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和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那双狭长优美的眼眸直直望向孟川，好似一眼就看穿了他竭力想要掩盖的一些东西，“原著是好原著，剧本是好剧本，导演是好导演……可你们真的能够按照原著的内容拍摄出来吗？您确定最后上映的是《鬼妖传》，而不是什么《天妖传》、《大妖传》吗？”
  孟川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他翻剧本的手一顿，手中的剧本停在了某一页。
  周玉和说得对，按照华国影视圈现有的规定，拍出来的东西里面是不能带“鬼”的，而《鬼妖传》的主角就是一个活了上千年的大鬼魂！他们为了拍摄这部电影，不光剧情上修改了许多，把所有涉及“鬼”的东西，都尽量往“妖”上去靠，就连主角的身份也变成了《山海经》里的一只千年大妖怪，这样的变动，其实连他自己也摸不准观众们会不会接受。
  孟川有些心虚地反驳道：“我们现在的剧本已经送审了，我找一些内部人员看过，他们说问题不大。”
  周玉和抓住了孟川心虚的瞬间，加紧攻势，身子微微前倾，右手随着说话微微晃动，是一种很具领导力和说服力的姿态，“他们说问题不大，他们每一次都说问题不大！可事实上呢？多少电影在搬上电影荧幕前，连路演都跑了十几个城市了，只要上头一声令下，不给上就是不给上，审核不通过就是不通过！因此而被延期、错过黄金假期、损失惨重的电影难道还少吗？何况《鬼妖传》那么火，那么多的人盯着，题材又那么敏感，您就那么确定没人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到时候，又要改剧本，又要补拍，又要配合上映期，您真的相信搬上荧幕的《鬼妖传》还会是最原汁原味的、您理想中的《鬼妖传》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孟川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
  啪地一声——
  孟川把剧本往桌上重重一扔，表情因为周玉和的强势而有些震怒，他道：“没有哪个剧本是不需要改的！每个剧组开机的时候都会有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难道说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意外’，就不用拍戏了吗！”
  孟川的声音大到整个小酒馆里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氛围紧张到仿若凝固。
  酒馆的老板纠结的拿起菜单，似乎在想要不要现在上去缓解一下气氛。
  而在邻桌吃饭的几个女孩也以一种担忧的表情看向孟川对面的周玉和。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这个小哥哥的情况好像很不妙，那个长发男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冲上去打他了……
  就在所有人都为周玉和捏一把汗的时候——
  周玉和却彻底放心下来了。
  他看着孟川强弓末弩般的表情，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样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淡定，自如，那么可恶。
  周玉和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令人溃不成军。
  只听他漫不经心地道：“行，那你拍吧，韩坤还在局子里待着；范俊希的《寻天》刚拍到一半；白安才接了一整季的真人秀作为固定mc；季辰忙着他的商业投资；谢以风……”
  他和孟川同时把视线转向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谢以风。
  谢以风心领神会，非常默契地答道：“我上半年也有很多国际活动参加。”
  周玉和把视线重新转到孟川脸上，继续说：“而我，现在正在劝说你放弃《鬼妖传》。如果你认为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男主角……那你就拍吧。”
  会、心、一、击。
  前面说了那么一大串，在“你找不到男主角开机”这个理由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无力。
  最尖锐的刀子要选在最关键的时机捅下去——
  周玉和无疑做到了这一点。
  孟川原本挺直的背部，一下子垮了下来，他用右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叹气道：
  “……你赢了。”
  周玉和狂喜地与谢以风对视一眼，他道：“孟导你愿意和我合作了？”
  谁知孟川却说：“不，我只是被你说服了放弃《鬼妖传》，这并不代表我就要接下《猫》，事实上我说的话也是真的。”
  孟川看向周玉和：“你把《鬼妖传》分析地条条是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猫》其实和《鬼妖传》一样，有着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你。”
  周玉和惊讶：“我？”
  孟川：“对，你。”
  “我说‘除非换掉你，否则不会执导’，这不是托词，而是真的。让我拒绝《猫》的最大原因，不是《鬼妖传》，而是你——周玉和。”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周玉和和谢以风都始料未及的。
  看着二人懵逼的表情，孟川叹了口气，随即站起身来，往小酒馆外走去。
  “跟我来。”
  两人莫名其妙地相视一眼，然后纷纷起身，跟在孟川的后面走出了小酒馆。
  此时正值夏天，东京的夜晚还带着细微的花香，柔和动人的吉他旋律乘着凉爽的晚风拂过，令街上的行人都不由心情愉悦平静下来。
  孟川走到街头看了一圈，然后走向长街中央的一个外国街头歌手，孟川用熟练的英语和外国歌手商量了一番之后，招呼周玉和过来。
  一个重重的东西被甩到了周玉和的身上。
  周玉和低头一看——
  一把吉他。
  孟川指着外国歌手让出来的小板凳，道：“你坐在这里弹。”
  周玉和：“可是我不太会这个。”
  孟川：“不会没关系，你随便弹，弹个十分钟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你了。”
  周玉和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孟川的要求，背起吉他，硬着头皮坐在了外国歌手的小板凳上。
  他对吉他不熟，只是很久很久以前念书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进过社团，现在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他循着记忆，弹了一首非常简单的流行曲，零零碎碎的吉他声音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