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端午了，九大队有女儿的人家这几天都是走路带风，有些还专门出来在生产队晒坝聚一聚，你一言我一语，无非就是打听别家的闺女都送了什么节礼回来。
  八队，以往总是仗着两个女儿在帆江厂工作的刘生琴这几天有点蔫，甚至都在生产队请了两天病假没去上工。可即便是这样，同一个院子的大嫂家和隔壁邻居家的热闹也是一阵一阵传到她耳朵里，大热天的她头上盖着湿毛巾躺竹席上十分心浮气躁。
  “妈，我回来啦。”
  门外，沐家老三沐卫佳的声音十分响亮。随后就是沐家大家长沐老太高兴地招呼：“回来就回来，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也不怕陈述华心里不高兴。”
  顿了顿，沐老太看到了后头扛着椅子还抱着小女儿陈兰进门的女婿陈述华，笑得是脸上褶子都皱在了一堆：“这都多少年了，还买这些，你看我堂屋里的大圈椅都能凑两三桌。”
  话是这么说，沐老太还是十分满意满足，“正好，红雪昨晚上也回来了，咱们就今天晚上一起吃顿好的。老二家的，你还躺着挺尸呐，赶紧起来做饭。一天天的，做洋相给谁看呢，这满屋子人没看就你闲着没事干吗……”
  沐老太骂人的功力那可是不用细说的，纵然刘生琴心里是十分的委屈，也只有勉强起来默默走出来，“三妹和三妹夫稀客，先去堂屋坐会儿，我这就生火做饭。”
  “这不是还没到中午吗，先看看你们几家子养的鸡今天下蛋了没，都弄到一起，给兰兰煮个糖水鸡蛋，还有你大嫂家三个外孙……算了，直接做蛋花汤，家里孩子有一个算一个，一人一碗。”
  上次沐红玉在沐家说的那些话最终还是起了作用，沐老太果真给底下几房都分了家，不仅是两个儿子，就是几个孙子也都分成了单独的户籍。如此一来，一家人三只鸡，算一算沐家的鸡从原本的三只扩展到了十五只。
  但这十五只和刘生琴没太大关系，她两个女儿一个没良心丢下家里人不管不顾，另一个更是给家里惹了不小祸事，要不是刘继宗帮忙，说不定他们两口子还得被大队的人弄到大队部旗台上斗一斗。儿子不成器年纪也还小，总不能把人分出去吧，所以她家还是只喂三只鸡，按照沐老太要求，每天还得交一个鸡蛋过去。
  刘生琴转了一圈，除了自家三只鸡的三个鸡蛋，也就老太太自己鸡笼子里有两个，大房那边一个都没有，估计是沐红兵媳妇回娘家全都给带走了。
  也幸好沐红兵两口子带着几个孩子回娘家了，不然这蛋花汤还真不够几个孩子分。刘生琴本身是个懦弱的人，心里一大堆火气都快爆炸了，却只能咬着牙默默忍受。蛋花汤还没做好，她翻了下灶房里剩的东西，只得壮起胆子又去找沐老太。
  灶房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她可是听沐老太说了晚上要做顿好吃的，可现在别说晚上沐红兵两口子要回来一堆人，就中午家里这些人都不够做一桌的。
  刘生琴也有私心，刚才她可是看见沐卫佳带了一块肉回来，一斤左右的肥肉，能炖一大锅冬瓜汤了。再说了大房沐红雪回来不可能没带东西，怎么着大嫂也该拿点出来吧。
  刘生琴这一趟还是有点效果的，沐老太开了自己屋里的粮仓装了两斤玉米和两斤白米出来，又给她装了有三四斤黑面粉。大房王巧拿了一大把粉条和五六斤土豆，最后咬咬牙，说是难得外孙女们回来，晚上她出一只鸡，杀了炖土豆给孩子们补一补。
  这么一来，中午做个面疙瘩汤，晚上再弄一顿好的也勉强够了。刘生琴拿着东西转身出来就撇了撇嘴，沐红雪出嫁八年，前面三个全是丫头，现在肚子里怀着一个，要不是怀着这个可能是儿子，别说带东西回娘家，说不定都还忙着给婆家做牛做马呢。
  正房和大房屋里，回娘家的女儿和当妈的终于说完了悄悄话，带着孩子们聚集到了院子里的樱桃树底下，樱桃早就吃完了，树叶都被捋掉一些，看起来十分破败。
  但沐卫佳称了半斤水果糖，一个一个给在家的孩子们发，让孩子们一个个乐得跟过年了似的开心。沐老太还在一边劝：“这么金贵的东西，你给明亮他们几个留着点，他们在王家吃了午饭就回来。你们家伟伟没来，你要给他留着点。”
  沐卫佳被亲妈捧着，又被大嫂王巧和大侄女沐红雪夸了几句，顿时就有点飘了，将矛头对准了正从灶房往外端蛋花汤的刘生琴：“二嫂，红玉和青翡这姐妹俩怎么回事？你说青翡现在出去了就不说了，红玉结婚这么几年给你送过几回端午？你吃了她几顿罐罐肉，坐了她几把圈椅？真是白给了人家。我听人家说你们九大队的中药收购点和肥皂厂都是红玉搞起来的，她挣了那么多钱，都不知道回报你一点吗？”
  刘生琴心里再苦现在也强行硬吞了下去，僵笑着回了句：“怎么没有，前些年那些粮食不是吗，就是今年过年，红玉她忙不过来也让人给我带了点东西回来。”她可不敢说带的钱和票。
  沐卫佳还不依不饶：“都带了点什么东西，妈，你知道不？”
  沐老太眯着眼睛想了下，不太清楚有没有收到刘生琴拿的东西，不清楚也直接教训：“刘生琴，你们两口子真是没用，生两个女儿还不如生两个蛋，生蛋还能煮着吃，花了那么多粮食养大两个女儿起什么作用？一个嫁给坏分子，一个成了坏分子。我告诉你，我可是听说红玉现在有钱得很，把知青弄去帆江厂上班也就算了，竟然把夏寡妇那三个赔钱货都弄进去了！我告诉你，要是她真敢不认你，你直接去帆江厂找她去，让她给红贵、红宝也找个活儿。”
  “妈……这……”刘生琴还没出过大鱼乡，心里又是向往又是发憷。
  “怕啥怕，到时候我跟你一道。她要是不干，我们就把她工作给哭没了。”沐老太一脸狠色。
  门口，沐红玉扶着段崇文打算转身就走，却被段崇文握着手腕给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