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沈浩冷冷一笑。
  对面的老大一愣，“你不怕死？”
  沈浩摇摇头，“怕。但我相信你不会开枪，现在我们是真朋友。”
  老大笑了。
  沈浩也笑了。
  枪再次放下。
  “沈浩，如果刚才你说出那个名字，你已经成为一具尸体。”老大慢慢道。
  沈浩点点头。
  “现在你还是刚才的原则吗？”老大追问。
  “对，我的原则不会变。”沈浩很肯定道。
  “即使你已经知道田二要杀你？”老大追问。
  沈浩点上支烟，淡淡抽一口，往椅背一靠，悠然道，“他杀不了我，最起码现在他还没有这个本事。”
  沈浩言语中透着对田二的轻视。
  老大连笑几声，一指沈浩，“我喜欢你这种性格。可你阻扰我得到隐身资产，我就得杀你。你说一个理由，也许我可以放了你。”
  沈浩顿顿，刚要张口。
  老大脸一沉，一摆手，“不要说朋友，在利益面前，朋友打动不了我。”
  沈浩心里道，这家伙看似虚弱，心还是够狠，直接就把自己封死了。
  沈浩想想，“你是为白玉他们争取隐身资产，对吧？”
  老大点点头。
  “你知道白玉和矮虎真的想要什么吗？”沈浩追问。
  老大愣一下。
  沈浩立刻道，“别说钱，钱只是你自己认为。”
  老大顿顿，摇摇头，“你说。”
  “他们想要开心平静的生活。白玉希望和他女朋友能手牵手幸福过好每一天，矮虎想重回校园，哪怕只当一名保安，天天能看到阳光和孩子们的笑脸。这才是他们想要的。你留给他们的所谓财富，见不得阳光，时刻都被人窥视，他们即使得到，也会不踏实，早晚还会被这黑暗吞噬。”
  沈浩看着对面的老大，一字一句道。
  老大面无表情，静静听着沈浩的话。
  “所以你留给他们最好的财富，不是隐身资产，而是足够的自由和尽量少的麻烦。白玉和矮虎不是笨蛋，他们有能力让自己过得不错。”
  沈浩说完，吹一口手里的烟，烟雾飘过，老大笑笑。
  沈浩也笑笑。
  “怪不得白玉一直很认可你，看来你比我了解他。”老大道。
  “因为你是他的老大，有些话他不方便和你说。”沈浩一笑。
  老大嗯一声。
  “既然这样，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老大顿顿。
  沈浩微微一愣，“你说。”
  老大往前一探身，“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帮白玉解散狼牙帮。”
  “解散狼牙帮？”沈浩更迷惑了，“老大，你这话我听不明白，这件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做？”
  老大摇摇头，
  “我没有这个能力。”
  沈浩看着对面的老大，他的表情很无奈，完全不像一个老大样子。
  “沈浩，在狼牙帮这两天，你应该看到了狼牙帮并不是铁板一块。”老大看着沈浩道。
  沈浩嗯一声，确实如此，银脸和白玉明显水火不容。
  “我老了，又是濒死之人，狼牙帮对我而言现在已没有什么意义，我应该带着它一起消亡，可是有人不愿意。”
  老大道。
  “银脸。”沈浩接上话。
  老大点点头，“他和白玉一样，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但他和白玉的性格截然相反，白玉是外狠内柔，他最后的归宿就像你说的那样，平淡幸福。但银脸不是，他天生就是一个匪，骨子里就喜欢这种黑暗的生活。如果现在我说出解散狼牙帮，结果就是一场火拼。”
  “你也控制不了？”沈浩一皱眉。
  老大指指自己苍老的脸，又指指自己的满是针眼的右臂。
  沈浩不禁摇摇头，陡然间有种英雄迟暮，江山已老的无力感。
  “老了，病了，就不中用了，我只能尽力而为，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想让白玉做这件事，他的性格又让我很担心，所以我一直想为他找个帮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大拍拍沈浩的手背，满脸都是期待。
  沈浩突然有种被人临终托孤的感觉。
  想了一下，点点头，“那你牵挂的事怎么办？狼牙帮一解散，你那两件事就没有机会实现了。”
  “你刚才说的对，我给白玉他们留下的应该是他们想要的生活和尽量少的麻烦。”老大轻叹一声，“两件事，第二件我决定彻底放弃。隐身资产不要了，马振宇、田玉生，他们的事他们自己解决。”
  老大看眼沈浩。
  沈浩点点头，表示同意。
  老大笑一声，接着往下说，“我相信我一死，那个幕后人自然会出现，到时候有人会帮我了结这件事。老一辈的账老一辈解决，不用白玉他们插手，也不会给他们惹来麻烦。”
  “有人？”沈浩愣一下，随口而出，“这人是谁？”
