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刚读完《大学》”。
  陆文翰瞥了一眼何绡，然后才说道，“觉得心中气闷，便想着出来透透气，不成想正好碰见了何东家，我们可真是有缘分。”
  何绡微微一笑，然后看了眼安静的东厢房，问道：“你家娘子呢？”
  一提到陆娘子，陆文翰的脸色便有些不自在：“她出去做活儿去了，那活儿又脏又忙，她早早就出了门……”
  见陆文翰眼中似有嫌弃，何绡直截了当道：“这般说来，陆公子家中开销全靠陆娘子？”
  “倒也不是。”
  陆文翰连忙解释道，“我家中本就富裕，只不过如今败落了些也清贫了些。倒是她自幼家中贫寒，做惯了这些活儿。若不是这门亲事乃儿时定下，她这般容貌和出身，我与她倒也不会……”
  说到这里，陆文翰对着何绡浅浅一笑，后面的话不说也能使人意会出来。
  何绡的眼里闪过一抹讥诮，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还应承了一句：“陆公子自是文质彬彬。”
  陆文翰被何绡夸了一句，立马高兴的扬起了笑容。
  只是还没等他再开口，何绡就又道：“然陆娘子虽容貌普通，言谈举止却有礼得体，更聪明勤快，堪为诸多女子表率！陆公子这般四肢不勤只识得些文字的，不知物价几何，更不知柴米油盐得来不易，吃食起居都靠女人来养着，怎有颜面去嫌弃她人呢？”
  何绡说着，对着陆文翰再次微笑：“陆公子是读圣贤书的，想来这些道理应是明白的。”
  说罢，何绡没再搭理陆文翰，径自出了垂花门。
  陆文翰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何绡绕过了照壁看不见时，他才回过神来。
  刚才……何东家是在骂他不要脸吗？
  可对方说话那般斯文，笑容又那般好看，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陆文翰呆站了片刻，在院子里转了转，想着几日未见的伙伴们，回房拿了些银钱出门去寻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
  何绡先去了一趟“凤求凰”，喊上怜娘后，才去了牙行。
  牙行还是老熟人在，何绡笑问道：“许久未见，今日可好？”
  那伢子笑着道：“托何姑娘的福，好得很呐！何姑娘今日过来，可是想看看什么？”
  何绡问道：“这里可有些精通针线活儿的绣娘？我想买些回去使唤。”
  伢子想了想，点头：“有倒是有，就是不知何姑娘看不看得上。”
  何绡也不说什么，知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伢子立马点头，带着何绡和怜娘从牙行出去，去了附近一处幽静的院子。
  院子进去，和之前的牙行格局差不多，只是小了一些。
  这里面还有一些牙行的人在干活，伢子进去后指着一群面黄体瘦的女人说道：“这都是从南边来的，家里主事被斩了头或是流放，他们这些家仆也因此落了难，何姑娘您瞧瞧有没有趁手的？”
  伢子说着，又压低声音对何绡道，“这不是最好的，内院里还有些三品大员府中出来的。只是那家犯得事儿重，就怕您要了人去受连累。”
  何绡知道这伢子是好意，只是略有些不明白，便同样压低声音问道：“已然被流放卖了出去，我买了她们怎会受累呢？”
  “何姑娘，您这就不懂了。”伢子带着何绡往僻静的地方走了走。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呢，在大官府里做丫鬟婆子的，那都是体面人，我们寻常人家谁敢买他们回去使唤？而且这种门户的人啊，杂七杂八到处都有人脉关系，谁知道人家今天倒了明天会不会再起来呢？”
  伢子说得唏嘘：“所以，买了这些人回去，说不得事情做不好，还倒惹得一身麻烦。”
  何绡点点头，觉得这伢子说得还挺有道理。
  三品大员的丫鬟婆子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绣娘虽然身份低贱，却也是府中重要的存在。这种人也算是享受过富贵，一朝跌落心中肯定不平衡，买回去做活儿也肯定不顺遂。
  但何绡却觉得，很多事情有得必有失。
  利益总是并存着风险，虽然大户人家的绣娘不好使唤，可她们的绣技也好，说不定会的东西也多啊！
  就算她们不干活，把这种技术挖出来也是值得的。
  再者，何绡可不养闲人，买回去不干活？可以，别吃饭就行。
  何绡看着伢子，笑着说道，“我明白你的好意，但你都说了里面的更好些，那还是去里面瞧瞧吧！”
  “我就知道何姑娘胆大！”伢子感慨道，“咱们清河县里，就是县令家都不敢买这些人回去呢！”
  何绡笑起来：“无碍，我只是为了挣一口饭吃，到底也碍不到别人什么事。”
  丁县令当然不敢买这些人，他要在朝廷中混，就要维持人脉和别人打好关系。
  但何绡又用不到，也不存在得罪什么人。
  买就完了。
  伢子也不再磨叽，带着何绡绕进内院去，见到了那群三品大员家里出来的奴仆。
  身份高些的管家一等丫鬟之类，早就随着他们的主子流放到更贫苦的地方去了，留下来的，算是地位不上不下那种。顶了尖儿的，也不过就是有两个二等丫鬟。
  说到二等丫鬟，伢子还特意给何绡指了一下：“就那两个，一个叫冬杏，一个叫冬桃。”
  何绡顺着伢子的示意看过去，瞧见了两个瘦弱苍白的丫头。
  这两丫头大概都在十五岁左右，虽然瞧着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可比起旁人来，确实多了些难得的礼仪。
  单是她们的身姿，都是比其他人好看的。
  大概猜测到有人来瞧她们，叫冬杏的那个还抬起头看了眼何绡，眼里带着几分打量。
  何绡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然后发现这位冬杏眼里露出了一丝失望，失望过后她又低下头去把情绪掩藏起来，露出乖巧的模样。
  伢子没注意到这些，给何绡推荐道：“这两人您带回去，自己使唤也是行的，我瞧着都不用教导呢！”
  伢子一说这话，冬杏和冬桃的身子就微微动了动，脸上却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看样子，是觉得何绡一定会带她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