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她们两个被留下来却是陛下的意思。”云风篁微微摇头，她拿谢猛当幌子的事情是肯定不能给淳嘉知道的，但对着亲娘却是但说无妨，这会儿就凑近了点江氏，小声说了对谢猛格外宠爱的缘故，“……陛下一直当我在子嗣上头十分的痛心，故而对猛儿格外偏爱些。我之前这么暗示他的时候也没想到后头，结果那会儿陛下以为我快不好了，猛儿又挂念着我，就做主将俩孩子都留了下来。事后我晓得，却是吓了一大跳！”
  江氏微微皱眉：“你这件事情做的却是冒险。慈母皇太后纵然容不下你，至少陛下还站在你这边！这局势至于拿自己的命去赌？”
  云风篁说道：“也不是拿命去赌，我……”
  “我知道你的险死还生必然留着底牌保证自己死不了。”江氏打断她的话，沉声说道，“但你昏迷不醒多日却是事实！你想过没有？那些日子里头你的安危可都在陛下、清都等人手里头，但凡有人趁机作祟，你觉得你撑得过去？还有你膝下的那一双皇嗣，当时你自顾不暇，他们当中任何一个出了岔子，你都是后悔莫及！”
  “但我不能坐以待毙！”云风篁看着她，缓声说道，“慈母皇太后虽然不是陛下的生身之母，对于陛下来说，却比生身之母还要紧！她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能安稳！”
  江氏摇头道：“哪里有这样的事情？坊间不和的婆媳多了去了，尽管孝道之下，大抵是做婆婆的占着上风，可有些儿媳妇的性-子，何尝不是让做婆婆的如鲠在喉？有几家当真拼到你死我活呢？到底还是将就着过日子罢了。也是你膝下一双子女如今还小，等过两年他们大一些，由不得太后不投鼠忌器！”
  说到子嗣的问题，她沉吟了下，低声问，“对了，听说陛下亲自让人给你调理身子，却不知道结果如何？”
  “好是好了很多，但一时半会的恐怕还是没指望。”云风篁叹口气，“不过就算这会儿就行了，我如今也不能生啊。你想我膝下一双儿女才多大？前不久德妃生了三皇女，那情况是有惊无险，却也叫人揪心的。现下绚晴宫上上下下，都靠我一个人撑着，我哪里敢有丝毫的不好？”
  江氏颔首：“正是这个道理！你还年轻，不必很急！之前你姐妹她们，十五六岁出阁，挨到年近双十才开怀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反正陛下也还年轻，大皇子又养在你跟前，很不必急急忙忙的。只是，我要说你一句，既然你这身子是能够调理好的，这无子的痛楚，往后还是少跟陛下提的好。不然这会儿他怜惜你，等以后你有了子嗣，他不免觉得这个事情是对得起你了。再反过来想，你之所以会有这一遭，还不是自己弄的？也是他眼下迷恋着你只顾着心疼，万一回过点神来，可未必还会这么想。”
  “我晓得，我这大半年都没说过什么了，只是陛下倒是记在了心里。”云风篁叹口气，“这不，他一直觉得我是拿猛儿填补没有亲生孩子的遗憾，我又不好跟他说实话，也只能由着猛儿在跟前了。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寻个理由将俩孩子打发回去，免得陛下再生出让她们一直跟着我的想法。”
  毕竟谢猛是她侄女也是江氏的亲孙女。
  但江氏看来，亲孙女显然是没有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女儿重要的，闻言却是摇头：“既然陛下愿意看你面子破例让俩孩子养在宫里，你做什么要拒绝？我之前就给你说过，戚九麓也好陛下也罢，真心实意给你的体贴，大大方方收下来就是，觉得感动，回头另外给补偿，没必要扮贤妃推辞。一次两次你不要，次数多了人家就默认你不需要体贴了，岂不是冤枉？”
  声音一低，“而且咱们家门楣低，俩孩子若是养在家里，就算顶着你侄女的名头，也未必能够嫁到多好的人家。在宫里长大的话，那身份能一样？你算算日子，这俩孩子到说亲的时候，大皇子他们也差不多可以留意起来了。”
  她倒也没想过让谢猛谢阔嫁入皇室，只是觉得，“到时候不管你有没有亲生骨肉，你膝下至少有大皇子的，能不为他考虑？现成的两门姻亲助力，又不费你多少工夫，何苦推出去呢？”
  云风篁沉吟道：“我之前也这么想过，但瞧俩孩子又有些舍不得，我还是盼望她们往后能够嫁个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的。”
  江氏心头沉了沉，暗道女儿难道还惦记着戚九麓？
  她冷静了下，低声道：“什么如意郎君不如意郎君的，她们现在才多大，哪里知道那许多？你提前引着她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还怕教不出来吗？况且咱们这样的人家，栽培子女就十分用心了，何况高门大户？你看陛下不过是远支藩王出身，才干姿容气度，就不是咱们这样的门第能够比拟的。猛儿阔儿跟着你，往后能够考虑的夫婿，只怕看不上她们，还担心她们自己不喜欢？”
