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琴姐，许知年现在在哪里，我有东西要给她。”
  “她明天回剧组，今天应该还在家，你怎么不直接打给她？”
  顾迟辛直接略过这个问题，道了声谢，就挂了电话。
  他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种解释，在许知年打开门一瞬，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的晚霞很好，许知年迎着光，浅色的瞳孔底部像藏着细碎的冰块，凉凉地看着他。
  许知年像早已想到他会来，也没有说什么，转身进屋，顾迟辛跟着她往屋里走，顺手关上门。
  许知年客客气气地给他端了杯水，顾迟辛喝了一半，放在一边。
  “后来的录制还顺利吗？小陈说你是倒数第二个……”
  “你不想问那晚上的事吗？”许知年打断他。
  “那天我说的话，”顾迟辛下意识以为是喝酒那晚，说到一半才明白许知年的意思，“那天，就是个游戏，我没在意。”
  许知年一手支着下巴，眼神在顾迟辛身上逡巡。
  “顾迟辛，你演技很好啊，华曜影帝你当之无愧。”许知年轻笑一声，还好似真心夸奖一般，鼓着掌。
  顾迟辛脑子里响起翻天的雷声，他死死地抓住玻璃杯，来克制颤抖的手。
  “知年，你说什么呢，我的确也做了和你一样的梦，我就是怕你不开心，才瞒着你，梦不过是梦，如果你生气……”
  “梦就只是梦？”许知年哼笑。
  在帐篷里的那个晚上，对她来说太漫长了。
  她梦见她与顾迟辛告别，跟着陈深导演闭关拍戏，顾迟辛的神情很温柔，在梦里少有的温柔。
  但是下个镜头，他在记者面前面无表情地说：“我和许小姐的恋情完全是子虚乌有。”
  然后是吵架，她攥着他的下衣摆，连委屈都是轻声细语的。
  “你不是答应我顺其自然吗？你说，如果被发现了，我们就公开。”
  “我说的顺其自然，不包括你请的狗仔。”顾迟辛声音冷冷清清，“这次我原谅你，但别有下一次了。”
  “你以为是我找的人？”许知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迟辛，“我今天下山才知道这件事，山上没有网你也是知道的，徐琴姐他们为了让我保持角色状态一直瞒着我。”
  顾迟辛的表情看不出信不信，“反正也都是无所谓的事，否认了就否认了。”
  “无所谓，我也许也是无所谓的事吧。”许知年苦笑着，最后还是不甘心地仰头，“顾迟辛，我对你，真的这么不重要吗？是不是只要让你选择，我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我没有放弃你，许知年，你能不能再等等。”
  许知年松开手，扬起嘴角，眼里蓄着的泪滑落。
  “我委屈够了，不想等了，祝你，前途似锦。”
  许知年推开工作室的门，走到楼梯口时，还顿了顿，似是在等着什么。可此时的顾迟辛，被一个电话绊住了脚步。
  许知年自嘲地笑笑，她的脸色很不好，脚步轻飘飘，眼神也是涣散的，最后，是一道刺眼的光。
  许知年看到自己坐在素白的病房里，外面是彩色的，屋里是黑白的，哥哥走进房间，在一旁坐下，又走开。
  最后是顾迟辛，他的手微微颤抖，想要碰她，许知年别开脸，没有看他。
  最后的最后，顾迟辛站在马路边，在一道光的指引下，往卡车前走去。
  许知年醒来时，静静看了顾迟辛许久。
  其实也不恨，有些震惊，又有些了然，之前无法理解的一切，都好像有了解答。
  她如看戏般看完了这一切，其实联系之前的梦境，不难猜出，顾迟辛只是想等五年的合约结束。
  但想到在那个世界的许知年，她觉得太心疼了。
  那也是她，她懂自己的骄傲，她爱漂亮，爱站在高高的地方闪闪发光，可最后却只能在黯淡的病床上，潦草余生。
  第87章 你这次也装作没看见我，好吗……
  “顾迟辛, 顾大影帝，你从见我的第一天起就开始演了吧，还真是尽职尽责的好演员。呵, 人生如戏。”
  许知年以为这几天在千率森林的厮杀, 已经让她把这件事消化透了，可是看到顾迟辛，那些梦又想电影一般在她眼前回放。
  她只是像旁观者一样看完了这部戏，但她眼前这个人，包括她自己，都是结结实实的戏中人。
  竟然真的有人能跨越时间, 从未来走到现在。
  顾迟辛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许知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从前他害她受伤, 现在他欺骗她。从头到尾, 他不真诚也不坦率。
  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把这当成梦，他心安理得够久了。
  “对不起，如果你不想见我, 那我就走，等你不生气了……等那时候再说。”顾迟辛的眼神在许知年身上流转许久，许知年依旧没有抬眼看他, 他冷感的眉眼此时颓然地耷拉着, 像被霜雪压住了的冬梅。
  顾迟辛放下原本准备哄许知年开心的小蛋糕, 转身要走。
  “顾迟辛，”许知年站起身拉住他的袖子，“我其实不怪你，我反而要谢谢你。无论如何, 我现在身体健康不是吗？”
