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铁甲依然在 （五）
  塞外的瑟瑟寒风中，老王爷的声音显得十分微弱。他像是被戳到了伤心事，提起这件事就会变得心中感伤。
  听到了燕王李艺的话，叶子却是苦涩一笑。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弹了弹大氅上的落霜。
  紫色的眸子凝望着这春苏时节，却依然寒如初冬的塞外漠北，叶子向着老王爷开口回应道。
  .......
  “叶某只是想请王爷出山，以为王爷会给我一个面子。谁知道王爷心死，您怕了那个人，惧了那座城，就算回去也是无用。
  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叶某不愿意惊扰那个人。
  您不是应该看到了.......
  当年那一战尸骨无存，铁甲残破的不知道多少。
  .......
  叶某无法让您找到他。
  我只能和您保证他现在依然尚存于人世间，活的好好的，或许已经娶妻生子，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忘记当年的一切，糊里糊涂的活一辈子也是美哉。
  王爷您帮我走走一趟，叶某可以承诺为您去寻他。
  等到您从长安再回到雁门关，我会带着他回来。哪怕您想让他重新穿上铁甲，继承您的位置，叶某也能为您办到。您知道的，我从不说谎。”
  .......
  一句话让老燕王的脸色平静了下来，就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深呼一口气，老王爷开口道。
  .........
  “叶大人您说的话，我信。
  长安城我可以为您去走一趟，只不过我不需要他回来。
  他不愿意见我，也不愿意再戎马一生。如果真的已经娶妻生子，远离这人世间的纷争，倒也挺好，挺好的。
  老夫只求您的一个承诺，待我回来您带我去见一见他。不用离的太近，让我远远地看一眼就好，知道他活的还好，就知足了。”
  .......
  苍鹰一样的目光里，露出了少见的柔情。
  老王爷急匆匆的从帅营里跑出来，身上却还是搂着那根被布条包裹的断枪。听到了燕王李艺的话，叶子微微蹙眉，然后回应了一句。
  ........
  “可！”
  ........
  军伍的帅营里，老王爷和叶子重新落座。
  只不过这一次营帐的阴影里不再藏着十八副铁甲，铜火盆上的干肉汤也换成了烤的冒油的羊腿肉。用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割开了冒油的羊腿肉，老王爷拍开一坛子烧刀，冲着叶子开口唤道。
  ........
  “叶大人难得来一次塞外，今日算是破例了。
  既然来了塞外，就应该尝尝这塞外风情。
  这一根野羚羊的后腿可是难得的美味，军伍行军，新鲜的羊肉保存不了太久。
  这一根是用西域的香料熏制出来的半成品，平日里外面裹着一层油衣，放到炭火上一烤，烤干了油水里面封酿的香料渗入羊肉里，新鲜的就和刚刚打到的鲜肉一样，还多出了一股香料烟熏的滋味。”
  ........
  没有准备碟子，军伍行军吃食之类的都很随意。
  老王爷用匕首割下一条肉片，配着烧刀子直接送入口中。
  牙齿咬破滋滋作响的油脂，烟熏的烤羊肉香味直接灌入喉咙。此刻再饮下一口烧刀烈，火辣辣的香最适合配这种烤羊肉。
  端坐在一旁，叶子也是用匕首割食羊腿。
  他的手法熟练，一看就是军伍中锻炼过的老手。
  ........
  “王爷真是破例了，塞外的蜜珀熏羊一直都是道名菜。
  您与叶某品酒已有半个时辰，王爷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
  自从入了帅营，老王爷就一直拉着叶子喝酒，明明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却是只字不提。
  听到了叶子的话，老王爷这才放下酒坛。
  .......
  “老夫已经决定了入长安，其他事情再问大人又有何用。
  您就直说吧，此番领兵入唐定在何日，需要多少兵马？”
  ........
