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锐：“嗯？”
  “看吧看吧，又来了。”杨茜控诉沈明锐，“我猜你这个‘嗯’的意思是不是在问为什么压力很大，是吧？”
  沈明锐点头，也不切猪油了，就看着杨茜。
  杨茜撇撇嘴，“沈明锐，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早上为什么生气？”
  沈明锐诧异了一瞬，“……不是说因为我走路没声音？”
  有些疑问，显然他现在也不确定了。
  “当然不是，”杨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生气就是因为你这个人总是嗯嗯嗯，要不就怎么怎么怎么，你是不是除了说这些就不会说其他的了，知不知道每次听你说话，然后猜你话里面的意思，很累人的！”
  杨茜决定和沈明锐说清楚，要不然的话，以后一直和沈明锐这样相处下去，她会疯的。
  沈明锐默然，过了一会儿后才开口，“……抱歉。”
  杨茜皱着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开始掰着手指和沈明锐划拉，“比如说刚刚，你可以不用嗯，直接问我为什么压力很大，再比如今天早上，你和我说一个冷，然后我哪儿知道你说的是你自己冷还是在问我冷不冷的意思，你说是不是，再说说昨天……”
  杨茜一张小嘴吧啦吧啦，把他昨天到今天所有对沈明锐的不满都说了出来。
  完了，她还瞪着眼睛看着沈明锐，大有沈明锐不答应好好说话，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沈明锐握着菜刀的手紧了紧，心里面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杨茜嘴里面的控诉的这些说话习惯是他这些年早就养成了的，还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什么，第一次从杨茜的嘴里面听见，他竟然觉得很新奇。
  沈明锐下意识就想说“抱歉”，想了想，又怕杨茜说他话少难受，就改成了，“我以后会注意。”
  杨茜这才满意了，笑眯眯地拍了拍沈明锐的肩膀。
  “那我就决定原谅你了！”她脾气娇，但也不是不讲道理。
  沈明锐下意识就点头，做过之后看着杨茜圆鼓鼓的眼睛，唇角弯了一下，“那……谢谢。”
  杨茜又拍了拍沈明锐的肩膀，去看水热了，就用盆盛出去兑着早上泡的水一起开始洗衣裳。
  沈明锐就在厨房里面炼油。
  因为杨茜最近一直给孩子们勤换洗的缘故，她们的衣裳都不脏，又泡了这么大半天，早就干净了，杨茜随便搓搓就放一边了。
  倒是沈明锐的衣裳，让她有些为难。
  军绿色的背景看不出来到底脏还是不脏，但是面对的是未知的东西，杨茜还是有些嫌弃。
  她往身后的厨房看了看，沈明锐正在背对着她刮着锅里面的油，杨茜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床单的一角，轻轻闻了闻。
  刚刚练好油准备问杨茜还要做什么的沈明锐：“……”
  莫名的，沈明锐心里面生出来一股哭笑不得。
  昨天不洗澡不让上床睡觉，说他臭，今天又闻被单，他可是很干净的好吧！
  他转过头，当作没看见。
  等听到杨茜吭呲吭呲搓衣裳的声音，他才把厨房略微收拾了一下，然后加重脚步声，往外面走。
  杨茜早上说的话，他还记得。
  杨茜把沈明锐的衬衫拧干塞到旁边的竹筐里面，歪头看着他：“油练好了？”
  沈明锐点头，顿了顿，才张嘴说：“炼好了。”
  杨茜点头，又指挥沈明锐把油渣分出来一小碗拌点白糖，然后去喊出去玩的几个小家伙吃。
  几个小家伙正在家门口附近玩，顺便检点树上掉落的枯枝，等着回家的时候一起带回来。
  因为杨茜这段时间的娇养，几个小家伙和之前大变样，衣裳新了，胆子大了，说话也麻利儿，孩子们也爱和他门玩儿。
  沈明锐到的时候，一群小孩蛋子正在玩八路军打鬼子的游戏。
  老海正在和一个留着鼻涕的小光头争当八路军，明明就是几岁大的皮孩子，却两眼鼓鼓的，像一个斗鸡一样。
  沈明锐听老海说：“你还流鼻涕，羞羞脸，八路军才不流鼻涕！”
  那孩子把上唇上挂着的鼻涕一抹，昂着脑袋说：“我现在不流了，我就要当八路军，我会打仗，biubiubiu~你不会，不……不能当八路军！”
  老海就说：“我就要当八路军，我爹就是八路军，我以后也是八路军！”
  那孩子就指着老海说：“你胡说，我娘说你爹死了，你才没有爹，你骗人，骗子！”
  “你才是骗子！”比老海还急的是小丫，她站在老海身边叫道：“老海才没有骗人，姨父回来了！”
  那孩子“哼”了一声，朝着两人吐吐舌头，“骗子，我不和骗子玩儿！”
  沈明锐听到这里，终于没有当隐形人，从后面走出来。
  “老海，小丫。”他喊了一声。
  两个快被气哭了的小家伙倏地回头，看见沈明锐，什么也没想，直接朝着他冲了过去。
  “爹！”老海抱住沈明锐的大腿，小丫却在沈明锐的面前停下来，没敢动。
  沈明锐把老海抱起来，顺手也把小丫抱起来往前走。