  老大诡秘一笑，“第三个知道金狼头秘密的人。”
  第三个？沈浩看着老大，
  老大也看着他，“沈浩，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沈浩点点头。
  “沈浩，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老大用了请求两个字，这让沈浩感觉心头一堵，再看看对面那张苍老的脸。
  沈浩不由重重点点头，“老大，我对你的决定完全赞同，你是我的朋友，白玉矮虎也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帮助他们。”
  老大满意地笑笑。
  沈浩也笑笑。
  两人仿佛真是一对忘年之交。
  但有一个问题，沈浩还是牵挂在心，轻声问，“老大，有件事我也想请求你。”
  “放了马振宇。”老大接上话。
  沈浩点点头。
  “放心吧，这件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不管他和刘川谁在说谎，我都不会杀他们。但作为朋友，我得让马振宇领你一份情，这算是我对你答应我的回报。”老大笑笑。
  沈浩也笑笑，说声谢。
  “不用谢，这是你该得的。”老大一拍沈浩，把那四份协议书推到沈浩面前。
  沈浩看看协议书。
  “把它们收起来吧，现在是你的了。这次我绝对没有忽悠你。”老大看着沈浩笑道。
  沈浩没有碰那些协议书，现在他突然觉得这四份协议书不那么重要了，同时一个念头在沈浩心中升起。
  “老大，我觉得这个股东还是你当为好，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投资。”
  老大也笑了，“我同意你的话。可是我手上都是血，做这个股东不够资格。孩子们的世界里不应该有血。”
  老大笑中带着苦涩。
  沈浩的心被重重撞一下，再看眼前这个老者，没有杀气，没有凶蛮，只有历经沧桑，生死劫难后的无奈。
  一瞬间，沈浩出现了一个画面，春光旖旎，垂柳依依，平静的湖面，一艘渔船，一个渔夫，撒网捕鱼，悠然自得。
  这就是面前这个老者当初的生活。
  在生命的光线即将消失的日子，他想回到那种生活，却已无法回头，只能把遗愿交给别人。
  一声轻叹从沈浩心中涌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沈浩摇摇头，“老大，我有一个建议。”
  “你说。”老大立刻看着沈浩。
  “我可以收下这四份协议，但这四份股权永远是你的，我只是代你行驶股东的权利。”沈浩一字一句认真道。
  老大看着沈浩不说话。
  沈浩笑笑，“当初你是个好渔农，我听说过。”
  老大也笑了。
  “沈浩，我真的没有看错你，你的建议我同意了。”
  两人都笑了。
  屋内的气氛骤然间温暖沁人。
  烛台上的烛光猛地跳动几下，沈浩一瞅，蜡烛只剩一小节，一会儿即将熄灭。
  “老大，该换根蜡烛了。”沈浩道。
  “不用了。”老大摇摇头，“就让它这么燃着吧，你可以走了。”
  老大往椅背上一靠。
  沈浩顿顿，站起身，想想，没说话，转身往出走。
  “拿上它。”老大轻轻拍拍桌子。
  沈浩一看，是那四份协议书。
  沈浩顿一下，把协议书拿起。
  “不要让人看到。”老大叮咛一句。
  沈浩嗯一声，将协议书放进贴身衣兜。
  再一看，老大靠在椅背上，已闭上眼睛。
  沈浩没有惊动他，慢慢往门口走，一到门前，门自动开了。
  迈出门槛的那一刻，身后的蜡烛突然熄灭。屋里恢复黑暗。
  沈浩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顿时一愣，影影绰绰间，沈浩又看到那张泛着金光的狼头面具。
  一双狼眼从面具后边穿过黑暗看着他。
  刚才那个孱弱的老人，和湖面的渔农都在一瞬间被黑暗吞噬了。
  沈浩心中又是一声轻叹，轻轻摇摇头，对着那双狼眼笑笑，出了门。
  身后咔哒一声，门关上。
  前边的暗门同时打开。
  沈浩没有再停留，快步出了暗门。到了外屋，沈浩把自己的狼皮面具戴上，开门出了屋。
  到了走廊上，沈浩定定神，看看四周，没什么异常。
  又摸摸内衣兜，四份协议书都在，摸上去鼓鼓囊囊，刚才不是做梦。
  沈浩晃晃脑袋，迈步往回走。
  回屋的路上，一切正常，眼看就要到自己屋门前，沈浩紧走两步，生怕再碰到银脸。
  到了门前，沈浩的手刚碰到门把手，正要推门。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白玉，见完老大了？”
  沈浩一听声音，心里暗骂一句，王八蛋，这小子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