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的脚步顿了顿。
  她抬眼瞧了眼前面身子有些僵硬的温妃，柔声道了声是。
  温妃出了宫门，上了辇子后，才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明明目的已经达成，为何她心里头竟一点儿也不高兴？反而还有些不悦？
  “温妃的意思，你可明白？”
  康熙站起身来，走到福音身前，低下头看她。
  福音的睫毛轻颤，贝齿轻咬着下唇，“妾身又不是傻的，怎么能不明白呢？她如今对妾身好，给妾身设小厨房，他日妾身生下孩子，自然该记在她名下，由她抚养。”
  康熙瞧见福音这样，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坐在福音身旁，拉过她的手捂着，“你既然明白，为何还答应？”
  福音眼皮抬起，半带嗔半带恼地看了康熙一眼。
  “万岁爷觉着妾身难道是自作贱吗？明知温妃娘娘要自己的孩子还巴巴地上赶着往上送，妾身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万岁爷？”
  她的谎话是张口就来，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都不带变色的。
  康熙心里头就跟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又麻又痒。
  他这些日子因着皇后临终遗言对温妃照拂有加，温妃要养福音的孩子，倘若福音不答应，这少不了要闹出不少麻烦事来。康熙处在中间，自然也是要左右为难。
  他不喜欢温妃，但念在皇后和钮钴禄一族的面子上，却是不得不给她几分颜面。
  但他有心疼福音，不愿意让她不高兴。
  康熙是没想到，福音竟然为了他，愿意如此委曲求全。
  他心中酸酸涩涩的，这一股感觉虽然陌生，但却并不令人讨厌，反而还有几分欣喜。
  身为皇帝。
  素来都是他不得不做出牺牲，处处为了朝廷着想，几时有这样被人放在心上，真真切切地为他自己着想过。
  康熙握着福音的手，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福音今日此话，朕定不会忘记。你且放宽心，孩子的事，朕会替你想办法。”
  福音听到这话，心里头微微有些疑惑康熙打算怎么做，但她没有多问。
  康熙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他既然这样说了，那她等着便是。
  “万岁爷这些日子瞧着憔悴了许多，也该珍重自己身子才是。”
  福音瞧着康熙的脸色，温柔说道，“妾身听闻万岁爷日日处理朝政至三更半夜，朝政要紧，可万岁爷的身子也要紧。”
  “朕晓得的。”
  康熙温声说道，“朕有些日子没同你一起用晚膳，你也该饿了，不如留下来陪朕用膳。”
  福音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得知福音被留在养心殿陪康熙用膳后，温妃的脸色有瞬间扭曲了。
  她本以为康熙这些日子没召见福音，理该是对福音淡了，没想到竟还对福音这样宠爱。
  舒常在在一旁瞧着温妃的脸色，低声劝说道：“娘娘，兴许这不过是万岁爷为了弥补福贵人才留得她罢了。娘娘不必为此小事介怀。”
  温妃忍下怒气，笑着说道：“你说得对。本宫如今手握她的软肋，的确没必要和她计较这些小事。”
  舒常在和温妃正说着。
  李德全就带着人来了。
  温妃脸上带笑，“李公公来得这样早？”
  李德全面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回娘娘的话，万岁爷让奴才带内务府的人过来给福贵人造小厨房，这事可慢不得。”
  给福贵人造小厨房的主意是温妃自己想的。
  可现在听到李德全说出这话，心里头却怎么都有些不舒服。
  其实说来也是。
  温妃身为后宫中仅次于佟贵妃的人，连她都没有小厨房呢。
  福音倒是有了，这说出去，知道的明白是温妃借小厨房定下福音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的怕是以为这永寿宫里头当家做主的人是福贵人呢。
  “这造小厨房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事情。”
  温妃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就算急，一时半会儿也造不成。”
  “可不是嘛。”
  李德全颔首说道，“所以万岁爷还托奴才给温妃娘娘带句话，这造小厨房的日子，福贵人就暂时搬去在养心殿的偏殿住下。”
  在养心殿的偏殿住下？
  温妃瞪大了眼睛，舒常在更是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了嫉妒的神色。
