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一开始是沉默的。
  她抿着唇，把自己的手洗好，然后在厨房里头看了几眼。
  找到了一颗白菜，想着还有些粉条，自家男人爱吃炖的，这样也省点事儿。
  把白菜放到一边儿。
  她转身去掀起锅，里头是中午没吃完的粥，以及吃过饭后没洗的碗筷。
  小柳也不在意。
  手脚麻利的拿了碗筷去洗……
  站在门口的老太太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
  她是勃然大怒：
  好你个姓柳的，我儿子好好的那会儿，你在我面前低声下气，伏低做小的。
  一天到晚的在她眼皮子底下晃！
  讨她的好！
  现在她儿子这才腿瘸了一年时间吧。
  她竟然就变了个样儿？
  不但给自己脸色看，这会儿还敢不理自己。
  无视她这个当婆婆的？
  老太太越想越生气！
  袖子一挽直接就开骂！
  只是任由着她口水都要说干了，小柳只是低头做事，准备晚饭。
  她有那个时间和这老太太对着干，让邻居家笑话。
  还不如赶紧做好自己的事情。
  让自家男人吃好喝好，然后她没事了也能坐着歇会儿呢。
  只是她是这样想的。
  可是她婆婆不是啊。
  老太太看着她脸上的平静，越看越生气。
  抬头一看，她竟然剥了白菜在那里洗，还洗了一遍又一遍的。
  老太太忍不住就气了起来，
  “你也有脸吃啊，这白菜是我种的吧，那是我拿给我儿子吃的，你这脸皮得多厚？”
  小柳叹了口气，抬头，“这菜就是煮给大栓吃的。”
  卢大栓。
  小柳的男人叫卢大栓。
  原本吧，是一个单位的拉货司机。
  小两口的日子挺好的。
  可是，这开车啊，谁也不能保证哪天运气不好就出了事儿。
  卢大栓就是这样的。
  他仗着自己开车技术好，连轴转的跑了几个夜班！
  眼看着最后一个夜班出完就能回家好好歇歇，还能拿双倍的工资。
  可谁知道就是这最后一次，他又困又倦的没把好方向盘。
  连人带车直接就撞了过去。
  好在撞的只是墙壁，车子前头撞歪后，他本人没来得及躲。
  两条腿卡住，瘸了！
  而且是那种永远粉碎性的骨折。
  治不好的。
  单位要卢大栓赔偿车子，货物的钱！
  给的一点子医药费是真的不够用。
  小柳是几乎把家里头能卖的都卖了，还把她压箱底的钱都拿了出来。
  仅有的一个金戒指也拿去卖掉。
  这才算是凑够卢大栓的医药费！
  就这，还欠卢大栓以前单位好几千块钱呢。
  卢大栓的亲妈，也就是这会儿站在小柳跟前的这个婆婆。
  不但是分文没出。
  知道了这事儿之后，跑过来对着小柳这个儿媳妇那是一通的骂！
  跳着脚的骂小柳是个扫把星！
  谁家娶了谁倒霉的倒霉星！
  在她的眼里头，她家儿子就是因为给小柳赚钱花才出的事情！
  骂完了，人家在自家才出院没半天的儿子面前露了个面儿，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刷了个存在感。
  然后拍拍屁股抬脚走人！
  小柳觉得自己挺委屈的，以前的时侯自己对这个婆婆不好吗？
  还有，大栓出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啊。
  她何偿没有劝过，让他别那么拼命，悠着点儿，她们还年轻，钱慢慢赚……
  可是卢大栓每次都咧着嘴笑，点头。
  掉过头却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男人在外头的事情，她哪里能管的住？
  婆婆隔三差五的过来闹上一通。
  小柳的男人卢大栓原本挺好的性子，可是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之后。
  脾气是一天比一天的暴躁！
  在从自己亲妈的嘴里得知他的腿一辈子不能治好时。
  闹腾的，差点把屋顶给掀了！
  对着小柳骂的啊，说她骗他，说她不安好心什么的。
  那真的看着小柳的眼神都是带着凶意！
