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秦师傅心里不忿，主要是为了他父亲的事儿而心里不平。
  面对李喜燕的追问，他有些不耐烦，也没有把李喜燕放在眼里，“是，怎么了？跟你有关系吗？”
  李喜燕微微笑了笑，目光向四周一掠，不远处看着这边的人不少，她淡淡说道：“大家可都听见了，小秦师傅并非是没有本事修好，而是因为心里不服，对厂里的决定有气，所以才故意不修，明明可以出好的产品，却偏偏让它出成三等产品，小秦师傅，你这是在惩罚谁？”
  小秦师傅脸涨得黑红，脑门上的青筋也迸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你管我呢？我就是不修，怎么着？你能把我怎么着？能开除我吗，你他妈算老几？”
  李喜燕短促笑了一声，看到那边还有穿着同样制服，胳膊上戴着维修袖章师傅，她看到一位面相忠厚的，说道：“师傅，您贵姓？”
  “啊，我……我姓周。”周师傅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被问到，有些紧张。
  李喜燕听到他说姓周，就对他有了几分好感，继续问道：“那这个问题，您能修吗？”
  周师傅一愣，犹豫着说道：“我们机修都是有规章制度的，每个人管着一个小组，我是三组的，不能随意串组。”
  李喜燕微微皱眉，这是什么狗屁的规定，这不是让他们各扫门前雪，不顾他人瓦上霜吗？
  “你不用管制度，就单说这个问题，能解决吗？”李喜燕问道。
  周师傅想了想，走上前拿过那个零件仔细看看，说道：“应该可以，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好，就麻烦您现在给穆青修一下。”李喜燕说道。
  所有人都有些诧异，互相看了看，小秦师傅短促笑了一声，说道：“你谁啊？凭什么？这里厂里的规定，知道吗？你说改就改？我倒是要看看，今天有谁敢动我这组！谁要是动了，就是跟我过不去！”
  周师傅拿着工具包的手一顿，李喜燕收了笑意，冷声说道：“你给我听好了，不是谁跟你过不去，而是你跟厂里过不去，是你自己跟厂里的规定较劲！你消极怠工，不把制度规矩放在眼里，还在这里耍横，是谁给你的胆气？”
  她身材不高，声音却很有穿透力，四周的人都听得真切，不由自主收紧了呼吸，耐心静静的听着。
  李喜燕环视四周，沉声说道：“大家都听清楚了，从今天起，从现在起，再没有什么几组的制度，所有的维修师傅为全车间服务，谁的能力强，谁能解决更多的问题，谁的工资就高，我会列出几个职称，从低到高，到年底的时候大家投票评选，谁的等级提高了，工资也会跟着涨，至于那些没有能力的，修不了机器的，对不起，厂里也不养闲人！”
  “哗！”
  她这话无异于巨石入水，一下击起千层浪，众人都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更多的还是在猜想这个有胆气的小姑娘到底是谁，还有的人说，前两天看到钱万春陪着她一起在厂里逛，能够让钱万春亲自陪着的，应该不是一般人。
  小秦师傅听到这个心里起急，这不是变相的把他给否了吗？
  他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胡说什么？厂里的规定怎么能是你说改不改的？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有人大声说道：“她的话就是我的话，你说她算老几？”
  众人听到声音都转头看过去，是钱万春，他大步走过来，站到李喜燕身边，环视众人说道：“各位，我本来想过两天事情忙完了，召开一个全厂会议，到时候再跟大家介绍，看来是不用了。”
  他一指李喜燕说道：“这位是李喜燕，是厂里新来的……”
  他说到这儿又顿住，具体给李喜燕什么职务，他还没有和李喜燕商量，当初齐树铭只说让李喜燕协助他，也没有具休说。
  “她仅次于我，她的话就是我的话，听明白了吗？”钱万春想了想，也只能先这么说。
  “……”李喜燕满头黑线，这叫什么话……
  但话虽然糙，可人人都听得懂，钱万春虽然还是“钱副厂长”，但是现在老厂长已经退休，实际上他就是厂长，要是仅次于钱万春，那地位可相当高了。
  众人心里惊讶，可是不敢造次，都把疑惑压在心底。
  钱万春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他看着小秦师傅说道：“秦师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小秦师傅语结，他心里不服，但不敢当着钱万春的面儿说。
  李喜燕最看不惯这种人，有情绪对着无辜的人发，对着东西发，一遇到正主，却不敢吭声了，哪怕是无理狡三分也算一种本事，这算什么？
  众人都听得清楚，钱万春厉害啊，别人都叫“小秦师傅，”可钱万春一上来就是“秦师傅”，把那个“小”字给他去掉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老秦师傅已经是铁定了退休，不会再有回转的可能了。
  小秦师傅的脸色变了变，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钱万春似笑非笑，说道：“这样吧，我看你这几天也是脸色不好，大概是身体不舒服？不如这样，你先回家休息吧，我看喜燕刚才说的制度不错，我们厂在改革，各种老规矩是得改一改了，顺应时代的变化，跟上潮流才能进步嘛，厂里好了，大家才能好。”
  他拍了拍小秦师傅的肩膀，说道：“你先好好休息，也代我问老秦师傅好，等新制度出来了，我们再通知你。”
  小秦师傅一听就愣了，心里的急一下子窜上来，他急声说道：“钱副厂长，你这是要开除我吗？”
  钱万春说道：“小秦师傅，你别乱想，我可没有这么说，就是看你情绪不好，脸色也不好，身体不舒服就得休息，你说是吧？好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去车间里转转。”
  他说完，和李喜燕递了个眼色，李喜燕在前面走，他立即跟上。
  众人都摒住了呼吸，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个大气儿也不敢喘，周师傅拿着工具箱去给穆青看机器，其它的维修师傅也不再闲着，开始在车间里转悠，发现有什么小问题立即就给主动解决。
  李喜燕心中暗笑，人就是有这种劣根性，杀鸡儆猴，这一招什么时候都管用。
  一边走，钱万春一边小声说道：“哎，你刚才说的那个不错哎，是你这两天想的吗？”
  李喜燕心说哪里是这两天想的，而是他们现在这种太落后，无异于之前的大锅饭，难免就有的人会混吃等死，反正饿不死，也不用那么积极的干，一旦有的人积极干了，反而会让别人觉得不正常。
  “也不算是，只是有个想法，今天一结合实际的情况，就有个大概的模样了，回头还是要细细商量一下，”李喜燕回答道。
  “这个好，的确好，”钱万春连连点头。
  车间挺大，俩人走走停停，好半天才到了另一端，李喜燕看到另一端放着几个集装箱，明显被分成了三类，就是工人嘴里的一等、二等和三等。
  她微微皱眉，走到集装箱前，看着那些二等和三等不禁有些心疼，问道：“这些要怎么处理？”
  钱万春回答道：“同样也是做成产品，就是质量不太好了，不过，我们的产品也是分成三等的，并不会以次充好，只是二等和三等的价格要略低一些。”
  他顿了一下，挺了挺胸口，有些骄傲的说道：“我们的商品，也曾经是名列前茅，有的还走出过国门。”
  李喜燕短促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所以呢？就值得骄傲吗？”
  钱万春看着她的神色，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喜燕继续说道：“还是应该感觉到羞耻？”
  “羞耻？”钱万春几乎要跳起来，像被踩住了尾巴，红着脸说道：“我们虽然现在设备落后了，但生产力也不算差，虽说不如从前，但也不至于……说不上羞耻两个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