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玉球皱着眉头，“一角一已经很高价了，不信你打听打听。老邓也晓得行情的，你问问他。”
  邓大爷憨归憨，但他心里是向着陆晴川的，“老曾，人家小女伢女挖得辛苦，再说她这个比别人的粗、比别人的嫩，你多给两分又不会死人。”
  “嘿！你个老家伙，我让你作个公证，你倒好，帮起别人说话来。”曾玉球快被他气哭了，邓大爷却瓮声瓮气地说：“我说的是良心话。”
  “说得我不讲良心一样。算了算了，就一角三吧！下午把剩的也送来。”
  邓大爷帮着过秤，一共是155斤，20块1角5分。曾玉球心疼得直砸舌，“这样就坑了我三块一，硬是要命！剩下的快些送来，我就在这里等。”
  陆晴川晓得他门路多，见周围没什么人，轻声问道：“山货要不要？有大有小。”
  “山货？”曾玉球眉眼里全是笑，“你有多少？”
  陆晴川伸出两个手指头，“后边还有。”
  “全要，但要先验货，质量一般的，大货5角2，小货3角。”
  卖给同一个人虽然是便宜了些，但总比到处找人卖的好，“价格我接受，但我不要钱，要粮食。大米是1角3分7一斤，所以一斤大货兑换3斤8两大米，一斤小货兑换2斤2两粮食。”
  邓大爷是听得目瞪口呆，好厉害的女伢子，又会讲价，算数又快，连老曾那么厉害的角色都不是她的对手。
  曾玉球眉毛几抖，“哎哟我的姑奶奶，我去哪里给你弄粮食去？”
  “你们观音乡的粮食还少吗？”陆晴川是铁了心要换粮食，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先考虑一下，马上就年关了，家家户户得备年货了，城里的人就好这一口，应该很好卖。”
  行情曾玉球当然晓得，他一咬牙，“好，换粮食就换粮食。但大货换3斤，小货换两斤，愿意就下午带些来瞧瞧！”
  周保生和周麦生一听，大腿都快拍烂了，“一斤大货能换3斤粮食？换了换了，全换了。一年不吃肉不会死，但一天不吃饭就得饿肚子。”
  “小陆，你办事的效率很高嘛！”周麦生也夸奖道，“要是把这几千斤山货换成粮食，咱们仓里还堆不下了。”
  “那得赶快想办法，下午就会有粮食回来了。”陆晴川想着成堆的粮食就高兴，她带了一头野猪、两只野鸡，一只竹鼠，让曾玉球验货。
  猴子山靠近原始次森林，林中资源丰盛，山货们从未饿过肚子，无论大的小的，都长得圆滚滚的，肉质厚。曾玉球满意极了，按照约定，野猪261斤，换783斤大米，小货20斤半，换41斤大米，总共是824斤。
  曾玉球小气死了，连一两都不肯多给，理由是他弄到这批米很不容易。
  折耳根是149斤，19块3角7分，加上上午的那一车，竟然卖得了39块5角2分！付了邓大爷6块钱运费，还有33块5角2分！那可是一笔巨款啊！陆晴川把一大叠毛票子摸得平平整整，放进了娃娃衣兜里。
  为了便于运输，曾玉球帮忙把米都倒进了麻袋里，封好口。
  邓大爷笑憨憨地把麻袋往车上扛，“我这个车今天拉的东西最多，挣的钱也最多。”
  粮食太沉，牛大哥感觉到了压力，一路走得很慢，回到落烟坪都天黑了。
  “以物换物这么好的方法，为什么我们没想到呢？”周麦生将大米缷下车，周志达一包包扛进粮仓。
  陆晴川跑了一整天，仍跟打了鸡血似的。她先去了周保生家，周雪娥在陪着小天福玩过家家。
  “雪娥，过来，我们分钱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抓小偷
  “不要！”周雪娥直摆手。
  陆晴川大踏步走进去，“这次不分你就亏大了，十块呢！”
  伍月婵以为是总共十块，“干五六天活，能挣个三块多，挺好的。”
  “是一人十块。”陆晴川笑道，伍月婵手里的菜刀悬在了半空，“什么？一人十块？你们拉出去的那些东西卖了三十块？”
  “卖了快四十呢！刨去车费6块，我、凤姐姐、雪娥每人十块，还剩的3块5角2给莫宝珍。咱们落烟坪就是风水宝地，以后大家日子会越来越好的。”陆晴川说的是心里话，她很想留住这片绿水青山，不想捕杀那些动物。可是，要保住那么多人的性命，只能做出些牺牲了。再说了，用这种方法把大部分的动物提前赶进森林里，它们就不会像前世那样，惨遭灭绝了。
  如今整个落烟坪的人全出动了，周志达带队负责捕捉，周麦生带队负责搬运下山，郭石匠带队负责拔毛清理，陆晴川则负责兑换粮食，一天下来，要在乌梅县和五强县之间来回奔走两次，好在曾玉球也是讲信誉的人，粮食一两都不少付。
  “邓大爷，这曾玉球是做什么的？好像挺有本事的。每天用拖拉机带几车粮食在那里等咱们，然后又把上千斤肉拉走。虽然五强县比乌梅县地势好些，但那么多肉，怎么一下就卖出去了呢？”
  关于这个问题，陆晴川疑惑了很久，既然邓大爷跟曾玉球熟，问问应该也没关系吧？
  “女伢子，这事你听过了就算了，权当我没说过。咱这些东西，八成都运到军方去了，这些米，应该也是从哪个粮站拨过来的。没有过硬的后台，哪个敢明目张胆地投机倒把？脑壳不想要了？”
