钱了，用在哪了？”
  许梓然才过来这么几天，哪能知道用在哪了，但是她知道，在这个时候，说话的语气一定要坚定才行，于是她掷地有声道：“都这么久了，当然用光了。”
  许母想了想，似乎也认同，只不过还是有点狐疑，问：“什么新朋友啊，我有见过么？”
  许梓然以手扶额，实在无奈了，干脆直言道：“妈，话说我要是都不问你要零花钱了，才更像是早恋了吧。”
  听闻此言，许母陷入了沉思。
  许梓然好说歹说，最后终于拿到五十块钱，多的是没了。
  许梓然也认命了，自暴自弃地想，反正穿常服的机会也不多，干脆眼不见为净。
  她把钱塞进兜里便骑着车风驰电掣地往学校赶，今天系统给她的任务没有长度规定，只不过有了时间限定，必须跑足二十分钟，时速则不能低于8公里/小时。
  今天是个晴天，气温虽然还算不上高，却已经有了春天的模样。
  太阳还并没有完全升起，半遮半掩挂在东边烟笼雾绕的远山之上，像是个黄澄澄的溏心蛋蛋黄。
  许梓然正想着有点想吃溏心蛋的时候，系统提醒道——
  【亲爱的宿主，前方两百米处，您的目标人物出现了，快去开启您美好的一天吧~】
  许梓然定睛向前望去，果然看见淡淡的雾气中出现了裘郁柔的身影。
  许梓然当即挥起手远远喊道：“喂！鱼肉！”
  裘郁柔似乎原本是停在路边，因为看见了许梓然，便重新踏上单车，正好在许梓然到她身边的时候并肩骑了起来。
  许梓然问：“你怎么在这儿？是等我么？”
  裘郁柔似乎有些慌乱，眼神游离了一阵，掩饰道：“不、不是啊，我只是在这儿吃早饭，刚刚吃完而已。”
  这表情一看就是在撒谎，许梓然却也不拆穿，问起早餐吃的什么之类的问题转移了话题，只是心中温暖，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让裘郁柔这样在意。
  两人到了学校，停了车来到操场，发现操场上居然比平时有更多的人，还有不少人在足球场上踢球。
  许梓然和裘郁柔在一边的单双杠那儿做了会儿热身运动，便准备开始跑。
  不过这一回，许梓然坚决地叫裘郁柔按照她自己的节奏跑就行。
  裘郁柔初始还有些犹豫，见许梓然神色坚决，总算没有坚持，许梓然和裘郁柔从同一个起跑线上开始跑，很快裘郁柔便超过许梓然一大截，又没多久，裘郁柔从后面追了上来。
  套圈了。
  许梓然看了裘郁柔一眼，见对方脸不红气不喘，大感敬佩。
  与她相比，裘郁柔的时速已经不算慢，居然还有这样的耐力，简直可以参加校长跑队了。
  跑到十多分钟的时候，许梓然渐渐开始觉得脚有些软，而裘郁柔已经超过她两圈。
  再一次从后面追上的时候，裘郁柔没有继续超过，而是跟在了许梓然的身边。
  许梓然虽然有些气喘，不过因为是慢跑，没有太厉害，便边跑边说：“你这样迁就我的速度，反而更累些吧。”
  裘郁柔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渐渐存在感强烈起来的太阳，对方脸颊泛红，挂着薄汗，像是沾水的蜜桃。
  蜜桃一般的少女用闪亮亮的眼睛看了许梓然一眼，说：“不累啊。”
  那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了一个雀跃的笑容，看的许梓然心头一跳。
  第二十四章 星期六早
  这心跳的可真没道理。许梓然想。
  裘郁柔的脸是看都看腻的，不知为什么这一次的笑容偏偏像是春风细雨般拂面而来，令许梓然本来开始沉重的步伐都轻快了一些。
  对方浑身满溢着一种饱满的鲜嫩的光华，像是含苞待放的枝头的鲜花，还未展现夺人眼球的魅力，却别有一种令人轻快起来的力量。
  许梓然便想：啊，这大概就是青春吧。
  青春就是，在你还混混沌沌茫然不知的时候，终于开始认识身边的世界，开始绽放自己的光彩，可是那个时候你不知道，你身边的人或许也不知道，但是你回过头来，便情不自禁地感慨，这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日子。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青春。——朗费罗
  今天系统页面下方的名人名言，是这句话。
  许梓然想，这果然是真的，就好像人永远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她明明回到的青春年代，心态却总还是有些不对劲。
  大概是因为她的青春，还是已经过去了，这并非是皮囊的变化所能改变的。
  跑步任务已经完成，许梓然拿到了经验值能力值，便停下来快步走，裘郁柔也停下来，陪着许梓然走圈。
  许梓然便问：“你平常跑多少？”
  裘郁柔犹豫了一下，含糊道：“差不多也这样。”
  许梓然笑了：“你完全不会撒谎啊。”
  裘郁柔又红了脸。
  她的脸本来就因为跑步泛红，这下连耳朵都红成了一片，看得许梓然唏嘘不已。
