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神灵市目前在做的事。
  两人回到马车旁时，鲍正文掀着帘子往外看，却没有发现鲍子时身后有旁人，神态也低落了一些：“爹……”
  “走吧，你弟弟不愿意回去，就不回去吧，这也是他自己做的选择。”鲍子时上了马车，只说了这么一句，再没有多说。
  李二柱也没有说之前听到的话，毕竟最直接面对那些话的是鲍子时，他也是唯一正面受到冲击的人，影响最大的是他本人，既然他自己没有主动提起，他这个外人也没必要多说。
  “驾——”
  马车带回去的人比预想中的要少，回去的速度也比预想中要快。
  期间鲍正文也试图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鲍子时没有正面回答，他也就没有再多问，只是看着回程方向的时候，眼中带了几分担心。
  坐在鲍正文身旁的大儿媳妇也是一样，哪怕碰到钱财问题的时候，她有些舍不得，但遇到家人的安危，她还是很在意。
  马车一路回到村庄，就要进入村庄时，李二柱拉紧缰绳让马车停下，取出怀里的哨子吹了几下。
  不久之后，两侧的林子里跳出来一些人。
  “李大人。”
  “人都已经到齐了，带上村子里的所有人，收拾东西回程。”
  “是，大人。”
  鲍子时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李二柱：“我们不去村里了？”
  “不回了，这里不安全，还是要尽快回去比较好，”李二柱低声道，“鲍大人也留在马车上吧，待会儿会有人将鲍夫人带来，我先送诸位回去。”
  鲍子时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鲍夫人和裴风平从村里出来。
  这次原本计划鲍家的人会多一些，他们也准备了好几辆马车，如今鲍家人既然只有这么一些，索性坐在一辆马车上。
  至于剩下的马车，则留在这里，由卫队的人护送，将村中的百姓接到神灵市去。
  鲍正文见到裴风平的时候，眼中也满是震惊，如果不是之后裴风平很快就跟鲍子时开始交谈，他肯定也要说几句震惊的话。
  回去的马车依然由李二柱驾驭。
  道路崎岖，马车的速度并不快，期间鲍正文依然几次询问这次去的目的地，但得到的都是鲍子时的沉默。
  鲍子时这个父亲都没有解答鲍正文的问题，李二柱和裴风平也没必要再多说。
  其实如果这次来的不是裴风平本人，鲍子时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去神灵市，但即便是裴风平本人前来，且鲍子时也已经答应了要去神灵市，但其实他心里对神灵市的存在还是抱有几分怀疑。
  也正是这几分怀疑，让他不能理直气壮地回答鲍正文的问题。
  事实上每一个人，不管在去到神灵市之前是不是相信神灵市的存在，在没有真正站在神灵市的地面上之前，都不会完全相信神灵市的存在。
  这时候神灵市的存在已经不能用“世外桃源”来形容，那是一个比世外桃源还要好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即便是主动前往的百姓，也是抱着一丝丝期盼和希望过去，而不是抱着百分百的相信而去。
  鲍子时也是一样，即便他曾经是刑部侍郎，现在的他跟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对他来说，做出去神灵市的决定，其实也是一次重压赌注，他的选择跟那些迫不得已主动前往的百姓没什么区别。
  又一次休息的时候，裴风平主动走到了李二柱身旁。
  “这两天你比之前安静了不少，以你的个性，不像是会因为陌生而不说话的人。”裴风平静静地看着李二柱，眼神中的温和给了李二柱极大的勇气。
  李二柱张了张嘴，许久之后出声：“老师，鲍大人的日子似乎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好。”
  裴风平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淡定点头：“可以想象。”
  “老师，”李二柱压低声音，“之前去镇上的时候，我亲耳听到……听到不能入耳的话语，鲍大人明明是一个好官，为何到了老年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裴风平抬头看他，手落在自己的身旁：“坐下吧，我们聊两句。”
  李二柱看着裴风平，察觉到即便他说了那样的话，裴风平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但以裴风平的聪明，他绝不可能听不出自己话里的意思。