  逮到什么东西就砸什么！
  小柳能怎么样？
  只能蹲在墙角默默的哭，抹干眼泪，还得继续照顾。
  自己的男人出了事儿。
  她不管谁管？
  可就是这样，她婆婆不放心她，老是觉得她会跑！
  小柳心里头苦笑着，她要是想跑，早就跑了啊。
  还能往哪跑？
  她那个娘家嫂子可是说了，她们柳家不接受离婚的女人！
  她妈甚至专门过来叮嘱了她一趟：
  可不能做那种被人指着脊梁骨的丑事儿！
  小柳也不知道她妈说的这所谓丑事是离婚，还是警告她不能在外头找男人？
  反正不管是哪一桩。
  她都对自己那个娘家寒了心！
  娘家嫂子也就罢了，可是她自己的亲娘啊……
  自打那以后。
  小柳基本就没回过娘家。
  一边照顾着男人，忍受着他胡乱的发脾气，骂人和各种的折腾。
  一边在城里头到处找活干，打零工。
  可就是这样，也不能让自家婆婆满意！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把切好的白菜放到筐里头，弯腰把粉条拿出来。
  门口。
  卢妈妈看了一阵儿觉得没趣儿：
  她骂人家直接当没听到！
  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软绵绵无力的憋气感啊。
  最后，她哼了一声，“你可别在外头玩疯了，给我记得家里头还有个你男人等着你照顾呢。”
  然后她扭头去了正屋。
  “大栓，大栓你要喝水吗，娘给你倒啊。”
  “哎，你瞧瞧你媳妇，一整天的不着家，这回家了倒好，也不先来你这里看看，竟然直接就进了厨房，儿子啊，你说说你，你以前对那个女人那么好，现在人家摆明了就是吃饭都比你重要啊，你说说你，你个蠢货，娶回来这么个白眼狼！”
  “娘，你别老是说小柳，她也不容易。”
  这个时侯的卢大栓还是比较理智的。
  平时不发脾气的时侯，他真的性子挺好的。
  对小柳也好，对邻居什么的，都很好。
  邻居们不说都暗自里头议论，这一家子啊，可不就是毁在那场车祸里头了吗？
  不然的话，这小两口的日子多好？
  这会儿，卢大栓的心情稍好，对着他妈的话很不赞成，
  “娘，你来了半天了也没帮我倒杯水呢，小柳是出去赚钱的，不容易，你别老是说她。”
  他这话一出口。
  立马把卢妈妈给气的脸都青了，“好啊，你是不是我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啊，你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要不是你娘我给你看着，那个女人早就跑了好不好？你是不知道啊，我昨天还看到她在做事的地方和个男人有说有笑的呢，那样子啊，哎哟，我看的都满头火！”
  “娘，你说什么呢，小柳不是那种人。”
  卢大栓想也不想的摇头，他媳妇不可能对他有二心的！
  “行了，你个蠢货你就等着她跑了吧，到时侯你可别和你娘我哭！”
  卢妈妈伸手在他脑门上用力戳了下，冷哼着，“我告诉你啊，你家里头有多少钱这些可得给我藏好了，要是这个女人跑了，娘可没钱再给你娶媳妇，也没钱照顾你……”
  卢大栓脸有点黑，“娘你什么意思啊，怎么就老是骂你儿子？”
  他媳妇怎么就一定要跑？
  “我懒得理你。”
  卢妈妈只是过来例行公事般看一眼卢大栓。
  之前就想走的。
  不过是刚好撞到回家的小柳，想着耍一下自家婆婆的威风。
  给小柳一个下马威。
  让她知道别看自己儿子不能走路，成了个瘸子。
  他还有自己这个亲娘给撑腰呢。
  这会儿人也骂了。
  自家儿子又老和她顶嘴……
  她就觉得坐着有些没意思了起来。
  瞪了眼卢大栓，抬起屁股朝着外头就走，“我走了啊，你有啥事儿就和我说，等娘有空了过来看你。”
  她还得赶紧回去看孩子呢。
  老二家的那个熊孩子可千万别淘气。
  不然，自家那个小儿媳妇又得和她闹腾！
  心里头这样想着，卢妈妈就想着往外头走，刚好和端着汤走进来的小柳走个头对头。
  小柳端着汤呢，也不想和老太太多说什么。
  直接就往后退了两步。
