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
作者:
天洛水 更新:2021-09-29 04:01 字数:4611
弥亚茫然地看向一旁的纳迪亚,骑士长也困惑地看着他,显然对于此事他毫不知情。
远远地就看见练武场上站着一个人,等近了一看,弥亚蓦然睁大了眼。
金发的少年站在练武场的高台上,一身深色的劲装。
他站在练武台上俯视着弥亚,略微上挑的眼角透着傲气,一头纯金的发丝在阳光下闪动着明亮的光辉。
弥亚错愕地仰头看萨尔狄斯。
和弥亚惊讶的眼神对视了一秒,萨尔狄斯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弥亚的目光,干咳一声,然后一伸手直接指向法埃尔。
看什么看!喂,你!没错,说的就是你
法埃尔一脸茫然地看着萨尔狄斯。
这段时间里你来做我的侍从,现在,上来!
弥亚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已经反映了过来,听到萨尔狄斯那命令般的口气,他反而笑了起来。
他正犯愁着自己受伤,没法让纳迪亚继续教导法埃尔。
要知道,练武这种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一个月里法埃尔刚入了门,突然又停下一段时间,以后重新开始要花费双倍的精力。
可是让法埃尔跟着自己接受纳迪亚的教导已是他钻了空子,不可能再强人所难,传出去对纳迪亚的名声也不好。
此刻萨尔狄斯的做法让他眼前一亮。
换成纳迪亚教导萨尔狄斯,法埃尔跟着萨尔狄斯,就像是当初跟着他一样这样就没问题了。
虽然萨尔狄斯什么都没说,但是弥亚明白,这是萨尔狄斯在以另一种形式向自己道歉。
而最让他开心的,是萨尔狄斯愿意主动接受纳迪亚的教导这件事。
毕竟这就是他最初的目的。
他对身边的小侍从点了点头,满脸不知所措的小侍从懵懵懂懂地上了练武台。
弥亚仰头对萨尔狄斯笑道:他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
萨尔狄斯哼了一声。
虽然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但是对于弥亚这么重视一个侍从他依然很不满。
他将目光从弥亚身上移开,落到纳迪亚身上。
法埃尔都上了练武台,纳迪亚依然稳稳地站在下面,纹丝不动。
你还愣着干什么?上来啊。萨尔狄斯不耐烦地说,不是要教我练武吗。
骑士长笑了一下。
萨尔狄斯少爷,请不要自说自话,我有答应教你练武吗?
纳迪亚的话让两个少年都错愕地看向他。
纳迪亚骑士长?
你你明明答应过弥亚
纳迪亚没理会萨尔狄斯,转头对弥亚说道:少祭阁下,一开始我就对你说得很明白,我答应你教导你和萨尔狄斯少爷,但是只要有人自己放弃或者半途而废,我不会给那个人第二次机会。
你的确这么说过,可是,能不能
抱歉,少祭阁下,我说的话从不反悔,这是我的原则。而且,您在我这里的人情已经用掉了,已经不可能向我提出第二个要求。
弥亚看得出来,纳迪亚的确是说话一言九鼎,而且也有言在先,他的确没有资格非逼着人家反悔。
可是,萨尔狄斯好不容易才愿意该怎么办才好?
少年为难地想着,下意识抿紧了唇。
萨尔狄斯本来还生气地想着,不教拉倒,我随便找个人来,又不是非你不可,可是一转眼看见弥亚似乎有点难过的神色,他咬了咬牙,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之前是我任性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向纳迪亚低头,虽然那表情看起来非常勉强。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半途而废,所以,就这一次,你就不要计较了,行不行?