  一番话让陆晴川彻底颠覆了对邓大爷的看法，他的憨，只是表面现象而已，实际应该称得上大智若愚，这样的时局他居然都能看得透透彻彻，“嗯，曾同志人还是挺好的。”
  至少不坑他们，不是吗？
  邓大爷把她送回了学校。
  陈小凤和莫宝珍被派去了郭石匠组，学校没人。陆晴川正要推开门，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好，有贼！她不声不响地扣上门，转到后墙的木窗户下，猫着身子往里瞧，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很认真很努力地把橱柜里的米一碗碗舀在身旁的布袋里，兴许是太紧张了，他满脸是汗。
  好啊！敢偷东西？看老娘怎么收拾你！这个男青年陆晴川在领口粮的时候见到两回，是个老知青，叫江纯生，指定是好吃懒做，粮食不够分。
  陆晴川最讨厌这样的人，她又绕回前门，用手里的木棒子敲了两下门，里头短暂的寂静后，便是凌乱的脚步声。
  江纯生跑向了门口，却发现门拉不开。
  “说，为什么要偷米？”陆晴川靠着门不慌不忙地问。
  里头的男人似乎比她更加愤怒，“你快把门打开，大不了米我不要了。”
  呵！偷东西也这么理直气壮，陆晴川还是头一回见，“偷梅素素大米的是你吧？”
  “放你娘的屁！”
  看你能嚣张到几时！陆晴川又问道：“在猴子坑偷红薯的也是你吧？”
  “你看到了吗？没证据就不要乱讲话。快放我出去！”
  当小偷当到这个份上，也是够了，“你不认罪，就在里面好好呆着吧！我这就去把周支书他们请来。”
  江纯生一点不口软，“你敢！”
  陆晴川没有真走，坐在了门口，听他歇斯底里的咒骂，这个年代的人，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谁愿意当小偷？抓住了交给红卫兵，挂黑牌游街，老惨了。
  “你怎么把个男人关在屋里？”好久没露面的钱志彬提着只行李袋出现在院里子，这让陆晴川吃惊不已，“你怎么回来了？”
  “喂，外面的男人听着，你不把队里的干部找来，你就是特么表子养的！”江纯生大吼道，钱志彬摸不着头和脑，但被人骂了，依旧他的性格，不回怼才怪，“你特么才表子养的，你们全家都表子养的。”
  听得陆晴川一愣，原来拖家带口的骂，并不是20世纪的人创造的！“对骂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就他那熊样，值得我对骂？你就说说你们啥关系吧？”钱志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仿佛全世界都亏欠了他一样。
  陆晴川把事情的原委跟他讲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必须严办！
  “你没听出来吗？他在维护他的同谋。”陆晴川低声提醒道，钱志彬这才留意到，江纯生好像巴不得自己被抓起来，这绝对是在维护另一个人，“你别想着替他开脱，他逃不了。老子把他交给红卫兵，挂着黑牌游行死他。”
  他的风格陆晴川早就烂熟了，不过却戳中了江纯生的心窝子，“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全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们敢动她试试。”
  果真是两个人！陆晴川想起了第一次分粮时莫宝珍说的话，于是大胆猜测道：“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包庇住莫红英？”
  正中江纯生软肋，他顿时慌了神，“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莫为难一个女孩子。”
  就凭他这句话，陆晴川放下棒子，示意钱志彬走开一点，然后打开了门。江纯生根本没想到她会放自己出来，手里紧紧抱住那袋米，“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所为，你们把我绑了，送队里去。”
  “你叫我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从钱志彬嘴里吐出句人话，简直比登天还难。陆晴川不希望他把事情弄得复杂化，“说说吧，莫红英得了什么病？”
  江纯生陡然全身一震，眼眶都红了，“你们怎么晓得的？”
  莫红英走个路都一路三摇，能好到哪里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奇怪的来信
