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高义点了点头，摆手让他离开。
  王管事弯下腰，后退着离开胡府。
  王管事离开之后，胡高义在书房里来回转了转。
  现在神灵市刚刚接管各大府城，颁发的所有政策肯定都是冲着神灵市内全部势力范围而去，不是针对某些个人，但暗娼的事确实不能暴露，一旦暴露，就算神灵市的政策不是针对他们，他们也一定不会好过。
  毕竟暗娼里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人命也没有少出，原先朝廷势力也就算了，现在神灵市接管，又有“神女”庇护的消息在外，哪怕是为了维护神女的名声，也绝不会对这样的事坐视不理。
  还有一点就是，他对神灵市的了解依然只是冰山一角，不知道神灵市到底是什么情况，钱庄私底下做的事、暗娼的事，都不能暴露出去，在必要的时候，他肯定要为自己做打算。
  神灵市内的安全区固然是好，可也得有命留着，要是连命都没有了，就算手里有再多钱都没用。
  胡高义低着头。
  他打算先试探一下神灵市的情况，如果能够成功蒙混过关，他就继续留着，如果不能蒙混过关，但凡发生一点意外的可能性，他都要想办法悄悄离开。
  哪怕是离开神灵市安全区范围。
  神灵市的拓展确实很快，但他可以彻底离开，过海去海的另一边，只要他手里有足够的钱，不管到哪里他都能过上好日子。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胡高义握紧了拳头。
  朝廷官员基本尽数被抓，除了部分确实没有犯事的小官还留在外面之外，绝大多数的官员都在神灵市的大牢里，他这样一个小小的钱庄，根本不可能跟神灵市抗衡。
  可这一次，神灵市做的事确实过于大胆。
  傍晚离府时，胡高义坐着的轿子经过某个地方，可以明显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大声斥责。
  哪怕隔了一些距离，他也能听出那些声音是在从各个方面斥责神灵市枉顾百姓意愿，一意孤行。
  他们不说青楼好坏，只说自古以来朝廷一意孤行带来的后果，以及反反复复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言一行都表达着他们强烈的内心想法，站在读书人的道德至高点，斥责某些覆灭朝廷所为乃是“万般皆下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基本上每朝每代都不会直接跟读书人动手，毕竟读书人只是动了动嘴，且他们除了偶尔会提到一些无关大雅事关当权者的话语之外，大部分之后都在指桑骂槐，真要以某些原因抓捕他们，实在是说不过去。
  青楼背后的人也不仅仅只是他们。
  胡高义掀开轿子的窗帘看了会儿，很快把帘子放下：“走吧。”
  轿子再次往前走的时候，胡高义笑了一下。
  这样的事，哪怕是神灵市，恐怕也要焦头烂额一阵子，到时候他们正好浑水摸鱼。
  读书人自古以来可都不是好惹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彼此照应
  “胡掌柜, 你可终于来了。”
  “不好意思，出门稍微晚了点，王掌柜等急了吧？”胡高义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 ”王掌柜连忙笑着摇头, “胡掌柜事务繁忙，来的晚点是理所当然的事, 其实我们也不愿意总来打扰胡掌柜，只是这次的事确实麻烦，这也是走投无路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王掌柜的笑容中带了几分苦涩。
  胡高义点了点头, 附和道：“所以我这不是来了么, 神灵市这一闹，这都闹出让多少人烦心的事了，我来的时候还见到路上拦着好多书生呢，都说书生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不知道这次他们能不能靠自己的口舌让神灵市改变想法。”
  王掌柜叹了一声：“希望能改变吧, 胡掌柜快请进，大家都等着呢。”
  胡高义点了点头，跟着王掌柜一起进了里屋。
  屋子里果然跟王掌柜说的一样，已经坐了不少人，见胡高义出现，众人纷纷起身，带着笑迎接他的出现。
  胡高义也带着笑跟几人打招呼, 但笑容并没有在脸上停留太久。
  这时候坐在这里的人面对的形势都不太好, 不仅仅只是暗娼的事, 还有这段时间神灵市推出的一系列政策, 以及未来可能会推出的政策对他们带来的影响。
  胡高义刚坐下, 就有人开了口。
  “这次神灵市的动静闹的很大啊，而且动作很快，废除青楼的消息才刚传过来，他们的人就已经把青楼都端了。”
  “那些来抓人的士兵也很厉害，虽然闹这么大，可青楼里除了离人之外，里头都好好的，什么东西都没少，也没有去打扰那些百姓。”
  “谁说不是呢，他们……你说他们要是闹的再大一点，打扰到百姓了，没准还能闹出点事来，可现在这样，百姓不仅没有对神灵市不满，反而还夸神灵市做的好，这都是什么事啊？”
