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战乱年代后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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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言三拍 更新:2021-06-07 22:13 字数:6191
郑文被按压住,她看了公子奭一眼,对方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鲜血淋漓的脚面上,一点都不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动弹。
“你打不过那些人。”他只是很平静的阐述着一个事实。
郑文沉默。
公子奭接着道:“这些难民中后面跟着的那些女人老弱们全都是最前面那些人的储备粮,她们活下去的唯一方法是自己能坚持到下一个城镇,要不然就会如同那个婴儿一样被人给吃了,所以那些人不管多么坚持不下去了也会走着不至于倒下。”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郑小娘子,不要太天真。”
郑文突然明了了,这是这个时代的活法,也明白了对方的未衷之意,太天真的人活不下去。
她最终只是看着那个蜷缩在地上痛吟着的女人没走出去,在这时承认了自己的无奈,这里不会是她以前生活的现代,一时的多管闲事可能不会只是金钱上的纠纷,而是会丧命。
她沉默地替公子奭处理好了伤口,等到不远处升起火传来一股肉香味时,她才没忍住跑到一边趴在一颗树旁吐了个干净,像是从心底泛上来一股子恶心味道,最后她吐得肝都要吐出来了,却还停不住,泛起一阵阵的胃痉挛,疼的倒在了地上,躺在地上半天都缓不过来,闻见了下方的青草气味才觉得身上暖了些。
直到听见背后的动静,郑文看着湛蓝的天空动了动手指,突然连爬起来的欲望都没有了。
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她有些错愕的回头,就看见公子奭站在她身后,目光却看着远处,一个瘦小的男人正从这边走开。
她有些难以想象刚才的那句粗话出自面前这位光风霁月的公子之口。
公子奭对上她的视线,面色平淡地说了一句:“我说过,不要倒下,要不然就会成为别人的储备粮。” 郑文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没有出声,垂下眼帘慢慢扶着树从地上站起来,和公子奭二人回到了溪水边,她从自己身上拿出来一些在山中熏制好的肉干偷摸摸地递给对方,自己却没什么胃口,从山中带出来的肉干本来就不多,反正她吃下去说不定也要吐出来,就不要浪费了,她现在闻不得肉味。
休整了大约半时辰,等太阳下去一点,一行人继续赶路,郑文和公子奭一直走在最后面,那名女人就走在他们前面,一直神志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半路中,那个晃晃荡荡的身影还是倒在了地上,郑文马上上前几步,还能听见对方的呢喃声,“我的孩子还活着,活着。”似乎已经魔怔了。
她抬头看了眼前面那些走起路来仿佛行尸走肉的人们,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一时之间突然觉得对方的话熟悉的令人心惊,在多年以后也会有一位文人写出了如此的人物,那时读起来心中的荒唐更多一些,现如今竟觉得有些悲凉。
世间有一种悲哀,叫祥林嫂的悲哀。
“你还可以走吗?”郑文半蹲下,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可对方毫无反应。
她看了眼天空上的太阳和前面已经慢慢走远的人群,咬牙一下把人给背了起来,公子奭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眼中隐隐含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眉目间都带着一丝异于常人的诡谲。
“你想一直背着她?”公子奭慢慢走到郑文的身边,偏头看见对方额头上的汗水,目光移到她背上的那个女人身上,他很难想象和这样一个人亲密接触的感觉,在以前,这种人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投掷一抹目光,毕竟是低贱的下层人,身上的跳蚤和虱子多的吓人。
而郑文这位贵女,在公子奭看来真是毫无贵族风范,行事太过乖张且称得上粗俗,带着点他生来也无法理解甚至嗤笑的天真,还竟然对这样一位低贱之人起了怜悯之心,显得他在山中的那几日越发惹人耻笑起来,也许在对方心中,救他和救这人没有什么区别,这是公子奭突然明白过来的事情。