  戚九麓在咱们北地虽好，跟皇帝比，哪怕是远支藩王出身的今上比，还是天差地远的……所以乖女儿，醒一醒，有了更好的，何必惦记前头那个？
  “……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云风篁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笑了笑，神色自然的岔开话题，“对了，爹近来可好？陛下说，原本可以破例让爹跟您一起来看我的，只是如今临近年底诸事繁忙，且等来年出了正月再安排。我就想着你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待那么久？”
  江氏微笑道：“能啊，怎么不能？你如今身份跟之前大不一样，家里还能不体贴么？你祖父祖母说了，让我们在这儿多留些日子，多陪陪你，等来年开春了路上好走了再动身。就怕你到时候会不耐烦，觉得我们管你管的多。”
  “之前日日在身边自然嫌烦，如今相隔迢迢，巴不得你天天在面前念叨呢。”云风篁叹口气，“我现在就指望家里兄弟们争点气，早日在朝中落脚，到时候也接你们过来长住，如此隔三差五都能够见着。”
  母女俩于是说了些思念彼此的话，因为江氏此番打算留上几个月，话也不必急着说完，看看时辰不早，也就告辞了。
  她走之后没多久，淳嘉就来了，见云风篁恹恹的，就笑着问她这是怎么了：“还以为你跟江夫人照面后会欢喜来的。”
  “本来可不是欢喜么？”云风篁胡乱擦了把脸，闷闷不乐道，“只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同我娘说了册后大典上的事情，刚刚被她骂的头也不敢抬，谢天谢地看时辰不早她就先走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念叨到什么时候。”
  上一回江氏来帝京看女儿是直接动了手的，当时云风篁脸上的指印好几天才消退，所以这回江氏进宫来又给女儿教训，淳嘉并不意外，他心里其实很欣赏江氏这样明事理的长辈，但当着云风篁的面，他不免敷衍一二。
  于是就上前揽着她心疼，说江氏未免太小题大做我家阿篁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云云……结果说了没两句，他家阿篁不高兴了，挣开他的怀抱，瞪视过来道：“我娘都是为我好，哪像你，就知道哄我！”
  淳嘉讨了个没趣，哭笑不得道：“既然知道江夫人是为你好，那你还要闷闷不乐？”
  云风篁恼羞成怒道：“那你还不是差不多！早先我头次跟你对弈的时候，你又不是下不过，不过是装的，后来还不是逮着机会赢回去了才作罢？”
  “哪有这回事。”淳嘉不动声色的否认，“你记错了。”
  云风篁道：“就有！你看你，还赖账了！”
  “你记错了，你才进宫的时候年纪小，记得不牢靠。”淳嘉摸着她鬓发，果断转开话题，“前头新贡了些东西，我瞧着不错，等会儿叫人送些去给江夫人，你要不要掌掌眼，看哪些是用得上哪些用不上？”
  “叫底下人随便拾掇一些就是，我看我娘他们如今也没心思管这些。”云风篁哼了一声，嘟囔道，“你知道我娘刚才走的时候说什么？”
  淳嘉回想江氏上次的行径，已经猜到了几分，却故作不知，笑道：“说什么？那是你生身之母，还能为难你不成？”
  “她要是不为难我才怪了！”云风篁一脸的惨不忍睹，“她让我去给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请罪，还要给你请罪，说我明知故犯，不是为妇之道，简直给她丢人现眼……说我要是敢不听话，等下次进宫来她给我好看！”
  “我都是贤妃了她凭什么还要打我！！！”
  淳嘉安慰道：“我都是天子了，两位母后若是要责罚，我还不是一样听着？”
  “果然你跟我娘都是一伙的！”云风篁横了他一眼，气恼道，“你走开点，我不想见着你！”
  淳嘉心道贤妃也真是难伺候，帮着她说江氏不行，不帮她说话又不行……嗯，好在如今江氏人在帝京，他于是干咳一声，似笑非笑道：“你当真要将我赶走？回头要是你娘再知道这事儿，怕是立刻就要递帖子进宫来看你。”
  嗯，来打你。
  云风篁面色一僵，说道：“这会儿又没其他人在，深宫大内的事情我娘怎么会知道？”
  见淳嘉看着自己，她板起脸，“陛下堂堂天子，难道还会去告状？”
  “阿篁堂堂贤妃，难道敢做不敢当？”淳嘉正色反问。
  云风篁：“……”
  这得亏我娘心里是向着我的，不过是做样子给外人看。
  不然淳嘉这样不要脸，我这日子还能过？
  “……跟你开玩笑呢你也当真！”沉思一秒，她果断露出笑脸，拉着淳嘉的袖子撒娇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