  他低头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两人并肩坐着之后，裴风平看着远方的山林，轻声道：“我记得你之前是混混，在你还是混混的时候，那样的环境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坑蒙拐骗的日子，”李二柱如实说道，“饿了就去找吃的，运气好能吃点好的，运气不好，就去抢别人家喂狗的吃食，见到有钱人，运气好能从他们手里讨点钱，运气不好，就偷偷拿，不过丰收镇也没有多少有钱人，我每次偷到最多的一次也只有三十文钱。”
  裴风平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愿意说。”
  李二柱也跟他一样看着远方：“后来丰收镇遇到了土匪，好多人出事了，好在没过多久就有了田家村，我记得自己拿了谁家的东西，之后偷偷还回去了，但如果不是因为田家村，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还钱，毕竟我自己都吃不饱，哪里有钱还，而且肯定还要多偷点。”
  “都是一样的，”裴风平轻声道，“我们在神灵市久了，不知不觉就忘记了自己活在一个战乱的时代，你是混混的时候，你只知道你的日子不好过，却不知道普通有家有房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每天的日子也不过是想办法勒紧裤腰带。”
  “鲍大人当了这么多年官，没有积蓄吗？他毕竟是辞官回乡，至少明面上他并没有跟朝廷闹翻不是吗？”李二柱问道，这也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
  在他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鲍子时辞官，日子无论如何都要比普通的百姓好许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仅要自己种地，还要遭受亲儿子的嫌弃。
  “他的日子其实不错了。”裴风平说道。
  李二柱惊愕反问：“怎么会？”
  裴风平看着他：“你看过之前村庄里那些百姓的生活吗？”
  李二柱哑然。
  “如今这天下，能比的只有糟糕和更糟糕，而没有好和更好，鲍家的日子糟糕，普通百姓的日子只会更糟糕，如果跟那些农户比，鲍家的日子确实还算可以，毕竟如今的天下，到处都充斥着战争，越在这时候，大家就越怕死，普通百姓越贫穷，身居高位的时候也会更加拼了命揽钱，如此，自然恶性循环。”
  李二柱没了声音，他在思考裴风平所说的话。
  裴风平给了他一些思索的时候，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鲍家的家庭关系，鲍家的大儿子虽然跟过来了，但他其实是不情愿的，但当他们抵达神灵市，亲眼见到神灵市的一切时，所有的不情愿就会自然变成情愿，或许是一天，或许是半天，又或许是一炷香，你再去看时，能看到将会是其乐融融的鲍家。”
  “老师怎么知道……？”李二柱下意识询问，没想到裴风平竟然猜到了他的心思。
  “毕竟这才是真实，”裴风平无声地笑了，“神灵市内所有家庭亲情关系的其乐融融，在于神灵市给了他们足够安稳的环境，所有到神灵市的家庭，不管在神灵市外吵的多凶，闹的多大，到神灵市之后，绝大多数都会变成亲昵的关系。”
  “是……这样吗？”李二柱有些震惊。
  “这就是神使大人所做的努力，”裴风平起身，低头看着坐在石头上的李二柱，“到了神灵市之后，有许多事让我留了下来，最重要的自然是神灵市本身，以及神使大人，因为她看到的是大局。”
  裴风平：“神灵市是全天下唯一没有战乱的地方，也是一个充满人性的地方，在如今的战争年代，许多地方其实都被阴暗笼罩，神灵市给了一片足够驱散黑暗的蓝天，所以有些事即使我们不去做，它也会随着光明照入，而自动消散。”
  李二柱抬头：“比如说鲍家？”
  裴风平点了点头：“是，比如说鲍家。”
  第三百八十八章 鲍家抵达
  马车从鲍家出发, 一路前往神灵市。
  鲍子时夫妻俩住在乡下，道路颠簸，即便李二柱已经尽可能让马车保持稳定, 在刚出发的时候，坐在马车上的鲍家人还是表现出了一路的昏沉。
  鲍子时其实有心想跟裴风平多聊几句, 奈何他的身体确实支撑不住, 特别是腰部，因为辞官之后长时间的劳作，他早已积劳成伤, 突然坐了这么久马车，更是无法承受。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硬撑着才能保持坐姿。
  李二柱能做的，只是再次放缓马车的速度，偶尔见到鲍子时身体状态不太好的时候，还会时不时下令让大家就地休息。
