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作者:小妖墨      更新:2021-05-26 04:48      字数:6256
  何沿其实在外面逗留的时间不算多,不过他走进包间的时候, 一屋子青年有说有笑, 谁也不像等急了的样子, 看到他进来, 程予行最先招手:“何总, 来来来!你来评评理, 沈总去了港城一趟, 给我带回来天大的麻烦, 我手头现在一个项目要宣发,一个正在开发,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他倒好, 去了一趟港城,又给我弄来一个项目!”
  “什么项目?”何沿一边问,一边走到沈群旁边的空位坐下来。
  “哪哪哪, 你自己看!”程予行拍给何沿一沓厚厚的文件, 他嘴上抱怨着沈群压榨他们的劳力, 眼睛里却是带着笑。
  何沿翻开看了看, 颇有些无语,沈群真是雁过拔毛, 他去了港城一趟办的事儿还真不少, 虽然想掏周晏城老窝被发现还不自知, 但是收购了tomm游戏工作室实在办得漂亮。
  这家小工作室现在只有三个程序员, 开发的也都是一些少女系换装小游戏, 但是他们在一年后做出的一款益智策略性游戏却风靡全球,而收购tomm的另外一家科技公司则凭借这个项目成功上市,难为沈群一只眼盯着市值几百亿的宏时资本,一只眼还搜刮着这些苍蝇蚊子腿。
  沈群眉目飞扬地跟何沿邀功:“怎么样?我能干吧?新员工最迟一个星期就能来京都报到,到时候你还能见到宋扬的男朋友韩峥,怎么奖励我啊?”
  何沿奇道:“我要见宋扬的男朋友干嘛?”宋扬是tomm的创始人,何沿自然知道,“韩峥又是谁?”
  沈群小声在何沿耳边说了一个英文名字,何沿瞪大了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真的?”
  “当然真的!”
  何沿的偶像不多,影帝孟修明算一个,知名电竞选手han是另外一个。
  前世的孟修明几乎被周晏城毁了,今生的沈群却想尽办法把han弄到了距离何沿最近的地方。
  这事儿要是周晏城,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何沿原本还憋着对沈群的兴师问罪,这一下子什么火气都不存了。
  何沿对于沈群有一种近乎把他当做孩子一般的容忍,这种态度根植于他们从十五六岁起就一起相伴过的时光,无论沈群犯什么错,只要沈群认错示弱了,何沿就总能轻易原谅他。
  这种豁然的态度却始终不能分给周晏城。
  沈群吃个饭摇头摆尾,还不时跟人争个虾抢个蟹,弄得自己满手油渍汪污,最后剥出来的蟹肉就那么小小一坨巴巴扔进何沿的盘子里,他那傻小孩的样子看得何沿心里直发愁,敲了敲他的碗沿,低声道:“赶紧吃你的,等会回去我有事跟你说。”
  沈群心里直咯噔,这种讲话留半截子最让心里有鬼的人忐忑不安,他小心翼翼试探问:“什么事儿啊?不能现在说?”
  何沿十分直接:“给你留点面子,不能在这说。”
  歇逼了,沈群心想,何沿这是知道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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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群开车的手心里全是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何沿指挥着他三拐四弯的,最后回了刚装修完一半的别墅。
  沈群把自己瞒着何沿的事儿翻来倒去数了几遍,都不能确定何沿到底掌握了哪一方的情报,直到何沿给他揭了底:“你那二十个亿都藏哪儿了?”
  沈群眼前直冒金星,这也太直接了,一点缓冲不带给他的,这笔钱沈群从好几个地方筹来的,原先没有这么多,被他倒腾了个把月,才有了这么大数目,本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怎么就一下子被何沿一网打尽了。
  两人原本并坐在一楼通往二楼的阶梯上,何沿话一问出来,沈群就“哧溜”站了起来,像认错的孩子似的,“蹬蹬”往下踏了好几个阶梯,低头站到了何沿面前。
  何沿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在背地里觉得自己特能啊,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掏空周晏城?你知不知道人家早把你查个底儿掉!”
