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万达山和顾浩天感到了一种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感觉。
  今天不是来检查垃圾处理工作的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乌龙呢？
  和这些乡民告别后，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了。尤其是万达山和顾浩天，双脚犹如灌了铅似的，每拖动一步都似有千钧重。
  大家继续沿着小村道往里面走，在一栋平房前面正好看到一个老婆婆坐在家门口分拣垃圾。
  老婆婆大概六十多岁，却是白发苍苍，那双干枯而皱裂的手，在不断地翻检着垃圾。可能是因为太投入，她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一大群人走过来。
  赵牧晨停下了脚步，顾雨薇本想上前和老婆婆打招呼，没想到赵牧晨抬起手示意她不要吭声。
  大家于是都没有吭气，就站在那儿，看着老婆婆专注地分拣那一堆废纸和废塑料。
  老婆婆是那么仔细，每张纸壳都要叠得整整齐齐，每个塑料瓶都要扔进旁边的竹篾框里。
  纸壳叠得差不多高了，她就用绳子捆绑起来，然后叠放在一起。做这些的时候，老婆婆是那么专注。
  看了很久，赵牧晨慢慢走了过去，缓缓在老婆婆的跟前蹲了下来。
  老人这才发现有人来到跟前了，抬起头，睁着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赵牧晨，然后很疑惑地看了周围一眼，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怎么这么多人啊？这是要干什么啊？
  “老妈妈，你一个人吗？”赵牧晨问道。
  老人笑了一下，满脸的褶子都堆了起来：“是啊，孩子都出去打工了……”
  赵牧晨听了这一句话，心底里的酸涩涌了上来。
  “这些废纸品都是你捡来的吗？”赵牧晨问道。
  “是啊，别人不要的，我就捡回来，可以当废品卖了……”老人笑着说，一半是方言，但是赵牧晨还是听懂了。
  “老妈妈，这些废纸品能卖多少钱？”赵牧晨指着老人叠好的那些废纸问道。
  “几块钱，这个也能卖几块钱……”老人开心地说道。
  “捡这些废纸品要多久啊？”
  “这些是昨天捡来的，有时候要捡几天……”老人依旧叠着那些废纸品说道。
  几块钱？几块钱！赵牧晨站起身，看了看围在他身边的这一群人，脸上的神色有些悲戚。
  老人的生活境况可见一斑啊！为了这几块钱，老人或许要在村头村尾家家户户的垃圾袋里分拣好几天。
  难怪乌有片的垃圾分类能有成效，有这样勤劳的老人，天天在做蚂蚁搬家般的细活儿，任何可以再回收的垃圾都被她给分拣出来了！
  乡村老人的养老问题真是让人揪心啊！空巢老人，没有养老依靠，耄耋之年，还要依靠自己的双手去刨食，这样的艰辛，让人看了如何不心酸啊！
  “老妈妈，注意身体啊！如果生活遇到困难，就去找这两位父母领导……”赵牧晨指了指古丽青和顾雨薇，而不是万达山和顾浩天。
  老妈妈看了他们一眼，抿着嘴笑了：“我没有困难，没有问题，不麻烦集团……”
  这话让万达山和顾浩天听了好一阵羞愧！如果此刻地上有个裂缝，估计他们都能立马给钻进去！老人靠着自己的双手糊口，却说没有困难，不麻烦集团，这是多好的老百姓啊！可是，他们这些基层的领导员呢？却是在想尽办法克扣本该给这些老百姓的血汗钱！
  这真不是人干的事儿啊！
  赵牧晨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身后这一群人。大家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不过，这事儿除了和万达山和顾浩天有关，似乎又和这里的其他人由都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赵牧晨又说了几句关心老人的话，带着悲戚的神色离开了。
  片集团截留种粮补贴，空巢老人拾荒度日……想到这个，赵牧晨的心就格外沉重。
  国家是个庞大的机器，十三亿人民是这个机器的每个细小的组成部分。集团人员是什么？应该是这个机器里重要的结构件！可是，现在有些地方的结构件却是发生了质的变化，他们不是在支撑这个机器，而是在蚕食，在侵吞这个庞大的机器……这是什么？这就是蛀虫！在健康的躯体，如果不消灭蛀虫的蚕食，都将面临着巨大的健康危机！
  这真不是小问题啊！赵牧晨背着手走着，脑海里却在翻腾着。
  大家又沿着村子里走了一段路，看到的都是洁净的路面，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也是十分整洁，看不到任何垃圾。
  转了一圈，已经是大中午了。太阳格外的刺眼、毒辣，赵牧晨的头上也都是汗珠子直冒，白色的衬衫后背上已经湿透了。
  其他人也个个都有些汗流浃背。
  古丽青请示了一下赵牧晨，得到的答复是直接回城里。