  “听说神使还是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有人压低声音道。
  提起这个，屋子里寂静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用最低沉的声音说话：“听说神灵市里有神女护着，我们在这里说话，神女应该听不到吧？这要是能听到，那我们岂不是很容易暴露？”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还是胡高义先摇了摇头：“不会，如果神女能听到我们在屋子里说的话，我们不可能还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再说了，现在神灵市发生的事，也没有针对单独个人的，这就意味着神女绝不可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这倒也是，不过还是少说点吧，我总是觉得心慌慌的，”有人说道，抿了抿唇，“我听说裴风平裴尚书在替神灵市做事，早些攻打朝廷的时候，也出了不少力，裴尚书早年的时候便致力于天下太平，希望官场清平，有他在，我们原先做的恐怕不太行。”
  “我倒是跟神灵市的人打过招呼，”王掌柜说道，“他们的人偶尔会来我的铺子里买白米，据铺子里的人说，神灵市好像是有什么规矩，士兵不能拿百姓的东西，要是拿了被发现，不仅会被责罚，而且以后也不能再当士兵，似乎还挺严格的，具体的我不了解，但士兵这里没有突破口。”
  另一人突然想起什么：“照你这么说，我也想到跟他们的人打交道的事，就那些当官的，神灵市当官的跟其他官员好像不太一样，然后也有什么监管，不能做错事。”
  胡高义皱眉：“裴风平、鲍子时，还有卫家的人都在神灵市，从这些人的风格看，神灵市的官场风气肯定很正派，那位的岁数小或许也是如今突然出现这么些政策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神灵市现在其实是裴风平他们在管？”王掌柜抬头，很快皱起眉头，“裴风平的情况我了解一些，为人极其古板，从不变通，当年他便是因为不会变通，才会被朝中官员联手逼退，这其中还有不少是裴风平的学生，如今他来主导管理神灵市，可想而知会出现什么情况。”
  “你们别聊这事了，这事也不是我们能解决的，难道我们在这里说说，就能让那位主动让裴风平离开吗？”坐在桌子一角的某人不耐烦了，“重点是暗娼的事，现在他们已经被抓，神灵市迟早会带人去审，到时候只要有人将我们其中一人供出来，我们当中所有人怕是都没有好下场。”
  “这怎么行？被抓了还要把别人供出来？哪个畜生敢这么做？”又有一人拍了拍桌子。
  “我的意思是万一，万一呢？我们今天在座的，但凡有一个人背叛，是不是我们所有人都会出事？”
  “那就发誓，谁敢透露，谁就不得好死，死后也要被挫骨扬灰！”
  “我肯定不会说，可万一有人不怕这些誓言呢？这样的狗屁誓言有什么用？哪有活着重要？”
  ……
  两人开始就这件事争吵议论，期间不断有人加进去一起议论，一方坚持认为自己不会背叛，但保不准别人会背叛，另一方坚持觉得只要提前做好工作，最后谁也不能把别人供出来。
  到最后的时候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
  胡高义敲了敲桌子：“行了，别吵，现在神灵市还没查到我们呢，我们就已经吵起来了，你们是想要直接一拍两散？也不用等神灵市过来，然后我们所有人都蹲进大牢吗？”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不说话了。
  “还是胡掌柜说几句吧，”王掌柜说道，“胡掌柜一直都是个公道人，我们也一直都相信胡掌柜，这么多年了，我们手里的余钱也都存在了胡掌柜的钱庄，这次神灵市闹这么大的事，我们都没把钱拿出来，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知道胡掌柜讲诚信，所以这次的事怎么个处理法，胡掌柜来说一说吧。”
  他说完，其余人面面相觑，也都慢慢点了点头，同时看向胡高义。
  胡高义被众人注视着，面上一点不慌，思索片刻后道：“暗娼的事既然已经出了问题，被查到也是迟早的事，但你们当中，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出事，如今神灵市已经接管了朝廷全部势力范围，又有神女这样的存在，这时候离开，反倒是着了他们的道，其实神灵市也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可怕，至少有一点你们都知道，那就是神灵市骨子里其实是爱护百姓的，是吧？”
  众人彼此对视，想了想后纷纷点头。
  “这一点从那些原本应该死掉的士兵活着的消息传回来就可以看出。”