  小丫眼睛亮了，直勾勾地看着沈明锐。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被抱着呢，可真好！
  老海也觉得好玩，看着二蛋都觉得他变小了。
  他指着二蛋，也就是刚才的那个孩子一脸得意洋洋说：“你看，这就是我爹，他才没有死，他是八路军，会打仗，砰砰砰，哼！”
  小丫就点头，说：“对！”
  二蛋吸了吸又流出来的鼻涕，仰头看着沈明锐的冷脸，刷地转身就跑。
  边上其他的孩子也一脸敬畏地看着沈明锐，同时又羡慕地看着他怀里面抱着的老海和小丫。
  孩子们的事情，沈明锐不掺和，看到大丫，他喊了一声，说：“你姨喊你们回家。”
  大丫牵着双胞胎就开始走，沈明锐把老海和小丫放下，又去抱双胞胎，同时和三个大一点的说：“我抱双胞胎，你们先回去吃猪油渣。”
  老海和小丫“嗷”地叫了一声，拽着大丫就开始跑。
  等到沈明锐抱着双胞胎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三个大一点的围着杨茜在说刚才的事情，小嘴叭叭叭个不停，显然心情很好。
  他把双胞胎放下，大丫已经捏了猪油渣塞到双胞胎的嘴里面，然后牵着双胞胎去洗手。
  杨茜已经把所有的衣裳都搓完了，就剩下淘洗了。
  这个需要到东大塘，不然这么多，在家里面可洗不干净。
  杨茜站起来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腰，歪着脑袋看着沈明锐，“解放军叔叔，可以陪我一起去东大塘洗衣裳吗，这么多，我一个人一次也送不过去。”
  沈明锐：“……好。”
  杨茜给沈明锐找来了挑子，让沈明锐挑着两大筐，她则提着剩下的一个小筐，又拿了棒槌，嘱咐了几个孩子一声后，就准备和沈明锐一起走。
  沈明锐朝着杨茜伸出手，在杨茜疑惑的眼神中接过她手上的另外一只筐，然后才出门。
  在他身后，杨茜手里面只拎了一个棒槌。
  她背着手，歪着脑袋打量沈明锐。
  唔……这个人吧，其实还是挺好的嘛！
  眼里面有活儿，也不像村里面的那些大老爷们，没什么本事还爱打老婆，大男子主义，家里面的油瓶倒了也不会扶一下，闲的没事儿的时候就走哪儿撂哪儿，跟个烂板凳腿一样，还觉得这样才像个男人。
  -
  大冬天的，社员们都闲赋在家，半下午的时候又不是特别的冷，外面不少人都围在一起聊天打屁。
  打谷场那边的人尤其的多。
  经过东大塘要路过打谷场。
  遥遥地，看着挑着筐子，手里面还提着一个的沈明锐，一群大老爷们就忍不住眨眼，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
  沈明锐可是军官，竟然给自己的婆娘洗衣裳，这也太没有男子气概了！
  只是鉴于他们和沈明锐不熟，又有些害怕沈明锐的冷脸和杨茜随时都有可能发疯，也没敢说什么。
  一直等到他们人走远了，一群人才嘀嘀咕咕：
  “哪有大男人给婆娘洗衣裳的，也太不讲究了！”
  “就是，原本还以为当兵的都是硬汉呢，没想到是个怕老婆的，哈哈！”
  “你说这杨茜也真是，这沈明锐在外面累死累活的赚钱养活她和那些孩子，她怎么还敢使唤他？”
  “就是，那么多钱呢，你们说，这沈明锐也太厉害了，现在咱们这十里八乡的，也找不出来比他们家更有钱的了吧！”
  “不是还有老陈家的青河的那5000块呢吗？”
  “那不是说给大小丫的吗，这么算起来，其实还是在他们自己手里，啧啧啧，这可真是发了，2000加上5000，可是7000呢，沈明锐要是再在部队待上几年，他们家可就成了万元户了！”
  “你们说，那5000块，沈明锐就真的不给陈老憨家了？”
  ……
  这些人的话题聊着聊着，又回到了那些钱上面，毕竟这才是他们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关注的主题。
  沈明锐和杨茜可不知道这些，两人在东大塘的石漂上放下筐子，杨茜转了个圈，拿着装衣裳的筐到了另外一边，对着沈明锐做出请的手势，笑眯眯地说：“听说部队都是自力更生，想必解放军叔叔是会淘洗衣裳的吧。”
  沈明锐：“……”
  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干啊！
  杨茜看着沈明锐挽袖子蹲了下去，她抿了抿唇偷笑，找到了欺负沈明锐的乐趣。
  她又说：“解放军叔叔，大冬天的洗衣裳很冷的，尤其是那些床单什么的，又大又重，我力气小，洗起来很麻烦的，解放军叔叔为人民服务嘛！”
  沈明锐唇角动了动，好半天，杨茜才听见他的声音，“能不能不叫解放军叔叔。”
  “那叫什么？”杨茜歪头打量他。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金灿灿地落下来，给人镀了一层温柔的暖光。
  杨茜看着沈明锐，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的模样，甚至因为要淘洗那些又重又大的床单被罩的缘故，眉心略微皱着，看上去有些……凶。
  沈明锐沉声说：“就好好说话，叫名字。”
  杨茜眉一挑，“那好吧，我就叫你……解放军……哥哥！”
  沈明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