纳迪亚本以为自己那一番话会把萨尔狄斯气炸,立刻将自己赶走,没想到这位傲慢的小少爷竟是按捺下自己的脾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对此,骑士长颇为诧异地挑了下眉。
小少爷这种忍气吞声的态度实在是破天荒第一次。
但是,诧异归诧异,不代表他会改变主意。
他继续摇头,说:很抱歉,萨尔狄斯少爷,我有我的原则。
能轻易就打破,那就不叫原则。
我可以让父亲大人直接对你下令
纳迪亚轻轻地嗤了一声。
我决定的事情,除非我自己愿意改变主意,否则就算你让你的父亲特勒亚将军给我下命令也没有用。
萨尔狄斯很想直接甩脸让纳迪亚滚蛋。
可他转头看了一眼,弥亚就站在旁边,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湛蓝的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透出几许期待。
他看见弥亚的小腿上,缠绕其上的绷带雪白得刺眼。
心里翻腾的戾气忽然就降下去一点,萨尔狄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问:那么,你要怎样才会改变主意?
纳迪亚不耐烦了,他是真的不想教导这位小少爷,他想他得干脆点解决麻烦。
他纵身跃上练武台,走到一旁的武器架上伸手拿起两把铁枪,想了想,又放回去,换成两把木质枪头的练习木枪。
然后,他转身,抬手将一柄木枪抛给萨尔狄斯。
打败我。
骑士长神色冷淡地说,只要你能打败我,我破例违背我的原则,给你第二次机会。
萨尔狄斯猛地攥紧手中刚接到的木枪,盯着纳迪亚的眼底戾气横生,眼看整个人就要爆发。
弥亚心口一紧,忍不住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但最终还是站住了,张开的嘴也重新闭上。
如果他现在上前帮忙求情,只会让纳迪亚更看不上萨尔狄斯。想要让纳迪亚改变心意,只能靠萨尔狄斯自己。
弥亚站在练武台旁,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台上对峙的两人。
他就这样看着,什么都没说。
正如之前他曾经对纳迪亚说过,现在亦是如此。
他相信萨尔狄斯。
第32章
纳迪亚之所以改变主意将铁枪换成比较安全的练习用木枪,倒不是怕自己伤到萨尔狄斯,更不是怕萨尔狄斯伤到他他纯粹是避免萨尔狄斯不慎弄伤自己。
萨尔狄斯攥紧手中的木枪,满眼戾气地盯着纳迪亚。
你耍着我玩?
如果他能打败纳迪亚,还要这家伙教什么?
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消遣他!
我可没那么无聊。
骑士长没好气的说。
开玩笑,如果指真正意义上的打败他,说实话,不是他自大,就连特勒亚将军都未必有这个本事。
而且,真的和一个从未训练过的小孩对战什么的他还不至于不要脸到那种地步。
我就站在这里面。
纳迪亚一边说,一边用木枪在自己脚下划了一道弧线。
那是一个很小的圈,最多允许站在里面的人走一步,再多一步就会出圈。
只要你能让我跨出这个圈,我就认输。
萨尔狄斯狐疑地看他。
只要让你走出这个圈?
是的,也可以说,你可以随意攻击我,只要能让我走出两步以上,就算你赢,所以
纳迪亚一句话还没说,突然一杆木枪重重向他劈来。
竟是萨尔狄斯不等他说完,径直一枪就向他砸来。
明显是打着趁其不备,先发制人的主意。
可是骑士长的反应速度极快,抬手一挡,就用右手的木抢轻轻松松地挥开了朝自己脑袋劈来的木抢。
看着骑士长毫不费力地化解了自己的偷袭,萨尔狄斯眼中露出不甘的神色。
再怎么纨绔,他终究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
他那一下几乎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本以为至少能让对方退一步,可是对纳迪亚来说,他尽全力的攻击就像是落在身上的蚊子一样,轻轻松松就能挥开。
尤其是男人那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更是让他心底怒火中烧。
他在纳迪亚面前弱得不值一提。
少年不甘地咬紧牙。
如果一开始他只是为了以另一种方式向弥亚道歉才勉强自己去做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被激起了偌大的火气,全身的血液都因为愤怒而沸腾了起来。
这一刻,他眼中只能看到眼前那个轻视他的家伙。
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是纳迪亚的对手,可他不信他连逼纳迪亚走两步路都做不到!
