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唉……”
  《试点》文件下来，议论声盛。有人赞成，有人反对，两派各执一词，文件迅速施行，几天后，新合同到选手手里，倒没见有一个人拒签。
  上午冰上训练，中场休息。吨吨吨，梅叶灌了一堆水进肚，抹了下嘴，坐到长椅上，掏出耳机，听歌。
  闭眼没一会儿，赵安冉捂着脸，跑过来，扯住梅叶的衣角，吧嗒吧嗒落泪。
  什么情况？
  “阿叶，我不想练了呜呜呜。”
  “怎么了？”梅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贾教练也向这边接近，顶着一脸横肉，拧着眉，气势汹汹，比起教练，更像□□老大。
  “赵安冉，你不要仗着有人护你就胡来。”
  “梅叶，这事儿你不要管，不好好执行训练计划，我这儿，绝对禁止。”
  “给我过来！”
  一句比一句大声，梅叶身后的缩着的某身影一抖，她偷偷探出一个头，狐假虎威：“我没有，是你让我练四周跳的。”
  “我叫你练，我叫你怎么练？陆地训练做了吗？力量训练做了吗？天天就知道用钓竿？你是比赛还能钓怎么着？”
  确实，钓竿训练只是权宜之计，更适合感受四周跳，而不是真正的练习。如果适应了这种被保护的感觉，恐怕以后其他跳跃也会退步。
  梅叶拍拍身侧的小脑袋，安慰她：“乖，没事的，好好训练就可以了。”
  “哼。”小姑娘仍气鼓鼓的，磨磨蹭蹭地走出，诺到教练旁边。
  “我跟你说，你再耍小脾气，乱练，爱来不来，我是哄不来你们这些小公主。”贾教练得理不饶人，红牌警告，表示随时准备撂挑子不干。
  赵安冉立时停步，哭得更凶了：“不练就不练，反正你也不好好教，整天往外面跑。”
  贾教练涨红了脸，额头青筋一跳一跳：“你。”
  “我怎么了？”女孩梗着脖子回嘴。
  一大一小不欢而散。
  胡教练仿佛一个和事佬，哪里都能插两脚。见这头气氛不对，忙追上贾良。
  “老贾，你怎么非跟个小姑娘过不去呢？”
  贾良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是我要跟她过不去？是她太能闹了吧？。”
  “整天就知道骚扰梅叶，自己不练还影响别人，用玩闹的态度对待训练，一点都不认真，每回都踩点到。”
  “说两句就受不了，这就是个祖宗。”
  胡教练语带炫耀，沾沾自喜：“唉，你是男队员训习惯了，女孩子要面子的，哪能当着一堆人的面使劲批评。几回下来，她当然要跟你对着干。我们家楠楠，根本不用你提醒，乖的很，每天主动加训。”
  “怎么着，当个教练，还不能训队员了？”
  “咳，你现在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回头我再教你两招。说真的，这孩子挺有天赋的，还擅长跳跃，重要的是梅叶也愿意指点她，这多珍稀，全世界也没几个人有女单四周跳经验。这孩子自带资源啊，外边多少教练等着接手呢。就连我们家楠楠，跟梅叶练了几回，3a出来了，其他跳跃也更稳定了。总之，你能碰到赵安冉，也是难得的运气。”
  “我能因为这低声下气？”
  胡教练摇摇头，不与他一般见识，话题一转：“对了，你们家晓宇最近怎么样了？”
  贾教练语气放缓，脸色失落，像一条沮丧的德国黑背，耷拉下耳朵：“老样子，治也治不好，唉，我就盼着他开开心心的。”
  “最近钱还够用吗？有需要就说，别跟老哥客气。”
  “够够够，上回欠你的还没还完。大不了我再去外面跑几趟，最近也没急用。”
  胡教练拍拍身旁壮汉的肩，无声打气。
  *****
  赵安冉生闷气，重重地跺着地面，好像跟水泥地有仇。
  “阿叶，我该怎么办？”
  “嗯？”
  “我跟教练天生气场不合，他天天凶我，这要怎么训练啊。我也没有不做陆地训练啊，昨天就做了，他没看到！这也能算我错？明明是他失职！”赵安冉疯狂挠头。
  梅叶也不知道。
  建议她换教练？这不合适吧？
  安慰她，别人也都是这样训练的？这也无济于事。
  运动员跟教练需要磨合，要把齿轮对上，双方都得痛苦一段时间，磨合成功，也有换教练的先例。
  看着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人际关系就是这么麻烦，小事也能闹大，教练和学员不愉快，双方都不能全心全意合作，也是互相耽误。说完全是教练的过错吧，倒也不至于。反正，梅叶对这类事极为苦手。
  嗡，嗡，嗡，手机震动声。
  “喂，妈妈？”
  “凭什么？我道歉？”
  “不，我就不！”
  “小孩就不是人了？小孩子就不能有自己的意见了吗？”
  “明明是教练不好！”
  “你还是不是我妈了？”
  “气死我了！”
  嘟，嘟，嘟，挂断电话。
  赵安冉气得鼻孔扩张，大步走路，回头催促：“梅叶，快点跟上！”
  好吧，跟上跟上，梅叶也大步走起，这回，轮到赵安冉小跑才能跟上了。