  古丽青早就让于少锋在春江大酒店宴会厅里做好接待准备了。
  上车前，赵牧晨把古丽青和林宇招呼到了他那辆考斯特上，让环保厅厅长唐国周和污染防治处处长钟宇凡坐到了林宇那辆奥迪车上。
  古丽青和林宇都知道，这上车后一定是有关刚才那个“意外”事故。
  站在太阳底下一脸悲戚状的万达山和顾浩天，不知道是该跟着走还是留下来。
  “先上车吧……”古丽青看了看万达山说道。
  古丽青和林宇坐在赵牧晨的后面。
  赵牧晨双手拢在一起，脸色依旧很严峻。他盯着车窗外看着，许久没有说话。
  古丽青看了看林宇，两人都有些忐忑不安,不敢开口。
  其他人也大气都不敢出。
  车子在国道上有些颠簸，车厢里的气氛一时显得很是压抑。
  “金主任，谈谈你的看法！”过了好一会儿，赵牧晨突然开口道。
  坐在他侧边的金援梅沉默了几秒后，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坐在后面的古丽青和林宇，说：“国家这两年想方设法调动乡民的种粮积极性，为的就是让乡民多种粮，多产粮食，保证我们国家的粮食安全。家不可一日无粮，国更不能有粮食危机。十三亿人口的吃饭问题，是天大的问题，只有做到自家有粮，才能心里不慌！国家发放的种粮补贴是对乡民种粮最直接的鼓励。据调查，自从国家实施这个政策之后，乡村抛荒弃耕的现象有所减少，乡民种粮的积极性大大提高！但是，如果发生这样截留种粮补贴款的事情，那么我们的好政策不仅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而且还带来了极为恶劣的影响。粮补没有补到老百姓手里，却给了基层一些领导员更多的贪腐机会！这种行为，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也是坚决不允许发生的！”
  金援梅的这番话更让古丽青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压抑着，问题被她这么一上岗，性质就决然不同了。
  金援梅作为省农业管理工作领导小组的组长，一直都在研究三农问题。
  乡村，乡民，农业，是我们这个农业大国必须要重视而且一直要重视并做好的工作。可以说，如果没有乡村的稳定和发展，就谈不上这个农业大国的稳定和发展。
  但是，现在的中国面临的现实却是如此的严峻：乡民在流浪，乡村在衰败，农业在挣扎……
  这个问题真是让人揪心般疼痛啊！
  今天面对乌有片的这种情况，金援梅知道，这不会是个案。乌有片的现象，在别的地方，一定也同样存在，只是暂时没有被发现而已。
  “两位父母领导谈谈你们的看法……”赵牧晨依旧看着窗外说道。
  林宇思忖了片刻，先开口道：“我同意金主任的意见，现在乡片一级出现的问题很多。小问题慢慢就累积成了大问题，像这样的行为决不能姑息，一定要严厉惩处，乡片干部是基层的中流砥柱，他们这儿出了问题，我们的基石就松动了。。。。。”
  林宇说完，赵牧晨没有吭声，依旧沉默地看着窗外。
  古丽青想了想，该她发表看法了。
  “赵书记，我首先自我检讨——”古丽青说道，“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没做细，才出现了这样的漏洞，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我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接下来，我会认真调查此事，并且严肃处理，严惩相关责任人！对于被截留的种粮补贴款，尽快的补发到乡民手中……”
  又是一阵沉默。
  “丽青啊，这件事情的处理，要做到以点到面，其他乡片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行为？要进行普查，一旦发现，一定要彻查，不能留下任何尾巴。金主任，全省范围内的清查，回去后你牵个头，先自查自纠，然后再去进行抽查，这个问题，务必引起重视……”
  赵牧晨叹了一口气，颇为沉重地说道。
  “是……”古丽青咬着嘴唇点头说道，她知道，这件事情要真认真起来，可能有会是一件大事。
  “好，回去后我就着手，这个问题是该好好清查一下——”金援梅也点着头说。
  看似小问题，处理不好或者说处理不及时，就会变成大问题。
  车子不知不觉就到了春江大酒店。
  来到春江大酒店宴会厅，两张巨大的圆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些拼盘和凉菜。
  古丽青邀请赵牧晨坐主席，然后其他人依照职务大小按顺序坐在赵牧晨的两边，春江集团班子成员几乎都来了，还有乌有片的党委书记万达山和次长顾浩天。
  这俩人现在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囧得简直是无地自容。
  不过，千事万事，吃饭是大事。
  万达山和顾浩天的事情，也得送走了赵牧晨之后再来查落实。
  只是，他们现在是再也没有心情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