郑文埋头前行,没有说话。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黄土上,只有不看着远方,只顾前方这一亩三分地,总会坚持下去的。在山中她也是如此,选准了一个方向就埋头前行。
她没有注意到公子奭看着她的奇异目光,也许察觉了也只是心中吐槽几句不会放在心上。对于她来说,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现代人奉行了几十年的价值观一时也难以改变。
这样一背,就整整背了一两个时辰。
在临近傍晚时他们到了一处村庄附近,不知道是什么村子,周围都是一片焦黑,路上还有不少死人,春日里温度不低,这些人已经腐烂了散发着臭味,隔着老远就能闻见。看样子是被人洗劫一空了,这手段应该是犬戎人所为,洗劫之后大火烧村,不留一点余地。
郑文一点都不想靠近,背着人找了一处烧焦的房屋旁就把人放了下来,总算松了一口气,等坐在一旁时她的双腿都在打颤。
公子奭脸色也不太好看,脸颊两侧都被晒出了红晕,好像是晒伤了,他自幼娇生惯养,出行皆有仆从和马车,应该是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坐下来时郑文看见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有些泛红,就连抹上去的泥土都挡不住这种颜色。
其余的难民已经走进了村庄到处搜刮,路上那些发臭的尸体也没放过,郑文甚至能看见笼罩在那些尸体上的苍蝇和长在皮肤上的蛆。
她心口又是一阵恶心感,不过半晌也没吐出什么,只是不停地干呕,突然身侧有阴影压过来,郑文抬起头,是公子奭现在她身前,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和视野,面容也隐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笼罩住一层隐晦的色彩。
“你要一直带着她?”公子奭问道,声音清亮,他这次并未带任何情绪,好像只是纯粹的好奇。
郑文看了看旁边往里缩了缩的女人,对方明显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鬼使神差,浑浑噩噩,于是她摇摇头。
她不为他人的生命负责,白日里一时相救纯属道义。
公子奭这才笑了。
“你在高兴吗?”郑文有些难以相信,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这真的是公子奭第一次还算的上正常的笑容,眉眼弯弯。
公子奭没回答,定定地看了郑文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此时是算得上开心,说不清为什么。
晚上他们就在这个村庄休息,两个人找了一处避风的位置,中间放着那把用布包裹成木棍形状的青铜剑。因为不太放心这群难民,怕有贼人,郑文和公子奭轮流守夜,公子奭上半夜,她下半夜。
不过第二日她被惊醒时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去看公子奭,他站在路上似乎在看什么。
对方守了一夜,根本就没叫醒她。
她坐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昨晚虽睡得沉,可并不算舒服,全身都酸疼的厉害,走路上大腿的肌肉也有些发酸,估计是昨日走的太狠了。
她走过去:“昨晚怎么不叫我?”
公子奭没回答,看着远处的山峰在想一些事,目光不定神奇莫测,过了一会儿才用奇怪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话:“周王死了。”
第38章 世道如烈火
“什么?”郑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等话出口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震惊的看向公子奭。
“周王死了?”她不确定她语气中的惊讶多还是疑惑多,亦或者是其他的一些不明情绪。
公子奭转身看向郑文,面上带着郑文看不懂的神情,他似乎也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是另一种情绪——压抑的兴奋感抑或是因为这个消息带来的危机感。这位屈姓诸侯王孙毫无一点对周王晏驾后的悲伤或者尊敬,看来此时礼崩乐坏,诸侯不敬周王室已经成了诸侯间一种的惯例。
郑文看不透,不过,她更为好奇地是另一点:“公子奭,你怎么知道周王死了?”
