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作者:
夜半栖蝉 更新:2021-06-11 01:49 字数:4320
因刻意的压制,声音也变得沉冷了几分:”林绍晟,为何是你?“
林绍晟身姿笔挺的站在外面,他锐利的目光在素绢屏风上划过。
她腰肢挺得笔直,端着姿态,隐约透出个朦胧的倩影。
屏风底下露出一双缀满珍珠的绣鞋,小巧又精致,他恨不得用眸光将屏风撕裂开来,好让他真切的瞧着里头身姿窈窕的少女。
这扇屏风隔着他的视线,同时也隔开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她与他自幼相识,曾也是好友,从前她见他从未这般避嫌。
林绍晟绷着俊脸道:“公主殿下,臣是陛下亲自任命的新飞鹰卫指挥使。”
作为大梁第一高手,他成为指挥使实至名归。
朱鸾脸色一变,语气带着嘲讽:”不知今日指挥使来本宫这儿是有何指教?“
她此刻内心格外的沉重,林绍晟上位,意味着上一任指挥使祁武忠出事了!
上辈子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出,祁武忠是个刚直不阿之人,看不惯奸相姚恪祸乱朝纲,上了一道折子给皇帝弹劾姚恪,却因为证据不足而失败,事后皇帝虽未问责,但却遭到姚恪记恨,没多久,祁武忠就因为私收贿赂被皇帝革职入狱。
然后,林绍晟新官上任,替皇帝办了几桩大案子,完全取得了皇帝的信任,这也为以后太子被废,豫王逼宫造反埋下隐患。
她担忧的事情,还是一件件的发生了。
隔着屏风,林绍晟看不到她脸上神色变幻,只听着她说话的语气,心里头很不舒服。
即便他从前知道朱鸾对陆谨有那份心思,他劝过她几回,让她不要浪费感情,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可过几天又和好了,朱鸾也从未像现在这般对他冷淡过。
他自问,最近根本没有得罪她,她怎么就忽然转性了?
他眸子发冷,声音克制:“鸾儿,你为何要这般说话,我过来看看你,也不行吗?”
朱鸾眉头微蹙,怒斥一声:“林绍晟,你放肆!本宫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么?”
林绍晟越听越不对劲,朱鸾对他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他心底微沉,正细细回想自己到底哪些地方做错了,屏风里头的人,语气清凌透着冷意:“林指挥使,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请你离开。“
今日跟她闹得这样僵,已不适合再谈话,何况这里是昭宁宫,她下了逐客令,他必须走。
林绍晟冷静道:“公主殿下,明日臣在校场等你,臣有话与殿下当面说。”
“臣告退。”
说罢,他转身离开。
林绍晟走了好一阵,朱鸾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两个宫女上前来将屏风撤掉,才发现朱鸾的脸色一点血色也无,她瘫软的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虚无。
浮碧吓了一跳:“殿下,你怎么了?”
默了一会儿,才听到朱鸾的声音“本宫没事,你去将刚才传话的小黄门给打发了,另外,以后不许林绍晟再踏入昭宁宫半步。”
浮碧轻轻的应了声:“是。”
一旁的沉水却神色复杂。
梧桐巷,陆府。
怀澈院,润墨斋内。
一个身穿湖色直身,头戴东坡巾的年轻男人义愤填膺道:“那姚恪简直是个丧尽天良的无耻老混蛋,居然用这等卑鄙无耻的手段对付祁武忠,可怜一个忠勇之士,却落得如此地步,实在太可惜了!”
他慷慨陈词了半天,口水都讲干了,坐在上首主位的陆谨,也只是略抬了下眼皮,神色淡定如常的拨了拨手里的茶盖子。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杨致灿瞪大眼睛道:“兰舟兄,祁武忠是个好官,你是刑部尚书,你得还他一个公道啊!”
祁武忠这次被诬陷收了十万两银子的贿赂,罪名不小,很多人都认为他是冤枉的,但证据确凿,赵步云送他的东西里的确搜出了十万两银票和黄金。
如今朝中官员半数以上是姚党,与其沆瀣一气,其余之人又怕得罪他,又有几个敢于站出来冒着得罪姚恪的风险,为这位忠正不阿的指挥使说话?
