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张开嘴，想说自己会说话。
  咦，不对，他怎么忘记怎么说话了？
  他记得自己是会说话的……
  明曦眉头皱起来，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见他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时雨扒掉他拽着自己衣角的手，跟周家众人点了点头道别。
  “那我们走了。”秦意道别。
  “路上注意安全。”周老太太叮嘱道。
  周牧泽站在旁边，漆黑的眼眸静静看着她，秦意不自觉便跟他对上视线，整颗心酸酸麻麻的，开始有点舍不得他。
  “到了给我电话。”他轻声道。
  秦意嗯了声，在周家众人的目送下，跟时雨一起踏入浓郁的夜色。
  时雨坐在后车座上，路灯的光偶尔闪过，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安静的样子跟来时没什么区别，完全没有改变了一个人命运的动容。
  没有他，明曦这辈子或许都会被当成废人，浑浑噩噩了此一生。
  亦或者很久以后周家人会渐渐发现明曦的特别，那时候明曦已经不知蹉跎了多久，受了多少误会，心理还能不能纠正过来。
  这么一件关乎命运的事，在他心里完全无法引起别样的情绪。
  秦意看着时雨的侧颜，有时候会为他感到孤独。
  或者应该说，他本来就是孤独的。
  时雨曾经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非议，智力障碍的标签伴随着他，直到他获得双博士学位仍然受到歧视。
  高智商低能，很多人这么说他。
  那些人无非是羡慕嫉妒他能轻松完成学业，在他独立领导项目时，还有很多人试图以低能来攻击他，让他把位子让出来。
  然而时雨从来没受过那些人的负面影响，准确说，对于时雨而言，那些人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他屏蔽了那些人的负面情绪。
  这个屏蔽，其实对人类的各种情感是无差别的。
  保护了他，也把他与外界隔开。
  以前他封闭自我的小世界里，秦意无法了解他的内心想法，后来他渐渐与正常人接近，她也渐渐能洞察他的情绪，可是现在，她又感觉自己越来越不知道时雨在想什么，总觉得他有点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时雨哥。”秦意轻轻叫了声。
  时雨扭头看她，投来询问的目光。
  “你今天跟明曦相处得怎么样？累不累？”
  时雨摇头，“他很聪明。”
  “你们看书都那么快，你今天带的几本书是不是都看完了？现在知道他擅长哪个学科了吗？”
  “他以后会比我快，都看完了，他有数学天赋。”时雨一个个回答。
  他看书快是记忆力好，知识积累丰富，原先并没有这么快的，属于个人能力，而明曦则是一项技能，看起来差不多，实际有点差别。
  在已知的学者症候群病例中，有一名患者可以做到10秒看一页书，并且一字不漏记住看过的内容，明曦应该跟那名患者一样。
  对于这样的时雨式回答，秦意笑了笑，“那真好，明曦以后说不定可以成为数学家，虽然跟三哥专业不同，但也算得上子承父业了，多亏你发现他的天赋。”
  听到她称呼周牧文为三哥，时雨沉默了几秒，轻声说：“他们对你很好。”
  秦意怔了一下，随后意识到时雨口中的他们是谁，却不知为什么眼眶有点发热，感觉时雨来周家这一趟，或许也是想看看周家人究竟是什么样。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他们对我很好，明曦母亲也不像上次那样冷淡，多亏了时雨哥你帮了明曦，今天魏橙还送了新年礼物给我，还跟我道了谢。”
  时雨嗯了声，没再开口。
  声线冷清，容颜冷淡，仿佛事不关己。
  秦意忽然想起了初见时雨的时候。
  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冷漠，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样的态度持续了很久，直到时家夫妇先后去世。
  她以为时雨应该是责怪自己的，他父母重病主要是因为时薇的事深受打击，跟她有很大的关系，可是时雨仍是冷冷淡淡的，却也没什么改变。
  两人开始相依为命。
  那几年真的很难，华人在欧美多少有点受歧视，何况时雨是华侨，没有放弃华国国籍。
  在所有人不看好他的情况下，他用了很短的时间从打杂的助理变成负责人助手，再变成项目负责人，提升实验室排名，用实力打进了核心圈子。
  她是时雨名义上的监护人，其实，时雨却是她这些年的后盾。
  现在也依旧是。
  如调研泄密时，时雨为了保护家属进了国家科学院。
  也如今天。
  秦意嘴唇动了动，很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回到住处已经很晚，时雨说了声晚安，便回了自己卧室。
  第二天，秦意带时雨去逛商场，商场新年活动特别热闹，两人花小半天买了几套衣服，最后在外面吃了晚餐。
  初五，时雨没有再休息，早晨用过早餐后，便去了实验室。
  秦意原本不大放心，因为小李还没销假回来，但时雨说实验室有人，每天有司机送他往返，不会有事。
  秦意目送司机开车离开，把住处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便抱着电脑进入工作状态，春节七天假就要结束，开工后肯定很忙，她得抓紧时间了解一下这些天的时事新闻。
  上午10点多，门铃忽然响了。
  “小李？”秦意看着门口拖着大包小包的小胖子，先是感到诧异，随后笑着问好，“新年好，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小李差点没哭出来。
  他原本计划初七当天才到帝都，时雨昨晚忽然一个信息发来，说要干活了。
  他连忙买了今天的全价机票飞到帝都。
  全价机票！
  死贵了！
  好吧，机票是时雨报销的，但他明明订了折扣机票啊，就算时大佬现在不差钱，他花那么多冤枉钱也好心痛哇！
  “新年好啊秦小姐，时雨哥呢？他在不在？”小李说着往里探头，秦意一边接过他的行李，一边说道：“时雨哥早上去实验室了，傍晚才回来，你这么早坐飞机过来肯定很累吧，先歇会儿。”
  “不累不累，就两小时飞机。”小李把行李放好，换了身衣服就打算出门。
  “你这是要去实验室，不再歇会儿吗？”
  “不用不用，我精神好着呢，这会儿有点手痒，想去摸一摸器材。”
  小李哪还敢休息，时雨已经泡实验室去了，他这个助手自然不能落后。
  要知道同届毕业的同学还有很多人挣扎在实验室底层，这次回家过年搞了个同学聚会，好几个曾经比他优秀的同学都还在打杂，而他已经成为实验室负责人的助手。
  他一定是攒了二十多年的人品才能遇上时雨，从同光飞升进国家科学院。
  真是鸡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