公子奭看了郑文一眼,说了四个字:“荧惑守心。”
这是属于星占、术数的知识。荧惑是指火星,因为火星光芒莹莹如火,在天空星相中一向是行踪不定,被古代人认为是战争、不详和死亡的象征,一般代表着帝王驾崩凶兆。一向为帝王所不喜,郑文都记得历史上发生过数次荧惑守心,帝王企图转移罪过都把它推到臣子的身上导致卿臣自杀谢罪。
不过,令郑文惊讶地是:“你对星占学有研究?”而且这根据星象看福祸真的准吗?她表示怀疑。于是这条消息带给她的那点惊讶也瞬间消失不见,不过想到自身穿越和身体特殊性这点,她还是决定保留一点这方面的敬畏感。
公子奭没有回复,慢慢往回走似若有所思,对郑文道:“我们必须接着赶路。在往前走应该就是虢国属地,虽在厉王时期在虢仲领导下东迁三门峡,可在虢镇城依旧留有虢国属地,有一部分屈姓王族仍旧住在这里。”
郑文后来才知道公子奭这人喜欢异闻传说,也许是先天不足幼年多病,求医无果后就寻求术士方士的帮助,听了不少鬼神故事,对这方面颇有研究。简单来说,要是这位王孙当了皇帝,保不准也是如同晚年的秦始皇一样是位求长生不老药的昏君。
不过,此时她明显感觉对方的身上多了些急迫的情绪,似乎有事超过了他的掌控,她随着他的步伐疾步走到墙垛旁,把自己的青铜剑重新背在背上,就像背着一根长木棍一样。
大部分难民还在村庄四处搜索,并没有现在就远行的打算,公子奭等不及那些人的动作,决定先行出发,郑文没有发表观念,在某些时候她觉得对方是靠谱的。
“不过,我们两人行路,会不会太危险?”
公子奭道:“这里离虢国很近。”
这时的郑文天真地相信了公子奭的话,却不知道古人话语中的近和她这个灵魂是现代人的近不是一种概念。
郑文看了眼缩在墙边的女人,蹲在对方面前说了几句话,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在心中,跟着公子奭就离开了。
行走百步后,郑文回首,身后的那个被烧成废墟的村庄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
公子奭走在她面前,明明沦落到如此境地,衣衫褴褛,却偏偏背脊挺直,如朗朗清风,光风霁月,这是世家大族用锦衣玉石才能养出来的气度。郑文心中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境地,一路背着她的那把火棍子慢吞吞地走在后面,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个烧火的丫头。
两个人沿着路向前面走,比起之前的迷茫,公子奭像是突然有了方向,郑文在他的带领下走了两日的路程,在路上还遇见了不少逃亡的难民。
这一路走起来并不容易,中间并未再看见湖泊。郑文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感觉自己说话嘴皮都会被撕拉的疼,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灼热的太阳,眼睛被刺的发疼,很快又埋头走在公子奭身旁,把脸隐藏在阴影下中继续赶路,公子奭应该比她更难受,这人走了两天,脸上的鞋子都已经磨破,之前包裹脚上水泡用的布条也变得脏乱不堪都露在外面,后来还是郑文看不下去,去找了一些树皮缠在两人的脚上,也算是保护措施,不过数小时后这些树皮已经被磨损地不成模样。
他们已经这样赶路赶了两天,途中遇到了几次抢劫,不过都是几个人,郑文和公子奭拿着刀剑一出手就吓退了对方,虽受了一点小伤,倒也无碍。
“我们的食物不多了。”他们虽然已经尽量节省,吃的不多,但从山里带出来的肉还是在这两天之内已经吃了大半。
公子奭没说话。
郑文也不再多说,埋头赶路,相信对方听在耳中。两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
在临近傍晚黄昏时,公子奭终于停住了脚步,郑文有些愣愣地差点踩到对方的后脚跟,前方传来淡淡声音,公子奭眉眼间泛起清清淡淡的弧度:“虢镇城,到了。”
郑文茫然抬头,向前走了几步,果然看见了一个用夯土砌起来的土墙,远远看上去很高,似乎是建在一个高坡之上,等他们走近了才发现城墙外面有一个很深的护城沟,而护城沟外躺着很多人,还有一些人已经散发着臭味,这种味道她很熟悉,之前在那个村子里闻到过,这里的一些人已经死了。 这些难民应该是饿死在了这里。
大片大片,触目惊心。
她不由得后退一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死人。
