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方子你拿着，回去之后每天喝两次。那位夫人喂你喝下的慢性毒药毒性不算很烈，你中毒的时间也不长，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只是……”
  唐雨荷将刚刚写好的药方递给罗梦蝶，话音随之顿了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后者见她如此，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话音有些凄凉：“你不用说了，那么多的红花灌下去，我也知道自己这副身体该是什么样的下场。”
  这件事情她早在回去之后就已经打听过了，被灌了那么多的红花，唯一的下场就是她这辈子都再没了做母亲的资格。
  唐雨荷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又另外给她写了一张方子：“这是调养身子的。太多的红花容易伤身，再怎么说，日子也还长着，你总不可能连身子也不要了吧。”
  接过药方，罗梦蝶只觉得这轻飘飘的纸张竟似千斤重，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嫁的那个孙财主本来是有正妻的，她嫁过去得宠，自然就惹恼了那位正室夫人。夫人一气之下趁着孙财主不在家中，派人将她抓了过去，强行灌了两碗红花，又另外给她吃了慢性毒药。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可是那位夫人提早打了招呼，竟没有一间医馆肯救她。
  无奈之下，她这才想起来听人说过，唐雨荷在这里开了间女子诊室，于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罗梦蝶回想起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因为一路狂奔，情绪又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了，满脸的泪痕不说，就连发髻都松散下来。那个时候，她应该很狼狈吧？可是唐雨荷却没有趁机嘲笑她，反而为她诊断之后还尽心尽力地开了这两张方子。
  “为什么？”
  罗梦蝶迟疑着试探着开口，见后者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她这才接着说道，“我之前那般针对你，又险些害你丢了性命，你难道就不怨我恨我吗？”
  唐雨荷轻轻笑了笑：“心里自然是怨恨的。但这里是长春堂，眼下你是前来看病的病人，而我是这里坐诊的大夫。不管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如何，我也必须要做好一个大夫应该做的事情。”
  她说完，又反问了一句：“那你以前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们居然会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交谈？”
  罗梦蝶摇摇头：“自然是未曾想过的。”
  她第一次听到唐雨荷的名字的时候，是从身旁丫鬟的口中得知的。那个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李俊轩，得知自己的心上人居然还有一个未婚妻之后，自然是无法忍受，后来李俊轩三言两语又将唐雨荷形容成了一个没有脑子只会粘着他的花痴女。
  她的性子从小便被养得刁蛮跋扈，确认李俊轩不喜欢唐雨荷之后，就一心想要赶走后者，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哪怕临出嫁之前，她的心里都还要一直怨恨着唐雨荷，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她的存在才害得自己这般下场。
  可是如今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反而看开了许多事情，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初做的那些事情到底有多么令人恶心和可恶。
  唐雨荷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自顾自地收拾起书案上的东西来，声音却依旧很轻快：“这不就是了。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是我们预料不到的，与其耍小性子反着来，还不如顺应着走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别的意外惊喜呢？”
  这番话看似在宽慰罗梦蝶，又何尝不是在诉说她自己呢？
  她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奇迹也不为过。然而在收拾了原主留下的那堆烂摊子之后，她却稀里糊涂地与沈文睿成了亲。说起来，若非那李俊轩三心二意一心想要攀高枝，估计还凑不成她之后这门亲事。
  罗梦蝶没有唐雨荷看得通透，一时间听得有些愣神。而后者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也没指望她能听得多明白。
  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孙家距离长春堂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若是罗梦蝶再不抓紧时间离开的话，只怕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还走不回去。到那个时候，万一被孙家夫人抓到了，估计又会拿这件事情来作文章。
  罗梦蝶不愿再让那个恶毒的女人抓住自己的把柄，更不想她将自己好不容易拿到的两张药方抢走。因此她也不再纠结于两人的关系，付了银子就赶紧离开了长春堂。
  只不过临出门的时候，她却停下脚步，扭头对唐雨荷说了一句：“谢谢你。”
  这是唐雨荷第一次见她愿意放下架子与人说话，大概也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向别人道歉。罗梦蝶丢下这句话就赶紧离开了，不知道是怕被那位夫人抓住夺去方子，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唐雨荷。
  不过她前脚才刚刚离开，诊室的门帘后脚就又被掀开了。
  沈文睿提着包点心从外面走进来，眉头轻轻皱起：“那不是罗梦蝶吗？她又来做什么，是不是又找你麻烦了？”
  “这次你可猜错了。她呀，是来求我救命的。”
  唐雨荷将事情的经过三言两语讲了一遍，显得很是唏嘘，“本来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如今却落得这么一个凄凉的下场。”
  “怎么，同情她了？”
  沈文睿神色平淡，显然对罗梦蝶的事情提不起丝毫兴趣。就连怜悯也没有。不过他的眼里却写满了不赞同，仿佛唐雨荷只要轻轻一点头，他就会抓着她好好劝说一番。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小姑娘叹息一声之后，却是摇了摇头：“她屡次三番想要害我，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不可能什么都能原谅。只不过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婚姻和孩子，罗梦蝶为了一个李俊轩毁了自己的婚姻，如今又间接丢掉了自己作为母亲的可能，实在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沈文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