  沈群蓦然抬头,脸颊涨红,嘴巴鼓得像是只小蛤.蟆。
  “没错,是周晏城告诉我的,你该庆幸他告诉了我,否则只要他做了你背后的黄雀,你知道你面临的是什么?倾家荡产!就算你知道未来四年所有的发展,你连自由都没了,你还拿什么去翻身?”
  别墅里空荡,何沿的声音在空间里一波波回荡:“你想扳倒周晏城,可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你能按照计划收购了宏时,周晏城有政治背景,他想东山再起易如反掌,再糟糕一点,他便是存心毁了易手过的宏时也不是不可能,你什么后果都没有考虑到,就敢自作主张弄这么多钱,还去港城联合外资,你脑子是进水了吧?”
  原本已经不生气,可说着说着何沿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沈群胆儿够大和周晏城比起来却段数不够高,如果不是周晏城放他一马这后果几乎不堪设想:“你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往浑水里钻,弄死周晏城你是能上天啊?!”
  “就是能上天!”沈群哽着脖子低声咆哮,“我一天不把他扳倒,他就一天不让你安生!
  “不能安生的是我,你着什么急!”
  沈群瞬间红了眼:“我着什么急?你说我着什么急?你不是说你再也不会见周晏城,再也不会理他?你做到了吗?你做不到!你就跟从前一样,只要周晏城不放手,你就摆脱不了他!”
  何沿怔愕住。
  沈群眼神赤红,咬牙切齿着,他终于吼出了内心深处最大的担忧和恐惧,那就是尽管何沿不承认,但是何沿始终拒绝不了周晏城。
  这代表什么,沈群逼迫自己不去想,他只是觉得要把何沿从周晏城的魔爪下救出,最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扳倒周晏城,只要对方一无所有,看他还有什么脸面来纠缠何沿。
  沈群哪里不知道自己在老虎头上拔毛,他哪里不知道自己有大好的人生可过,可他不能这么由着周晏城继续纠缠何沿,何沿上辈子就是被那个混蛋害死的,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能再给他搭回去。
  这么好的何沿,不能再给周晏城弄死了。
  沈群扭过头,倔强地咬着嘴唇,何沿看着他这副赌气的样子心里直发软,但又不忍不住叹息:“沈群,现在的周晏城并没有做错什么,把前世的恩怨强加给他,是不公平的。”
  “公平?”沈群恨声道,“你大好年华就那么惨死,谁给你公平了么?小沿,你知不知道你死了以后,你爸——”
  “别说!”何沿一刹那眼眶猩红狂乱,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你别说!”
  那是何沿半点都触碰不得的禁区,他根本不敢去想面对他的死亡,何瑾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问题一旦过到脑子里,何沿犹如被人在颈部割开一道口子,像杀鸡那样,一点一点放干血液。
  那样的痛楚和绝望他一点不敢想,也不许任何人提。
  “好,我不说。”何沿的脸色白得像纸,沈群心脏一阵抽痛,又不免恼恨自己口不择言。
  沈群蹲在何沿身前,握住何沿一下子冷透了的双手:“但是小沿,你真的不能再走回前路了,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一直不想逼你,我希望有一天你接受我是因为你又喜欢上我,但是现在我发现那样太傻了,既然我认定了不放手,那么这个先后顺序根本就不重要,我们在一起吧,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再也不会对不起你的。”
  何沿抬起头,看进沈群的眼睛里,少年清亮的眼神满怀真诚,又带着期盼和祈求,沈群咬紧的下颚肌肉微微绷着,但是他的呼吸又放得极轻。
  两人这些时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和沈群相处,何沿一直是轻松愉悦的。
  何沿几乎就要点头了,但是他的眼前蓦然闪过另一双眼睛,另一双饱含哀伤和委屈,却依然闪烁着执着和坚定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近乎卑微地恳求:“最起码,每天给我回一个信息,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好吗?”
  何沿闭了闭眼:“等周晏城……等他从x国回来,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沈群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轻声地应:“好。”
  “这屋里太冷了,我们到车里去说话吧。”沈群缩了缩脖子,“而且这里回声这么大,你吼我的时候我耳膜都在嗡嗡响!”
  “我不想让别人听到我们说话,这里至少是自己的地盘,够安全。”
  “你呀,什么事情都要想得面面俱到,对人也是,生怕有一点点考虑不全照顾不周,小沿,你这样会太累,”沈群把何沿拉起来往外走,“你应该只为自己活,只要你开心,甭管别人怎么想!”