萨尔狄斯发狠地想着,然后再度扑了上去。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过得很慢。
恍惚之中他已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一次又一次扑上去,然后一次又一次轻易被纳迪亚拨开。
很多时候,骑士长只是转个身,抬一下手,连一步都没有动,就轻松地将他推开。
脚很沉重,几乎快要抬不起来。
手臂也越来越重,之前还很轻的木枪此刻拿在手中就像是沉甸甸的铁棍一样,沉重不堪,他觉得自己快要拿不动了。
十几年来几乎没锻炼过的身体已是疲惫不堪,全身的肌肉都酸痛不已,在痛苦地嚎叫着让他停下来。
胸口像是破了一个洞,漏着风,再怎么拼命喘息也喘不够。
汗水哗啦啦地往下流,将头发黏在颊边,汗水从额头流到眼中,让他的眼火辣辣的疼,视线也越发模糊。
就算看不到,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肯定很狼狈,比他之前嘲笑的弥亚还要狼狈一万倍。
他为什么要受这种罪?
少年的身体或许是因为不甘或许是因为惯性,还在继续攻击着,可他的脑中却忍不住浮现出这个念头。
他明明早已拒绝了弥亚向他提出的要求。
为什么他现在会在这里?
是因为弥亚
是的,因为他不小心害弥亚受伤,因为弥亚想让他的侍从接受武艺训练,所以他就想用这种方式补偿弥亚。
其实仔细想想,他没必要做这种蠢事。
纳迪亚不教自己,他完全可以找上十个八个其他的武者来教自己,根本没必要执着于这个讨厌的骑士长。
何况,纳迪亚不教那个小侍从,他只要安排个普通的武人去教就行,根本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
是的,没必要。
所以,停下来。
现在就停下来,结束这种可笑的行为。
他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回到舒适的房间里,躺在躺椅上,惬意地享受一切,就像过去十几年中所做的那样
他就该以那种方式继续生活,他早已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他说他相信你。】
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就是觉得,那样不行。
他已经答应弥亚了,弥亚就在旁边。
他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他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这是借口。
心底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你只是在找一个借口,用这个借口接受弥亚提出的要求。
因为你在拒绝他之后,就已经后悔了。
他后悔了?
不,不能说是后悔。
只是有些羡慕
在这一个月里,他天天在练武场旁边看着,看着弥亚称赞那个小侍从,对小侍从笑,摸着小侍从的头,脸上带着赞赏和期待的神色
他轻蔑而又不屑地看着那个小侍从受宠若惊的愚蠢模样,可是心底深处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不安、在蠢蠢欲动。
他在恍惚中想起,这种他现在似乎不屑一顾的东西,好像也曾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与其说他因为弥亚冷落他而生气,倒不如说他是觉得不甘心,他在嫉妒。
那个小侍从在他面前卑微如草芥,却轻易地就得到了他曾经想要、却从没得到过的东西。
神志逐渐开始恍惚,汗水从额头渗入眼眶,视线也跟着模糊了起来。
两个不同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激烈地争吵着,对撞着,将他的脑子搅得一塌糊涂。
茫然中,萨尔狄斯忽然又想起了以前。
很久以前,他刚开始习武的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在这个练武场上挥汗如雨。
那时候,他才七岁,才刚刚开始习武。
他以为只要他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战士,像他父亲那样武勇之人,他的父亲和母亲就会喜欢他。
怀抱着从父母那里得到称赞的小小希望,他在练武场上苦练了七天。
一贯娇气的孩子在这七天中不曾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
负责教导他的教习惊喜地告诉他,说他极有天赋,以后一定能像他父亲一样强大。于是,他开心地将这件事告诉了他的父亲
那时,他的父亲说了什么呢?
哦,对,他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的父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父亲说:哦。
他的父亲说,哦,然后就转头继续和下属商讨事情,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就和平常一样。
就仿佛他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火热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刹那间透心凉。
孩子难过地从父亲那里离开,怀抱着最后一点微小的期待,去了母亲那里。
他想从母亲那里得到一句表扬、一句称赞、一句鼓励,就算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也好。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能得到。
那时,他的母亲淡淡地看着他,面容一如既往的美丽,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说:挺好。
哪怕当时还很年幼的他也能听出这两个字所表达出的敷衍。
说完后,他的母亲就语气平淡地让他退下,说自己累了,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