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给大明星检查完眼睛，医生沉吟的时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大抵是关心则乱，闻人远先绷不住了。
  “医生，他不会是没救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只是这眼睛……”
  医生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说话就习惯大喘气，闻人远的脸色分分钟就变了，又嚎一句：“医生，他如果没了眼睛，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陆天海：“……”
  游曳：“……”
  “你别乌鸦嘴了，先跟我到外面去等！”
  大小姐看不下去了，拎起闻人远的耳朵就向外拽，闻人远还不想走，拼尽全力的大嗓门吼得一整个走廊都听得见。
  “不要怕啊，现在的科学那么发达，我给你找捐献的眼球，无论如何都会治好你的！即便看不见了，我养你一辈子啊！”
  “……你就不要再咒我了。”
  陆天海有点没脾气，下意识想去揉眉心，才发现现在不能做这个动作，他知道闻人远是在关心他。
  “医生，他的眼睛还有救吗？”
  游曳冷静地问了一句，她看着端坐的大明星，不知道是不是被闻人远强烈的情绪影响了，也有些动容。
  如果陆天海真的看不见了，后续需要去处理的一大堆麻烦事还是其次，他还这么年轻，往后的日子要怎么办。游曳了解陆天海，与其像废人一样活着，他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机率无限增加。
  像他这样一直居于顶点的人，一夕摔到谷底的话何止粉身碎骨。
  “啊，这个啊，不好说不好说。”
  医生摇了摇头，但给出的结论太过模棱两可，陆天海乍一听脸色都白了。通常医生含糊其辞的时候，就说明情况严重到不能在患者面前直接陈述出来。
  瞬间像是有一个看不见底的漩涡将他整个人吸进去，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什么都统统堵住，看不见听不见也说不出话，一个人被卷进无穷无尽的黑暗，永无止境地坠落下去。
  这时，谁搭了一下他的肩膀。
  “是我。”
  游曳记着大明星的话，触碰他要出声。
  陆天海微微一顿，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还能看见一样，即便不回头，他也能看到游曳现在的样子，她看起来很担心。
  “……不会脑子也出问题了吧？”忍不住嘟囔一声，陆天海直接对医生说道，“不用顾虑我，医生，什么结果请你直说吧，我能接受。”
  闻言，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外形俊美的男子，似乎对他刮目相看。
  “现在的年轻人啊，少有你这么勇敢的，前几天接待了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被钢笔插进眼球，墨水把整个眼睛都染黑了，一进来就要死要活，好半天家属才摁住。”
  “……”听上去就很恐怖的情况，陆天海默默咽了口唾沫，“后来那个人怎么样了？”
  “眼睛肯定是不能要了，全部摘了，换上了义眼。”
  医生回身正铿铿锵锵拿什么工具，这个声音听起来仿佛马上要来取眼球，大明星的脸色都青了。本来想问他自己的伤势如何，默默咽了回去。
  “哦，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腐蚀性物质确实对角膜有一些伤害，不过眼球还是很完整，一会儿给你做个深度检查，看下视神经和视网膜有没有受到损伤。”
  “……如果有呢？”
  虽然不太好开口，但该问的事情还是需要问，许是游曳搭在肩膀的这只手给了他一点勇气，陆天海索性问到底。
  “有的话就不好办了，眼睛是一个很复杂的结构，恢复起来很慢不说，也很难再变回原来那个样子。不过人体有代偿机制，只要不是全部腐蚀，你就不会失明，只是视力有可能会大幅度下降。”
  陆天海莫名想哭，“那和瞎了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还是有的。年轻人，能看到光，和无法看到光，完全是两种生活啊。”
  医生这句话，游曳算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但她不希望陆天海经历那种黑暗，这个属于光明世界的人，不该被束缚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等待检查的时候，陆天海坐在长椅上，游曳站在他旁边，宛如他的保镖。
  走廊很安静，毕竟是凌晨，医生还是大小姐打电话催来的。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游曳知道陆天海心里难受，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游曳。”
  这时，陆天海忽然低声唤了她一声。
  游曳低头看他，如果是平时，她肯定不会回应，但看到大明星闭着眼睛，她便微微蹙眉，很轻地“嗯”了一声。
  得到游曳的这种回应，陆天海的心情忽然就好了，好像也不是很亏的样子。
  不过他现在要和游曳说的是正事，就不打算开玩笑。
  他循着游曳的声音转过头去，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那种香气，庆幸只是伤了一个五官。
  “我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我的眼睛好不了，你就带着焕儿改嫁吧。”
  “……”
  游曳很想说他们两个并没有结婚，哪里来的改嫁一说，但她这么说，大明星说不定会当场崩溃，就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为什么？”
  陆天海沉默了两秒，突然烦躁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而后沉声说道：“生老病死不离不弃的那种誓言，跟道德绑架没有两样，我希望你在我这里有足够的自由，就像你每次走，我都只是等你回来而已。”
  “所以我也有自由选择留在你身边。”
  游曳不知道陆天海原来是这么想的，如果他想找她，完全可以满世界地悬赏，就像他之前气极做的那样。但现在的陆天海和那时候相比已经不太一样了，甚至于用“成长”或者“成熟”这样的词语都不太恰当。
  “……如果真的为伴侣着想，就应该在自己拖后腿的时候主动放手，即便你现在这么说，我也高兴不起来。”
  陆天海少有的落寞，他低低笑了两声，却听不出情绪。
  “我即便真的看不见了，不靠谁也可以自己活下去。或者我哥，闻人远，也会保我一生无忧，但是看到我这副样子，谁都不会心情好吧？”
  “游曳，我唯一不想被看到这副模样的人，就是你。”
  大明星说着骤然俯身，想用手去遮住脸，但医生告诫过不能碰。
  他在喉底深处又嘤咛了一句：“唯一不想拖累的人，也是你，当我变成包袱的时候，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离开你。”
  说到这戛然而止，陆天海完全没想到，他拼了命想要靠近的人，在另外一种条件下，他居然会拼了命想推开对方。
  因为，他太害怕了。
  无法为对方做什么的时候，他要如何维持住自己那份占有欲的理所当然，他没有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