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子嗣后再无牵挂的赵飞跃在仆人的注视下打开门的一瞬间，便瘫软在地上。
  如同预想的一样，门外的是森森甲士，武装到牙齿的明军在鱼肚白的天穹下，宛如索命的厉鬼，让他吓尿了。
  “赵先生，地上湿冷，快快起来。”陆绎目光流转，看到赵飞跃惊悚的样子，不免一叹。这就是大国小民平素遇到战乱的模样，一旦战端开启，这门不开会死，开了门人还是会死。
  两难之间的小民无论是作甚，都免不过这一死。
  “侯爷？”赵飞跃音调不断抬高，不可思议的看向衣着华贵却又平易近人的陆绎，脑袋里面乱糟糟的。
  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昏了他的脑袋，让他想不明白堂堂的平海侯陆绎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为了什么？
  “你们扶他起来，大明的男儿，就算是死也要站着死，赵先生也是八尺男儿，昨日临危不惧，今日又何必做小女儿状？”
  赵飞跃讪讪，他当然不想做小女儿状，可昨天那是迫不得已，必须有人站出来。
  回到大明治下之后，他已经没了公然对抗强权的勇气，他只想活着。
  “罢了。”陆绎已经先他一步开口，问道：“本侯听闻敦煌左近有许多佛窟？不知是真是假？”
  “佛窟？”赵飞跃眉头一皱，倒是一时间说不上来：“回禀侯爷，小人倒是知道敦煌东南有一个佛窟，时常有人去祭拜。可自从嘉靖年间后，便少有人提及……”
  “那就是有了？”
  “回禀侯爷，不过那一处似乎没有许多佛窟，只有可供人藏身的洞穴。若是要祭拜佛祖的话，城中倒是有一处寺庙香火鼎盛，名气不俗。”赵飞跃悄悄看着陆绎，不明白陆绎心里面到底想的是什么。
  这佛窟在敦煌都不值一提，只有乡下小民才会去祭拜。
  “不必了，本侯要去的就是那处佛窟。”
  听到自己想听的话，陆绎已经转身上马，吩咐手下：“给赵先生准备一匹快马。”
  晨风席席，天空中的鱼肚白逐渐消退，阳光驱散淡淡的云层，照在金黄的砂砾上面。
  敦煌往南，山脉轮廓若影若现。
  后世莫高窟在敦煌东南约莫二十五公里的地方。
  如今的敦煌远远不及后世规模巨大，细细算来要走将近六七十里，才能抵达莫高窟的边缘。
  谁让崇佛的西域已经被汗国，苏丹国征服，人类的信仰也在不断发生转变。
  逐渐失去修缮的莫高窟逐渐废弃，在岁月风沙的冲刷下，与周遭空无一物的洞窟也无甚两样。
  更随着明人在敦煌的减少，莫高窟的存在也逐渐被隐匿在时间长河当中。
  “侯爷，前面便到了。”
  这一次，赵飞跃没有将自己颠的七荤八素，而是逐渐习惯了征南军的快马，有些享受在砂砾上驰骋的快感。
  “就这？”陆绎眉头一挑，眼见灰蒙蒙的山脉上是光秃秃树木，别说石窟了，便是一抹白雪都见不到。
  “罢了，既然你说这里是莫高窟，那这里便是莫高窟。”
  陆绎懒得计较这些细节，朝着左右吩咐几句，立马有人离开队伍，四处搜寻去了。
  仅剩数名锦衣卫出身的骑士，仍旧在陆绎身侧侍立。
  “侯爷，他们去的方向似乎不对。”赵飞跃小心翼翼的提醒，生怕惹怒了眼前的贵人。
  “莫高窟的事情不急，本侯为的不是他，而是你。”
  陆绎冷着一张脸，一改刚才的温煦，开始说正事。
  “你对前藏后藏了解几何？”
  赵飞跃这才明白过来，侯爷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前藏后藏不过是高原上藏人的势力，他们一如草原上的部落，却因为各自利益不断攻伐，在称呼上也有所不同，再无统一之日。
  可这三藏跟大明有什么关系？难道大明也有心染指高原？
  “回禀侯爷，前藏后藏虽然自称一国，辖地也跟大明一州相差无几。可一州之内城池不过二三，人口不过数万，实力远远比不上海西土默特部。只是其人生长在高山之上，寻常明人接近多会被神灵诅咒，七日而死。”
  “不就是高原反应，用得着说的这么离谱？”陆绎撇撇嘴，他虽然言语当中颇为不屑，可高原反应这玩意儿是真的要人命的。
  毫无准备的明军想要征服高原，就得用人命堆。不然的话，高原早就变成大明的跑马场了，哪里还会容许这样一些小势力祸害百姓，为了些许利益便厮杀不休。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事儿本侯会考虑清楚。你且说说莫卧儿苏丹国。”
  莫卧儿此刻还不算是帝国，哪怕是自称的，那也不是真正的帝国。
  “回禀侯爷，天竺小国无数，北部大国如今却只有莫卧儿一国。传闻其国之主乃是察合台汗国后裔，其先祖曾经在波斯建立帖木儿帝国。只是其国君主残暴不仁，二世便亡。”
  “莫卧儿便是其一支后裔南下天竺，所建立的国度。”
  “此外便是天竺小国虽然长相相似，文化习俗却大不一样，传闻天竺南北，东西各自有各自的文化，除了种姓制度横行天竺南北之外，其余无一相同。”
  赵飞跃是真的去过天竺，去过莫卧儿帝国的，只是他对印度的了解基本都在莫卧儿一国，其他国家他都只是听闻。种姓制度跟整个次大陆文化不同，一部分是听在天竺做生意的明人说的，一部分是他自己观察到的。
  现在叙述起来自己的所见所闻，包括莫卧儿帝国跟波斯国的战争，他倒是如数家珍。
  没办法，商人行货南北，最需要认识的不是什么买家，而是一路上掌权者。
  无论莫卧儿，还是波斯，前藏后藏，商路上面的达官显贵都被他喂得饱饱的，才会叫他畅通无阻的做跨国生意。
  而这些国家无论国土大小，掌管权利的大多数都是军人，他结交的也大多数是掌控军队的武将。
  无论国别，人一旦喝多了就习惯吹牛，赵飞跃听来的战争故事，稍微削减一下，大概就是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