  “就是这个，”胡高义点头，“所以就算暗娼的事把你们暴露出来，你们也先不要着急，现在的重点是，把过去的那些痕迹，能抹去多少就抹去多少，一旦被供出来，要诚恳认错，也不要把今天在座的人都交代出来，这样的事损人不利己，要是这事不解决，我们所有人心里都要揪着。”
  “那万一呢？我们这些人，只要有一个熬不住，可不得出事？”
  “有我呢，”胡高义继续道，“神灵市有一点很好，就是祸不及家属，你们出事了，家人还在外头，所以我老胡今天给你们承诺，只要你们咬紧牙关，不把在场的人都爆出来，你们的亲人我会照看着，也给你家留个完整的血脉，不止是我，大家都会帮着，这样谁在牢里都能安心点，这样行吗？”
  这话说出之后，原本还犹豫不决的众人在彼此看过之后，都点了头。
  “胡掌柜的人品，我们肯定是信的。”
  “家里人都能照顾着，就算是死了，也能安心闭眼，我觉得胡掌柜这个主意好，就按这个法子做吧，反正我们这些人里肯定有人要出事，要是抱着拉所有人下水，那就没意思了，还不如多留住些人，以后家里的人也有人照顾，岂不是更好？”
  “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肯定会信守承诺，要是我出事，你们帮我照顾好我家的人，我绝对一个字不会开口，要是你们当中有人出事，我会照顾你家的人一辈子，可要是谁想的是鱼死网破，那在我被抓之前，也许我会带着你们家的人一起鱼死网破。”
  话已经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事算定了，否则没准真有人走投无路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胡高义也一直听着，见众人的意见达成一致，脸上露出了笑容。
  等到众人讨论差不多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对了，听说现在神灵市还可以免费将铜钱兑换成神灵市的货币？这是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去试过，真的可以。”王掌柜接话。
  胡高义抿着唇：“其实我们钱庄的库房里还有不少铜钱，可我总不太好意思自己去兑换，这要是被发现我一下子拿那么多去换，是不是会引起注意？”
  “我们帮你啊，”王掌柜看着他，立即意识到什么，“我家是米铺，找零可以给铜钱，反正铜钱可以换，就让那些百姓去换，我们米铺人来人往的，这么多人一起去换，肯定不会引起注意。”
  其余人听着，也顺势给胡高义一个人情：“胡掌柜早说啊，早说我们就早跟你兑了，现在朝堂都变了，没准哪天就不能换铜钱，胡掌柜钱庄里那么多铜钱，肯定要尽快兑出来，这件事就包在我们身上吧，胡掌柜放心，这只是个小问题，有我们在，肯定能很快把胡掌柜库房里的铜钱都换成能用的。”
  胡高义笑着拱手：“那就谢谢诸位了。”
  “不客气不客气，彼此照应嘛。”
  众人纷纷说着，对视时，眼中都带了笑。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一网打尽
  “主子, 出大事了！”
  “怎么了？”胡高义蓦地站起来。
  “主子，”来人气喘吁吁地说着，手指着门外, “外头，外头那些书生, 都被神灵市的士兵围拢起来了, 大家都说怕是要闹起来。”
  “闹起来？”胡高义皱眉, 从案桌后走出来, 突然眼睛一亮，快走两步，“走，我们去看看。”
  “可是外头那么乱？万一主子受伤怎么办？”来人刚说这一句, 胡高义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往门外走去。
  胡高义不去理会身后呼喊的声音，大跨步往外走。
  这次的事，在刚听到的时候, 他心底确实颤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发现或许自己可以从中插一脚, 若是运气好，也许能解决某些事。
  不过到底要怎么处理, 还是要先见过再说。
  想着, 胡高义的步伐越来越快。
  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明显热闹的区域，哪怕是站在远处，他都能清晰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各种声音。
  书生们不敢直接跟神灵市的士兵对上, 也不敢怒骂, 只能说一些之乎者也的话语, 希望围着他们的士兵能自行退让离开。
  胡高义到的时候，正好是书生们的情绪最激烈的时候，甚至眼看着随时要打起来。
  这时候他索性就不靠近了，只是站在远处看着，想知道之前究竟会闹到什么样的地步。
  “停停停，都别说话，一个个满嘴文绉绉的话，我真是不爱听，”士兵中的其中一人大声道，“都在嚎什么呢，谁说要把你们关进大牢了？只是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我们得给你们登记身份，都排好队，一个接一个过来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