  鲍子时察觉到这一点，缓步走到李二柱面前, 愧疚道：“小兄弟，我还可以。”
  “不是为了鲍大人，”李二柱起身, 搀扶着鲍子时坐在一旁, “这次回程的不仅仅只有我们，还有好些百姓，在此处休息，也是为了身后的百姓能跟上。”
  鲍子时坐下, 下意识按住了腰：“是我拖累你们。”
  “鲍大人不必忧心, 再走上半日, 我们就到神灵市了, 到时候让大夫给鲍大人看看腰，前些日子神灵市心研发了一种止疼的贴膏，效果极好，只可惜这次出来匆忙，没能带在身上。”李二柱说着话，同时给鲍子时按着腰，希望他的疼痛能得到些微的缓解。
  不远处，鲍正文夫妻带着孩子坐在马车旁，见李二柱在给鲍子时按摩，鲍正文也想要起身帮忙。
  鲍子时先他一步制止了他：“你自己好好歇着吧，咱们再歇一会儿，很快启程。”
  李二柱看着父子俩，心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他能看出父子俩之间虽然还存着表面的温和，但心底多少有些隔阂。
  但就像裴风平所说，只要他们抵达神灵市，一切的隔阂就都会消失。
  如今的世道，很多家庭的隔阂都是因为“贫穷和不稳定”导致，如果可以生活在一个稳定且足以达到温饱的环境中，这些隔阂自然而然都会消散，这个家庭也会变成其乐融融的模样。
  想清楚这一点，李二柱更加不会再掺和到这家人的相处关系中。
  又休息了一会儿，李二柱着重注意了鲍子时的情况，见他的身体缓过来一些，才招呼人收拾东西再次出发。
  之后的路相对之前从村落出来的路要稍微平缓一些，但马车行使在上面依然带着几分颠簸，但突然之间，马车走上了一条完全平坦的道路。
  马车在平坦的道路上奔跑，即便是在马车里的人，也能得到有效的休息，也因此，之后马车再没有停下。
  “这是官道？”鲍子时靠在车厢上，感受着马车的平缓，一直僵硬着的身体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裴风平笑着摇头：“不，我们到神灵市了。”
  鲍子时脸上露出了惊诧。
  跟鲍夫人坐在一边的小孩掀开了车帘，目光看着前方，兴奋道：“奶奶，外头是林子，有好多树啊。”
  鲍子时悄悄透过车窗往外看，看了一会儿都没有外头有什么特殊的。
  正当他想要询问的时候，马车转过了一道弯，再往前开，就看到了一道高高的城墙。
  城墙在广渠府外，大约有七八人高，在外头看，根本看不清城墙内是什么样子，但从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可以看出，只要经过这道城墙，他们能看到的将是一个崭新的环境。
  他是鲍正文夫妻的孩子，出生的时候鲍家还在京城里，但等他开始记事了，之后的日子一直都在镇上度过。
  对他来说，外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自然也包括高大的城墙。
  伴随着小孩子兴奋的声音，马车上的鲍家人脸上也多了几分平和，主要的目光都落在小孩身上，仿佛只要小孩高兴，不管他们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境地都没关系。
  唯有鲍子时的目光一直透过小孩掀开的车帘往外看。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神灵市究竟是什么样子。
  终于，马车顺利进城。
  进入城门的瞬间，宁暨市内的情况一览无余，仅仅只是一眼，鲍家人的目光就深深地被眼前的宁暨市所吸引。
  之前一直叽叽喳喳的小孩也没有了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外头的一切。
  马车的速度更慢了些。
  挡着车门的帘子被掀开固定在两侧，即使是坐在马车里，都可以清晰看到马车过去时周边的一切，并且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冲击。
  这时候的神灵市并没有开放自由买卖，街道自然没有商户，但就算是这样，马车经过时还是可以感觉到宁暨市的热闹。
  这样的热闹并没有过多地表现在外部，而是展现在点滴的细节当中，主要来自于孩子的笑声，百姓的高声阔谈，以及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
  神灵市内的交通体系，让马车的行动井然有序。
  李二柱要往神灵市中心去，最短的路径是穿过宁暨市，中途路过了不少百姓密集繁华的区域，这里也是交通路灯最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