  “现在跟我说说,钱你藏哪儿去了?”坐进车里,何沿开始仔细盘问。
  “我找离岸银行开了个账户,就都存在里边儿了啊,”沈群避重就轻道,看到何沿瞪过来的眼神,他讨饶,“好了嘛,我会全部交出来的,该还回去的还回去,其他的都交给你,以后钱的事儿我再也不沾手了成不成?”
  “你什么时候联系的港城的几大机构?你这次去主要就是为了跟他们碰面吧?哎沈群,那这么说我没去成港城你应该挺庆幸的吧,不然你打算怎么瞒着我自己去跟人家会面?”何沿开始秋后一笔笔算账。
  “你要是跟我一块去港城也就没这事了啊,那几个巨头都是lucas给我牵头引见的,不然就冲他给我下药,我他妈早打爆他的头!”
  何沿一言难尽地看着沈群,这憨货,从头到尾被人耍着玩,到现在都不知道lucas根本就是周晏城的人。
  “如果我去了港城,你后续资金准备怎么弄?你现在手头的钱满打满算,不够收购宏时一根毛。”
  沈群得意一笑:“其实我有两手准备的,我本来打算把钱都委托给tg基金的,咱们虽然知道未来经济形势,但是没有那样的建仓技术,当然要背靠大树才好乘凉了!”
  金融市场资本为王,但不是什么人都能运用好资金,好比古时将领带兵,除了韩信,谁也没敢说一句“多多益善”,金融投资也是这样,有再多的钱,没有成熟的技术,把握不住建仓出仓的时机,很有可能就是一败涂地,沿羣这个团队目前最多只能操纵几个亿,上了十位数的资金他们就很难hold住。
  “你这个计划跟杨琛还是lucas透露过?”
  “lucas啊,他问我这么大笔钱有什么计划,我就说了在寻求tg合作啊!”
  何沿咬牙,周晏城这个老狐狸,如果沈群直接找上tg基金,于周晏城还真是大大的麻烦,沈群输就输在太年轻,阅历限制了他对于人心的揣摩,在玩弄阴谋诡计上,沈群再学二十年怕也不是周晏城对手。
  “你以后可长点心,任何计划在它成为事实之前都不能跟任何人透露,你才认识lucas几天,就那么信任他?”何沿看着沈群的目光复杂,真是怒其不争,又怜其单纯。
  “我是没说啊,这不连你都瞒住了?可是lucas他是职业经理人,有他的操守,再说我只是提了一嘴而已,其他什么都没说啊!”沈群发动起汽车。
  何沿不忍心告诉沈群,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没说,人家早把你套了个底儿掉!
  “那我们现在还要把钱托给tg基金吗?”沈群转着方向盘,一边问何沿,既然私房钱都被挖出来了,那怎么处理就全听何沿的。
  “当然不能。”周晏城要发动对西洲的经济战役,势必要牵连西洲一系列基金下水,他也不瞒着沈群了,把自己知道的也都和盘托出。
  沈群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没听错,周晏城和前世一样,预见到了次级债的效应,而且他还想主动引.爆这场危机,浑水摸鱼,把金融街一锅端。”
  沈群踩下了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
  沈群挫败地趴在方向盘上,他一直以来的信心和斗志在这个时刻彷如鼓胀饱满的气球一下子被戳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周晏城的背影,雄心勃勃地想把对方拉下马,但其实他在周晏城眼里,连个对手都称不上。
  “小沿,我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何沿摸了摸沈群的头发:“不,沈群,不仅仅是你,连同我在内,我们可以尊敬比我们强大的人,但是没有必要妄自菲薄。周晏城从小接受的教育跟我们不一样,他在能力上的强大是无数寻常人企及不到的资源将他堆砌成如今这样。你一直生活在最单纯的环境里,这是你的幸运,”何沿温柔地笑了笑,“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福气,其实我一直很高兴,即便是从四年后重生回来,沈群,你依然保有我当初最喜欢的那个样子。”
  沈群转过头,看向灯火行人的街道,他狠狠咬住嘴唇,藉由剧烈的疼痛抵挡那排山倒海一般涌来的酸楚和泪意,他摇了摇头:“我不是,小沿,我早不是你当初喜欢的那个样子,是我负了你……”
  “沈群,我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话。”
  何沿也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目光迷离,似有怀念,又似有许多别的情绪萦绕其间:
  “我们回来后,一直回避谈这个话题,我知道你心里有愧,我不愿提,也不是我还计较着。其实当年的事,真的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哪个少年没有犯过错?如果一开始我还不能理解,在我自己经历过周晏城的事以后,我就明白到,人很多时候真的会有理智上的盲区,情不自禁,情非得已,情难自控……大家都是人,谁他妈没犯过错?”