  “我接受你的对不起，也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梦见，第一次见你是在一个陌生的练习室，那应该是烁风娱乐的练习室吧。”
  许知年的表情看上去很愉悦，完全没有方才冰冷的模样，顾迟辛抬眸，也回忆起了那时候。
  “是在烁风，其实我那时候没有看清你。”
  许知年点点头，“我知道。”
  “和这次一样呢，都是在练习室。”她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既然重新开始了，顾迟辛，你这次也装作没有看见我，好吗？”
  -
  徐枫林最近总觉得很不安，说起来又觉得自己有些犯贱，他不安的原因是，顾迟辛竟然不和许知年说话了。
  节目一结束，两人的交集越来越少，也就是明面上的同事。
  徐枫林知道他两的剧组就在隔壁，还特意问阿目两人私下会不会有交流。
  “只在刚开机那段时间见过一次，后来就没有了。”
  阿目是个老实孩子，徐枫林对他的话不怀疑。
  节目快结束时，节目组安排大家线上连线，他们两也没有任何互动，硬要说有，也只是一起念了节目宣传语。
  徐枫林印象最深的就是许知年杀青。
  那天他刚好在《听城书》剧组，还是和徐琴一起来的。许知年杀青的第一部 戏，徐琴定了一大捧雏菊送到片场。
  许知年饰演的江沁，一直嘲笑听雨对男主黎月白的痴恋，却在最后为了替黎月白毁掉会暴露他皇子身份的密函，被反派捉住。
  在最后一刻，她无处可躲，为了毁掉密函，她带着那密函一起，跑进了燃烧的楼宇。
  导演喊咔之后，所有主演一拥而上，给许知年推出杀青蛋糕。
  “你们许知年人缘倒是不错。”徐枫林在一旁看着打趣。许知年在这部剧里也就算个女三四五六号，这些主演都是一二线明星，还真是给面子。
  “那是自然。”徐琴毫不谦虚地说，许知年绝对是她带过的最讨人喜欢的艺人。
  许知年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这是一场情绪波动很大的戏，江沁不是一个无私的人，她从小在魔教接受的教育也没有让她奉献，她在做这一切时，一面觉得自己很傻，一面又觉得很值得。
  江沁有些地方和许知年很像，别人做好事不留名，她做好事一定会把这件事拿出来反复念叨。
  江沁最后在火中说：“慕月白，你总说娇气矫情，一点疼都受不了。可我现在为了你这么疼，你却不知道。”
  江沁一定是不后悔的，她只是遗憾，她做的一切都没有人记住。
  慕月白的扮演者秦杨走在最前面，把许知年从地上拉起来，“江小妖，杀青快乐啊。”
  许知年还在抽抽嗒嗒，“所以你最后知不知道江沁被烧死了？舒雅姐呢，知不知道？”
  秦杨为难地看了眼洛导，又看了眼女主角舒雅，大家都是不忍的样子。
  许知年的眼泪更是停不住了，她看剧本时还没注意到这点，今天演完了才发现，江沁还真就被一把火烧没了。
  徐琴看不下去了，花絮老师还在拍呢，许知年这也哭得太不体面了。
  徐琴把手里的雏菊塞到许知年手里，正好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行了别哭了，你好歹死得轰轰烈烈的，我这个活着的持续处于掉线状态，还要和大家一起守到大结局露个脸。”孟思雨拍拍她的肩安慰。
  洛导哼哼，“孟思雨，你是在埋怨我吗？”
  孟思雨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被这么一打岔，许知年勉强止住哭声，游魂似的切了蛋糕，看见徐枫林站在一旁，也给他切了一块。
  吃人嘴短，徐枫林也不好意思在一旁干站在，随口说了两句漂亮话。
  “顾迟辛也要收工了，要不我叫他一起过来？”徐枫林说着就要给阿目打电话。
  “不了不了，别打扰他拍戏。”许知年赶紧阻止他掏手机的动作，“而且我们也没那么熟，一个杀青而已，用不着特意过来。”
  徐琴和徐枫林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之前是他们俩瞎了吗，还说不熟。
  林舒本来不知道许知年杀青的事，杨慕凡这个交际花不知什么时候加了许知年的微信，自己的戏份一结束就跑到隔壁蹭蛋糕去了。
  “林慕凡说你那小女朋友杀青，你不过去一趟？”林舒调侃。
  “前辈，不是小女朋友。”顾迟辛穿着一身红衣，长长的黑发拢在脑后，背靠着假山摇头轻笑。
  “什么小女朋友？”徐枫林手里捧着块蛋糕，差点拿不住，“什么小女朋友？”
  林舒到底是成熟的演员，马上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以前许知年来过我们剧组，我开玩笑说她是顾迟辛小女朋友，我看这会也没摄影机在拍，就随口说说。”
  “可快吓死我了，我说呢，顾迟辛怎么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搞花样。”徐枫林说着摆正了领子上新买的丝巾。
  林舒耸耸肩，也不知道徐枫林哪里来的自信。
  来时徐枫林蹭了徐琴的车，只能跟着顾迟辛的保姆车回家。
  “刚刚我去看许知年的杀青戏，我问她，要不要让你一起来，你猜她怎么说？”徐枫林一脸拱火的表情。
  顾迟辛擦拭眼皮的手一顿，又平静地说：“她说，我们不熟。”
  徐枫林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