像杨致灿这种满脑子都是热血,敢于仗义执言的人太少了。
“诚敬,此事不归我刑部管,祁武忠是飞鹰卫统领,他如今被关押在刑狱。”
杨致灿见他如此说,眼底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兰舟,即便他不在刑部大牢,以你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要帮他说句话也未尝不可,你这般推脱,莫非是贪生怕死?”
当初考进士之前,杨致灿拜在内阁次辅薛明恩的门下,而陆谨则一直在姚恪和薛明恩之间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与杨致灿这个薛党的关系也渐疏远,杨致灿想将他拉到薛党的阵营里来,陆谨一直不为所动。
而杨致灿之所以帮祁武忠说话,是因为祁武忠和薛明恩也暗中往来,成为了薛党。
陆谨不表明态度,是因为他不想站队,不管站谁都会得罪另一方,他淡淡道:“诚敬,此事非我能左右,我也奉劝你一句,莫要蚍蜉撼树。”
作者有话要说: 到了这里要跟追文的宝宝们说一下:本文主线是女主复仇虐渣,和男主谈恋爱。
副线是男主官场争斗,男主是刑部尚书,会涉及查案,但不是悬疑。
至于八皇子送礼这里,是给后面埋个伏笔,后面八皇子会出场,也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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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八哥
春日,乍暖还寒,天晴不过几日,便又下起了丝丝细雨,整个宫廷都笼罩在朦胧的烟雨当中,如梦似幻。
内庭的海棠,零落了一地的花瓣,胭脂似得印在苍冷的青砖上。
朱弘潜在门口收了油纸伞,宫女正要入宫通传,浮碧便从里头出来了,福了福身子,笑着道:“殿下安康,公主等您多时了,请殿下跟着奴婢进来吧。”
朱弘潜笑着点头。
待到了里间,朱弘潜一眼就看到坐在紫檀椅子上的少女,少女穿着胭脂色比甲,象牙色短衣,妆花缎杏黄马面裙上头绣着鲜丽的海棠花。
她面容姣好,肤若凝脂,一双眼睛秋水似得鲜活明滟,眉眼间有种天然极妩媚的韵致。
这双眼睛摄人心魄。
朱弘潜大大吃惊道:“阿鸾,都说女大十八变,真是没错,才一年的功夫,八哥险些认不出你来了。”
说罢,又对着朱鸾的容貌仔细端详了两眼。
瞧瞧不仅长成了天仙人儿一般,个头也越发的婀娜苗条。
她和朱弘潜关系好,两人相处比较随意,如今再见到她的八哥,朱鸾心底五味陈杂,眼睛里涌上一股泪意,但想想今日是个高兴的日子,生生又将这股泪意给逼退下去。
她瞧着朱弘潜上唇短短的胡茬,打趣笑道:“八哥也不一样了,变得比以前丑了!”
出征前只比她高半个头,如今她才到他的肩膀处。
不仅如此,连容貌也有些不同了,之前他面皮白净,是个翩翩少年,如今肤色晒成了麦色,身体也越发结实了,浑身透着一股子铿锵男儿的气质。
朱弘潜岂能不知她的是句玩笑话,不过他还是认真的摸了摸下巴,笑着挪揄她道:“不怪你嫌我丑,如今你眼里也只有陆谨是俊美无双的,不如他的都是丑。”
浮碧和沉水听了此话,神色皆有些尴尬,朱鸾的脸颊也有些泛红,羞恼道:“八哥尽会胡说。”
两人从小到大玩笑开惯了,还未出征前朱弘潜便拿她和陆谨打趣,还说到时候要给她准备一份嫁妆,未见她露出过这般神态,莫非是有什么变故?
朱弘潜见她有些恼了,将话锋一转道:“给你送来的东西,你可喜欢?”