  谁知道卢妈妈却是一下子站到了她跟前，“你这是煮的什么啊，这汤都能照的出人影来了，你就给我儿子喝这个吗？天呐，挨千刀杀的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黑心肝啊你，亏我儿子以前对你那么好，有啥好吃的都想着你，连我这个当娘的都没有，你现在就给我儿子喝这么个稀汤！”
  “老天爷啊，你说说，怎么就有你这么狠心的女人？”
  她一边骂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
  指天画地的。
  听的小柳用力闭了下眼。
  再睁开，她声音平静的开了口，“婆婆，这汤也是这两天才喝的，医生说让大检多喝些清淡的……”
  “什么医生不医生的，我就知道我儿子生病了，得好好的养着！”
  “拿什么养啊，自然得吃好吃的！”
  “你竟然让我儿子喝清汤，你这是虐待啊你。”
  “我苦命的儿子！”
  卢妈妈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可心痛可心痛的！
  小柳脸有点黑，“婆婆，大栓也知道这事儿的，我们去检查的时侯医生和他也说过的……”
  “说啥说，反正我儿子不能吃这些！”
  卢妈妈瞪大了双眼，下一刻，她想也不想的一抬手。
  直接把那大半盆汤给打翻了出去。
  汤洒在小柳的手上，脚上。
  顿时就烫了一片又一片。
  她疼的倒抽了口气，不用看都知道手背脚背上起泡了！
  想也不想的她赶紧跑去厨房冲凉，又涂了些醋。
  左手上一大片红，有泡……
  火辣辣的疼。
  她甚至在想，幸好是左手，这样的话右手还能做事呢。
  至于脚上……
  因为穿着鞋子，虽然也是钻心的疼。
  但总比手要轻些的。
  被小柳给直接忽略过去。
  “你现在赶紧给我重新去煮啊，要煮好吃的，我儿子才不吃那劳什子的稀汤呢，还有，我告诉你，这两天我会过来的，你要是再敢虐待我儿子，我就和你没完！”
  卢妈妈撒了回威风。
  把汤给打洒。
  看都不看小柳有没有被烫伤或是啥的。
  拍拍屁股抬脚走人！
  小柳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头打转转！
  一转身。
  她看到正坐在轮椅上，一脸平静看着她的卢大栓。
  刚才的事情，大栓都看到了？
  小柳勉强一笑，“刚才……”
  “娘也不是有意的，你应该也没什么事情吧，别往心里头去。”
  然后，他转了下轮椅，咕噜噜的朝着房间里头行去。
  留给小柳一个漠然的背影！
  嘀嗒。
  小柳的一颗眼泪最终落了下来。
  不过她也只是咬了下唇，然后赶紧去厨房重新烧水，煮了两碗面条！
  其中一碗下面还打了两个鸡蛋！
  不顾自己的手疼。
  她端着面走向正房。
  屋子里头，卢大栓正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的盯着门口。
  小柳这么一进来，看着那没有半点情绪的眼神把她给吓了一跳。
  心里头真的就是咯噔一声。
  不过下一刻她勉强笑了笑，“大栓，咱们今晚吃面条吧？你看我给你煮的手擀面呢。”
  “不是前天才吃了面嘛，怎么又吃？”
  卢大栓嘀咕两句。
  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了轮椅到桌子前吃饭。
  两碗面。
  一人一碗。
  挑到两个鸡蛋的时侯，卢大栓脸有点黑。
  他夹起来丢到了小柳碗里头。
  小柳笑起来，“我不吃，给你吃……”
  她的筷子夹起鸡蛋，才想着往卢大栓碗里头放。
  啪。
  卢大栓直接就摔了碗，“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男人就这样废了，连个鸡蛋都得让你个女人让着我？你即然这么瞧不起我这个男人，这日子没法过了，咱们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