  手上端着一坛子烧刀，老王爷的眼神显得视死如归。
  自从看到了那半截断枪后，他就舍了这一身的美谥，舍了后半生的清福。此刻就算叶子让他领兵八万，从雁门关撤军直围长安，他也做得出来。
  听到了老王爷的话，叶子嚼下一口烤羊肉。
  他抬起头来，突然笑了笑。
  ........
  “王爷您说的是什么话，叶某只是请王爷回长安见一见老朋友。又不是让您起兵造反，这天下依然是大唐的天下，国泰民安比乱世要好。
  我们都是从乱世摸爬滚打过来的，谁也不愿意再把人间变成这样。
  王爷只需要入夏的时候，回长安喝碗您当年最喜欢的细冰梅子酿。
  至于领兵入唐.......
  叶某想请您带的只有十八人，您麾下的燕云十八骑！”
  ........
  随着叶子的话音落下，老王爷的目光落到了帅营里那副生锈的铁甲上。苦涩的一笑，自品一口苦酒。
  .........
  “呵呵，叶大人您真是说笑了。
  您要的究竟是燕云铁骑，还是燕云十八骑呢？
  铁甲腐朽，燕云十八骑早就随着岁月化作了一捧黄土，您也看出来了不是吗，老夫身边的这十八人有着燕云十八骑的名号，甚至有着燕云十八骑当年一模一样的铠甲和兵器，但终归是自欺欺人啊。
  燕云已死，铁甲腐锈。
  大人您要的燕云十八骑早就没有了，最后一副铁甲就挂在老夫的帅营里，您瞧瞧，这铁甲还有当年的模样吗？”
  ........
  燕云十八骑的名字，一向是老王爷心中的病痛。
  随着叶子的发问，他也不再隐瞒。
  如今燕王麾下的燕云十八骑，并非是当年的十八骑。他们更偏向燕云铁骑，穿着一模一样的铁甲，带着一模一样的兵器，却无法再现燕云十八骑的荣光。
  听到了老王爷的叹息，叶子突然开口唤了一句。
  .........
  “都是年轻人，是吗？”
  .........
  被叶子的一句话楞了一下，下一刻老王爷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
  “果然瞒不住大人您，您看出来啊。
  是啊，您见过谁家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就有着大命星，乃至于大天命的修为。这些人最大不足三十，最小仅仅舞象，都是当年那一战留下的遗孤后代。
  ........
  每隔十年，老夫就会从里面挑选根骨最好的十八个。
  他们会继承上一代燕云十八骑的遗产，穿上铁甲，成为新一代的燕云十八骑。
  您应该知道的，当年为了塑造燕云十八骑的传说，他们修炼的都是什么经文，只有这种法才能最快的塑造高手，也就是后遗症大了太多。
  这一代的燕云十八骑继承者，也就燕乙的天赋最好，继承之后破境天命。
  其余人没他那么高的造诣，也有着命星境界。”
  .......
  听到了老王爷的话，叶子微微蹙眉。
  燕云十八骑的继承，本身就是一件残酷的事情。燕王李艺口中的后遗症，叶子知道是什么。
  ........
  “速成高手，代价就是寿元短缺是吗？
  大宗师突破了千年寿元，修行者修成先天方可安稳百年寿。若是点亮命星更是有着数百年的自在逍遥，一位大天命虽不及宗师，寿元也在五百年至七百年徘徊。
  .......
  他们继承了燕云十八骑，为了承受后遗症，就连最基础的百年寿元都没有。
  穿上铁甲，人生短短十余年。
  王爷您这一招做的太过了一点。
  燕云十八骑已经成为了过去，您又何必非要执着那一副副铁甲。铁甲已经不在了，您这样要又是为了什么？”
  ........
  道破了老王爷的手段，叶子却被燕王的下一句回答惊住，微微蹙神。
  灌下了一坛子烧刀，迎着火光这位暮年老人苦涩的一笑。
  .........
  “叶大人，铁甲，依然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