  接下来，陆晴川和钱志彬听到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认识她的时候，她比现在要胖一些，圆圆的脸盘子，笑起来很可爱。当时，看她什么都好，连特别能吃都是优点。后来，因为她吃得太多，他们家人负担她不起了，给她报了名下乡。为了爱情，我也跟着一起来了。可她越吃越多，无论我再怎么省，她还是吃不饱，而且人越来越瘦了。我也带她去看过医生，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来。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饿肚子的，还叫男人吗？我已经没有钱和粮票买粮食了，我只好去偷。”
  “哦，这就是你偷女知青粮食的理由？是你偷了红薯嫁祸别人的理由？”钱志彬语气冷冰冰的，他推了推眼镜，“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还谈什么男人？”
  “我什么都不管，只要莫红英不挨饿就好。现在事情我也跟你们交代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但她与这些事情没关系，希望你们不要为难她。”
  虽然陆晴川不赞成江纯生的做事方法，但也算情有可原，至少，在这么艰难的时刻，他仍没有忘掉初心，全心全意地爱他所爱的人，这样，便足够了，“她屙的尿是不是很浓？就像蜂糖水一样？”
  江纯生一愣，“你怎么晓得的？”
  “你别让她吃甜的东西，太寒凉的、油腻的食物也不要吃。”这是糖尿病，可陆晴川不敢说，70年根本没有糖尿病的概念，更没有治疗的药物，她听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米你带走吧！”
  江纯生走神了老半天，忙点头哈腰道：“多谢！”
  等他走了之后，陆晴川才想起钱志彬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还不等死？”
  陆晴川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说说看，怎么个死法？”
  “昨天我在县里遇上周有德了，他让我通知你一声，林大军计划过年前把你弄到手，让你当心点。”
  钱志彬说完就回屋了，陆晴川坐在院子里，看来马南湘要对她下死手了。
  的确，这时林大军正打着检查工作的情况，跟马南湘在辗房里争吵。
  李远征的到来，让马南湘心里受到了几万点的伤害，她巴不得林大军尽快将蠢婆娘拿下，可近半年时间过去了，却一点进展没有，让她做梦都来气。
  “你是什么居心？从头到尾，你都没有跟我提过，她的未婚夫是个军婚，军婚啊！你想看到我惨死是不是？”林大军怒气冲天，马南湘也不甘示弱，“你还好意思怨我？军婚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李家跟陆家是世交，只要你拿下了蠢婆娘，就是陆家的乘龙快婿了，他们能把你怎么样？”
  呵呵，说得轻巧，林大军嗤之以鼻，马南湘是没见识到李远征护陆晴川的样子，他敢伸一下手，保证能让他没命，“李家可能不会把我怎么样，可姓李那小子呢？只要他一封举报信，哪个都保不住我。”
  呵呵，你是死是活关我球事？马南湘要的只是李远征成功拿下陆晴川，往后陆晴川过得越凄惨她越快活。当然，要是林大军死了更好，那蠢婆娘小小年纪成了寡妇，等她在吴翠花那个老妖婆子面前倒腾几句，保准让陆晴川生死不如。
  马南湘生怕林大军不入坑，好言哄道：“他不用你管，交给我好了。”
  她说得心有成竹，那天寄出去的信，应该到了李远征手里了吧？
  连续工作了42个钟头，李远征被洛芊芊强行勒令休息。说真的，长时间的脑力活动，对身体有影响的，走出办公室，他已经感觉到脑袋晕晕乎乎的，像一砣糨糊。
  “嘿，你好！”陈雪打招呼有些西方范，李远征很不喜欢这种洋不洋土不土的感觉，礼貌地答道：“你好！”
  “李组长，你们的实验在哪天举行？我们铁娘子队已经连过两轮，希望你赶上你们。”陈雪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卖弄的成分，大概以为从德意国回来，就高了人几等了，这让李远征感觉很不好，“你们队是国家请回来的专家，我们拿什么跟你们比？”
  陈雪不依不饶，“有了比较，才找得出差距，也才能赶帮超。”
  反正怎么说都是你的理！李远征只求尽快脱身，“陈组长有所不知，咱们研究院组跟组之间不能互通有无。你现在是回宿舍楼吗？
  陈雪没听出他的意思来，“对啊，你也是回宿舍吧？咱们刚好边走边说。”
  “我有事要去下保卫科，陈组长请便。”李远征甩着大长腿，沿着颓败的荷花池，上了对面的大楼。
  也许是因为陈雪长得太像包甜，所以，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打心眼里排斥她。哪怕是多跟她呆一秒，都不由得全身上下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