  两人进食堂解决了晚餐，慢悠悠回寝室。姚英闲忽然从办公楼出来，把梅叶劫走，拉进办公室，面对面坐好，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花滑商业化试点？”梅叶也是一头雾水，惊讶地想，多年后确实有类似的项目，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从花滑开始的。
  但这也是好事，选手们有收入，教练也有抽成，有利于教练回归国家队，专注于手下的运动员。总之，经济奖励到位，对项目肯定有积极作用。
  “对，已经有经纪公司来签你了。”
  “这么快？”
  “就是那个白礼安啊，你那个粉丝，还给你解说过比赛呢。”
  “噢噢噢，那个谁啊。”
  梅叶心生警惕，她天生防备心重，凡是想签她的公司，统一先打成资本家处理。粉丝？这身份的水分还真要考量考量。
  “他自己有工作室，合同条件还挺好，他们负责商业推广，只抽15%。我研究了一下，明星的话，一般公司都要扣一半以上，你这是自带成绩和人气进门，不过国外的运动员也要被扣两成以上，这合同还不错，你怎么看？”
  “我？不着急，明年再考虑也不迟。”梅叶很自信，冬奥会后她身价还会涨。试点文件才出台，一步一步慢慢来，不着急。
  姚英闲说：“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态度，他们应该会早点找经纪公司，以后说不定还能签到同一个公司下。”
  梅叶打了个哈欠：“楠楠会签吗？就算准备退役了，名气还是在的，接个代言，安排点商演，也能改善生活。”
  姚英闲一拍脑袋：“正想说呢，老胡刚抱怨，那个信步公司也过分，多少年合作的老交情，说翻脸就翻脸，说是下条广告想找你，你不是给拒了吗，他们又回头找杨楠楠去了。这脸皮得有多厚，杀价太狠了，但怎么着也是一笔收入，老胡正晾着那头呢，最后肯定还得合作。”
  梅叶问：“这？合作能愉快？”
  姚英闲说：“可不就是？所以，经纪公司的事，老胡已经动心了，总得有专业人员处理，不然真容易给欺负了。还有老贾，他们家也有经济问题，要是赵安冉的商业价值能起来，他也好喘口气。”
  梅叶一惊，贾教练这头还有什么冤情要诉？
  “你不知道，他儿子身体不好，先心，老往医院跑，再多钱也不够填的。”
  行吧，这是让自己帮忙做赵安冉的思想工作吗？
  梅叶起身作势要离开，被连忙拉住。
  “等一下，经纪公司那边今天也来人了，要见一面吗？”
  这公司，好生急性。
  此时，魏洁推门进来，友好一笑，后头跟着白礼安，礼貌点头。
  哦豁，这个骨架，看着挺顺眼。梅叶看人先看轮廓，又高又正的骨架第一时间吸引了她的视线。哇哦，这宽肩，果然明星里多衣架子。
  不过，这个发型。梅叶暗暗憋笑，一首音乐冷冷回响在她耳边。
  “杀马特杀马特，洗剪吹洗剪吹吹吹~”
  这厚重的刘海，明亮的发色，时不时被遮掩住的眼睛，怪不得日后会被众粉丝笑称为“爱豆遗风”呢，真就挺有时代特色的。
  “你好，魏洁。”
  “你好，白礼安。”
  两人自我介绍，打断了梅叶的联想。魏洁职业化地介绍了他们的合同，所列条款分别展开，居然，意外地真诚呢。
  真诚？真诚就有用了吗？
  对不起，梅叶虽然不是谈判专家，但也有自己的基本判断。市场上，谁先露怯，谁就失去了主动权。这位小姐这么心急，《试点》文件一出，马不停蹄赶过来，连夜跟她见面，不正表明了他们的条件有调整余地吗。
  微笑听完了解说，心里默默思考，这合同要怎么改好呢？
  “对花滑队其他人，你们也有意向吗？”
  魏洁心里一咯噔，不是，妹妹，你不关心关心自己，怎么想起推销别人了，怎么跟你教练一个套路？你不会也想把王嘉树卖了吧？这不会又是一个心黑的吧？不是吧？不是吧？
  “自然，不过，合同可能跟你的会有一点差别，毕竟大家成绩不一样嘛。”
  梅叶点头，不紧不慢开口：“我可以签你们公司，不过，合同要改一下。”
  这在魏洁的意料之中，以梅叶的地位，确实有议价权，她手上的合同也不是最终版。
  “我的条件，第一、其他队员能拿到我手上这份合约。”梅叶摇了摇手头的a4纸，落地有声，补充：“第二、花滑相关商业合作从平常工作中剥离，要有专门负责人，不要跟娱乐圈事务都混用。第三、我希望入股你们工作室，以股东，而不是员工的身份加入。”
  噗——，魏洁一口老血涌上心头，这，真是狮子大张口。救命啊，这是哪里来的妖怪，怎么鲨人不眨眼。这真的是一个未成年女孩吗，明明就是千年狐狸。她算是顶不住了，疯狂对白礼安使眼色，眼皮都快抽了，老板，老板你快说话啊。
  白礼安有些想笑，果然，梅叶绝不是她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优秀花滑女单，不不不，这名号太小看她了，把他的脉摸得透透的，所有条件都刚刚好跨过心理底线，让人心痛的同时又有些不舍。
  这情况，不像是他们准备周全杀上门来，反倒更像她思虑多时，稳坐钓鱼台。到底，是她赢了。
  他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