  何沿又微笑起来:“我们在一起的那四年,你改变了我很多,你将我带到了阳光之下,你带给我很多快乐,如果没有沈群,那个四年里的何沿,也许只会成为一个满心忧郁,自卑自怜自艾自苦的人,在你之前,我几乎没有朋友……”
  沈群的双肩剧烈颤抖着,他极力压抑着,但还是忍不住哭了,他不知道究竟是在心疼何沿曾经不快乐的年少时光,还是在追悔自己也深深伤害过那样需要人疼爱的何沿。
  “沈群啊,你不用再愧疚,不必再有负担,我是真的早就谅解了你,原谅你,理解你,你一直让我为自己活,但在我看来,”何沿抽了纸巾塞进沈群的手里,他拍着沈群的脊背,像是哄着孩子,语气轻柔,极其怜爱,“在我看来,没有为自己而活的人,恰恰是你。你一心想给我讨公道,想对付周晏城让我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我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你希望我快快乐乐地活,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心情,我们大家都好好过,好不好?”
  沈群抱住何沿,滚热的眼泪像是流不尽一般,何沿字字句句戳中他的心肺,何沿懂他,理解他,支持他,包容他,他知道沈群一直兜转在那个四年里从来没有走出去,所以何沿不阻止他针对周晏城的一切行为,何沿甚至还尽一切力量帮助他,为他阻挡周晏城的报复,何沿尽心尽力保护着他。
  “小沿,小沿……”沈群哭得泣不成声,“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好,你不能对我这么好……”
  何沿心头也是酸软一片,沈群,这是陪他度过年少最美好时光的少年啊,他们相爱过,然后失之交臂,他们重逢了,又彼此继续关爱着。
  “沈群,走出来,从前世走出来,你再不亏欠我,此生不论我们走到哪一步,你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家人,你永远不会失去我对你的好,这是何沿给你的承诺,”两个少年的手交握着,一个微凉,一个温热,何沿的另一只手掌托起沈群的额头,和他轻轻相抵,微笑着询问,“恩?”
  沈群的眼泪滂沱如雨,拼命点头。
  前方忽然响起欢声笑语,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正骑着脚踏车呼啸而来,为首的是一个挑染着一缕灰发的男孩,他的双手没有放在把手上,反而大张平举着,如同展翅欲飞的雏鹰。
  时光如水,记忆中最美丽的画面拨开水纹,泛着涟漪扑面而来,十五岁的沈群骑着脚踏车,双手平举,何沿笑着拽着沈群被风吹鼓起的衬衫一角,那时的他们谁也不怕自行车会栽倒下去。
  年少的沈群大声喊:“小沿,唱首歌!”
  年少的何沿笑着喊:“你要听什么!”
  “追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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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肩上扛着风,脚下踩着土,心中一句话,不认输,”沈群忽然打开车窗,对着窗外大声唱起来,“我用火热一颗心,写青春,不管这世界有多冷……1”
  沈群回头,像当年从单车上转过头来一样,狠狠撸了撸何沿的头发,把何沿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何沿也笑了起来,打开另一扇车窗,和着沈群的歌声一起唱:
  “追逐天边最冷的北风,寻找世界最高的山峰,我把孤独当作朋友,天地任我遨游不为谁停留……我要做追风的英雄!2” (——by吴奇隆《追风少年》)
  最后一句,他们两个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猎猎寒风吹得他们的眼角又湿又热。彼时年少,一切刻骨铭心,而今新生,只愿时光善待,一切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