他径自坐在朱鸾身侧的椅子上,端着茶低头抿了口。
朱鸾也不提前事,开心道:“八哥最懂我,我都喜欢,谢谢八哥惦记我,改日我给八哥做双鞋子。”
朱弘潜瞥了眼小姑娘的笑靥,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听说八哥封了郡王,我可得好好恭喜八哥。”
八皇子在军中立了功,皇帝昨日下了圣旨,封他为陇西郡王,没多久阖宫上下都传遍了,他的母亲赵嫔也母凭子贵,封了淑妃,位列四妃之一。
朱弘潜的神色只是淡淡的,他道:“封郡王有什么意思。”
旁人或许会觉得朱弘潜口不对心,可朱鸾却清楚,她的八哥是个无心权势之人,封个郡王什么的,还比不上驰骋沙场肆意杀敌。
朱弘潜一心惦记着打仗,不喜欢在朝堂上搅合,这也是她最忧心的地方。
先太子病逝,二皇子,三皇子成年后都去了封地,四公主,五公主也都嫁人了,留在京城的皇子就只有太子,豫王,八皇子,十二皇子,十三公主几个,后面两位都还未成年。
宫里头那位贤妃娘娘,一直和皇后打擂台,做着将儿子捧上储君之位的梦想,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利用皇帝对她的宠爱和姚家的势力,用一些阴诡卑鄙的手段残害皇帝的子嗣,以减少豫王的竞争对手。
这也是崇安帝子嗣单薄的原因。
如今,朱弘潜渐渐长大成人又立了功,贤妃已经动了那份心思。
半年后,青州山贼闹事,朱弘潜带着五千人马前去镇压,山贼剿灭了,他也负伤严重,不治而亡,他的音容相貌在朱鸾的记忆里,也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
其实这都是假的,朱弘潜真正的死因是他被一只冷箭穿透心脏,瞬间毙命,而这个放箭之人是豫王那边派人过去的。
这也是后来,她遭囚禁之后,陆谨在信中告诉她的。
他让她活着,等着他和太子为这些无辜死去的人报仇的这一天。
想到这里,朱鸾心情便沉重了许多,她轻声道:“八哥,战场上刀剑无眼,淑妃娘娘在宫中每日为你担心,你就不能不去打仗了吗,在朝中担个官职有什么不好?”
淑妃与皇后关系甚厚,两人入宫时便结成了好友,这些年在宫中一直相互扶持。
朱鸾希望他留在京城,从前是因为想要他陪她玩,如今却知道为他母妃着想,朱弘潜只当她是长大了。
朱弘潜勾着嘴唇笑道 :“鸾儿,我可是个男人,上阵杀敌才是男人该干的事情,我可不喜欢当那什么劳什子官。”
朱鸾知道多劝无用,暗暗叹了口气,这辈子只能想办法让朱弘潜避过那场灾难。
朱鸾用了午膳,在廊下走动消食,廊外雨声淅沥,细密如织,那株海棠花被雨水淋湿后,也发显得娇怯可怜。
“殿下,昨日林大人相约,您可还记得?”沉水冒着被朱鸾斥责的风险提醒她,话说出口,内心却忐忑。
朱鸾偏头瞥她,淡道:“不去。”
沉水一噎,不敢再多说,好在朱鸾没有为此迁怒她,她悄悄退下。
小黄门打着把油纸伞穿庭过来,躬身上前道:“殿下,乐琴师来拜见您。”
乐韶?
自她昏睡醒来后,已有小半个月没有召乐韶入宫来教她琴艺了,平日里,非她召见,也不会主动入宫,想到她的来意,朱鸾轻蹙了蹙眉。
耳边听着廊外的雨声,朱鸾到底是心软了,她道:“让她进来吧。”
暖阁内烧了炭火,渐渐的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乐韶冻得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她单薄的身子跪在朱鸾面前,眼眶发红,神色悲戚道:“殿下,求求您救妾身的夫君一命。”
她的夫君正是祈武忠,被关在刑狱中,乐韶是他的继室,当初那男人不顾乐韶零落风尘,执意要娶她,也曾轰动京城。
乐韶琴艺很精湛,比宫廷乐师还要好,朱鸾得知陆谨喜欢奏琴,便去求皇帝找琴师来教自己,祈武忠向皇帝自荐妻子。
于是,乐韶入宫教她学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