“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死人?”郑文站在外面都不敢迈动步伐,鼻尖萦绕着一股子恶臭味道,她甚至还看见尸堆里有一些人还在动弹,只不过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突然她的腿部似乎被什么抓住一样,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差点就一脚踹了出去,定睛看去才发现是一个人,瘦骨嶙峋的孩童,看着模样才七八岁大,此时倒在地上,应该是从旁边爬过来的,身上的布料都裹不住身体,整个人就像黑心煤矿里的小黑工一样。
小孩的眼睛看着她,黑白分明,一张黑糊糊的脸上也就那双眼睛还算的上清亮,什么话也没说,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裙摆,可郑文就是感觉到了对方的祈求。
他在向她索要食物救他一命。
郑文的心收缩了一下。她在这几天以为见到了这天底下最为悲惨的画面,可事实上,历史史记上描述的饿殍千里可能不只是夸张之语。
怀中还有三块肉干。是她这些天攒了很久也不舍的吃,好不容易留下来的。
于是她的心在挣扎,看着对方很久没有动作,在那个小孩的目光慢慢暗淡,手从她的裙摆下松开后,郑文看到那双枯枝一样的手却不知怎的突然变得很悲伤起来,她突然想起了两天前被吃掉的那个婴儿,看向一旁的公子奭,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觉得那个婴儿真的死了吗?”
这是自从那个孩子被吃了之后,她一直都在心中反问的,在这几日的深夜里,郑文有时候都会梦见那个看不清面目的婴儿,在悲泣。心上沉重的道德感和怜悯压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公子奭静静地看着她。尽管看见了如此多的尸体,他眉宇间依旧没有任何一丝动容,反倒有一些对她反应的不解。
郑文却不需要对方回答,喃喃了一句。
也许就如同那个女人所说她的孩子根本就没死。
她此时因为一系列惊变神经已经有些错乱,开始怀疑一切,就像最开始她才来到这里时也不太相信,从那个院子里跑过几次,但都被人捉了回去,连门也没出去,后来就慢慢适应了,有了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脑海中各种思绪错杂,慢慢地向外面走去,她需要一段时间去说服自己。
“我以为你会救他。”公子奭跟在少女的身后道,就像当初上巳节在溪水河畔搭建了一个粥棚来施舍给那些难民。
郑文面色苍白,没有说话。
公子奭垂下眼帘,却看见她一双手半笼在衣袖中,正在微微颤抖。
不是不救,而是她突然知道了,这世道如烈火,熊熊燃烧,一捧水是灭不了这烹油之火的,徒费力气。
救了,她可能就活不了。郑文不是蠢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她拿出一根肉干,食物绝对到不了那个孩子的口中,而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会被那些难民给扒了皮。
郑文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也许是泪水,她刚才有没有哭自己也不太确定,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这里刚好是一棵树,不过树皮已经被扒没了,裸露处里里面浅白的树心。
“我们怎么进去?”城门虽是开着,可城墙和城门后站着不少兵士,明显这些难民是进不去的,而她出行急忙身上又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物件。
公子奭却看着神情平淡的郑文,皱了皱眉头。
而坐在树旁的郑文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凡是妇女、孩子、仆役、没有力量的、贫困的和没有知识的人的过失,统统都是丈夫、父亲、主人、豪强、有钱的和有学问的人造成的。
大多数人的悲惨都是由少数人造成的。
如果要挽救大多数人的命运,你就必须要成为那少数人,而很显然,公子奭和她都属于那少数人,不过因为周天子的晏驾,她可能也会沦为大多数人。
这应该是她来到这里明白的又一个道理。
第39章 。郑小郎君
“就算她没死也活不下来。”
身旁传来淡淡的声音,郑文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才发现是公子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