  高中时代的许梓然已经是瞎扯淡的老江湖，基本完全不会因为这种小慌而红脸了，而她身边的朋友，似乎差不多也是这样——简单来说，都是厚脸皮。
  许梓然曾经以为她肯定不能和这种脸皮太薄的人成为好朋友，现在看来，感觉似乎也不差？
  两人在单双杠那儿又压了会儿腿，聊了会儿天，许梓然看天色已经很亮，便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拿手机看一下时间，摸了以后才记起来，现在智能手机还没出现，手机都还是稀罕东西呢。
  许梓然后来因为已经习惯了拿手机看时间，完全不习惯手上戴任何东西，因此原本穿越而来戴着的那只手表也放在了家里，见裘郁柔的手上有表，便抓了裘郁柔的手放到眼前来看时间。
  太久没看机械表，一时都有些迷糊，看了半天才确定，大概已经八点四十五分了。
  白皙的手指如玉雕成，入手却柔弱无骨，这手比后来握起来还软，简直让许梓然怀疑是棉花做的，但是手指纤长骨骼纤细，关节处纹路浅淡，皮肤白皙明亮，在阳光下可以看见细小的经脉。
  许梓然爱不释手地捏了捏，她向来觉得裘郁柔的手漂亮，但是以后的裘郁柔在这方面高冷的不像话，不知道是不是成为了医生以后就有了洁癖，连手都不让她牵，有时候连碰到反应而很大，所以许梓然完全没有机会近距离感受这艺术品般的手。
  眼下倒好了，闲杂的裘郁柔那么软，虽然脸上满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却没有阻止，任由许梓然把她的手捏了个遍。
  许梓然便感慨：“漂亮啊，真是漂亮。”
  裘郁柔低着头嗫嚅：“你也很漂亮。”
  许梓然被夸漂亮的次数多了，还是头一回没觉得得意或是高兴，而是觉得好笑。
  “哪里漂亮？”许梓然不怀好意地问。
  裘郁柔便看着许梓然的脸，说：“眼睛最漂亮。”
  许梓然五官深邃，表现在眼睛上，便是比普通中国人更深的眼窝，天生不宽不窄的一条平行双眼皮，上下睫毛卷翘纤长，右眼眼角下方有颗小小的泪痣，眼珠子是浅浅的褐色，在阳光下像是毫无杂质的蜂蜜，抬着眼皮看着的时候，总是显得明媚而深情。
  这话是许梓然的大学同学说的，虽然许梓然一直没理解她说的“明媚而深情”是什么鬼，但并不妨碍她理解确实有不少人都觉得她眼睛漂亮。
  不过这话以前的裘郁柔从来没有说过，这还是头一回从裘郁柔嘴巴里听到，许梓然便凑过去，盯着这个鲜嫩可爱的裘郁柔说：“真的觉得漂亮么，那要不要仔细看看。”
  这么说着，抿着嘴笑起来，眼睛微微弯起，荡起明亮的水波。
  裘郁柔眨了眨眼睛，不知怎么，原本正在压得腿在杠上滑了一下，差点跌在了地上。
  许梓然扶了裘郁柔一把，暗想：裘郁柔的平衡感果然是真的不好，怪不得练不好球。
  想起球，许梓然便想起昨天的羽毛球，感慨道：“要是能借到羽毛球就好了，反正接下来不知道干什么，还可以去打打羽毛球。”
  裘郁柔若有所思，思索了半晌，说：“那下星期吧，我会把羽毛球带来。”
  裘郁柔这么说的时候，许梓然的目光被一边的篮球场吸引去了。
  她做梦都想长高，此时看见篮球场上高高瘦瘦的男生们，便情不自禁地想：不知道我要是现在开始打篮球，能不能长得那么高。
  反正接下来也没事做，许梓然拉了裘郁柔去看篮球，她大学学过篮球，还差点加入校篮球队——当然最后没加入的理由绝对不是因为她矮，只不过是因为她懒得去参加晨练。
  她在一边看了会儿，见旁边有个男生坐在地上喝水，手上却抱着一只多余的篮球，想了想，厚颜无耻地走过去，蹲下来问：“同学，你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吧？”
  许梓然的脸皮经过后世的锻炼，已经堪称是铜墙铁壁，大部分时候，像和陌生人搭讪啊，问路啊，讨价还价啊这些事，她做起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现在的高中生显然还没有那么豪放，那男生被突然这样问，愣了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不过没说话。
  许梓然便笑着说：“我看你们多了一只球，能不能借我们玩玩？”
  她盯着那男生的脸，想，要是看出一点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不过很显然，这男生没不愿意，只是被一个女生突然来问他借篮球这件事给弄懵了。
  他点了点头，把篮球递了出去。
  许梓然接过球道了声谢，便捧着球小跑到裘郁柔身边，说：“我们也去玩玩。”
  许梓然说是练过篮球，不过和其他很多运动一样，都只是会个皮毛，裘郁柔更是一点都不会，她们两纯粹是玩了一会儿，许梓然跳起来投进了几个篮，正高兴着，旁边有人“嗤”地笑了一下。
  许梓然偏头一看，看见一个平头穿着她们学校校服的男生，正看着她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