  寻常妃嫔连养心殿去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福贵人这是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这辈子竟然能够在养心殿偏殿住。
  万岁爷对她未免也太宠溺了。
  李德全把温妃和舒常在的脸色瞧在眼里。
  他垂下眼眸，掩饰过眼眸里的一丝嘲弄，恭顺地唤道：“娘娘。”
  温妃还沉浸在心里的嫉妒当中，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
  桂嬷嬷忙扯了扯她的衣袖，这才把她唤回神来，她勉强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公公还有什么事？”
  “奴才还得去吩咐伺候福贵人的宫女太监收拾东西。”
  李德全提醒道。
  温妃这会子听见福贵人三个字，心里头就跟刀割火燎似的，她麻木地点了点头，道：“桂嬷嬷，你带李公公走一趟。”
  “是。”
  桂嬷嬷答应了一声，领着李德全往后头走。
  在游廊上走的时候，桂嬷嬷还忍不住低声询问了一句，“李公公，这话是真是假？”
  李德全明知她问得是哪句话，却故意装作不懂，“桂嬷嬷问得是哪句话？”
  “就是那句福贵人要住在养心殿偏殿？”桂嬷嬷毫无意识到李德全的屁股已经歪了，说来也是，满后宫多少妃嫔想要收买李德全，皇后、佟贵妃都对他示好过，以金银财宝利诱，以美貌佳人色诱，可也没瞧见李德全对哪个主子偏心过。
  久而久之，众人竟也忘了李德全不过是一个寻常人罢了，都当他是万岁爷的忠心奴才，忠心不二。
  却没曾想，李德全早已被福音的一只猫给收服了。
  而且，还是主动倒贴的。
  第47章
  “您说得原来是这话啊。”
  李德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他笑着说道：“桂嬷嬷，这样的话，奴才怎敢胡说？”
  桂嬷嬷脸上露出讪讪然的神色来。
  她哪里不晓得李德全是不敢胡说，可是这样的事谁敢相信？
  住在养心殿偏殿，这样的荣宠，可是连元后都不曾有过。
  万岁爷难道真对福贵人上了心不成？
  芍药、百合等人都在屋里头等着福音归来。
  可是久等不归也就罢了，桂嬷嬷还带着李德全过来了。
  众人心里头就是一个咯噔，下意思地朝安嬷嬷看去。
  安嬷嬷到底是孝庄身边伺候的老人，见多了大风大浪，此时不慌不忙，朝芍药等人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后，笑着看向李德全，“李公公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对着桂嬷嬷，李德全可不敢拿大，他忙笑着说道：“安嬷嬷，万岁爷吩咐了，这后院要起个小厨房，福贵人怀着身子，这起小厨房太闹腾，怕吵到贵人休息，故而特许福贵人到养心殿偏殿住下，咱家今儿个来，是要让诸位收拾收拾福贵人的东西，到偏殿去伺候。”
  安嬷嬷等人脸上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喜意。
  芍药等人脸上的笑容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她们互相瞧了一眼，心里头都快乐开花了。
  “另外，福贵人还吩咐了，要把汤圆也带过去。”
  李德全顿了顿，说道。
  小欢子连忙点头，“奴才一定会把汤圆带过去。”
  李德全眼里这才有了笑意。
  他说道：“诸位且快些收拾，咱家现在去吩咐其他人做事，诸位收拾好了便在前殿候着，等会儿咱家带你们去养心殿。”
  “多谢李公公。”
  安嬷嬷等人忙答应了一声。
  李德全交代完了该说的话，便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舒常在得知那小厨房就设立在她梢间旁边的时候，脸都快绿了。
  这厨房的油烟味道大，设在自己旁边，岂不是日夜都要受那小厨房的熏陶了？
  她心里头气得要死，却不敢说不肯。
  这小厨房设在前殿的话，温妃能把她活吃了，要是设在福音的屋子旁边，她也不敢开这个口。
  舒常在带着一肚子闷气回到屋里，听得隔壁屋子里芍药等人忙活着收拾东西。
  隔壁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她这边是愁云惨淡，连宫女们都拉着张脸，像是被人欠了钱似的。
  因着也不知道福音到底会在偏殿住多久。
  芍药、百合等人都想把东西给收拾全了，安嬷嬷却直接吩咐她们把平日里福音穿得几件衣裳挑了出来，另外还带了些珠宝首饰过去，其他的一应都不必带。
  “嬷嬷，这手炉、脚炉不带，那要是用得上岂不是要麻烦养心殿的姐姐们？”
  百合不解地看着安嬷嬷问道。
  安嬷嬷笑着戳了下百合的额头，“你个小傻子，养心殿的人巴不得咱们麻烦她们呢，咱们要是客客气气，人家反倒是嘀咕咱们拿大，倒不如拿这些小事去麻烦她们，让她们卖咱们一个人情。回头一来二去，这交情不就搭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