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怡狼狈的转开脸，眼前又浮现那日以沫淡笑着问她知不知道供体可能会死亡，她是怎么说的？对，她什么话都没说。
  可是，“以沫知道，她比我们以为的都知道得更多。”
  “可她知道的并非你告知的！宋怡，你这是在往以沫心里插刀子！”苗军控制不住的吼出了声，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这会像被点着的火山。
  “宋怡，你是将以沫逼到了怎样的程度，让她明知道内情还是要走这一遭？一个人得有多狠心，才能罔顾亲生女儿的生死？”
  郭超也听出道道来了，神情变得严肃，“宋女士，我需要一个解释。”
  “郭副院长，这没什么好解释的，不管宋以沫是在什么情况下知道的情况，她总归是知道了，并且还是愿意捐献，这就是结果，再说卓儿已经做了所有前期准备，总不能停下手术让他等死。”
  这般有恃无恐的话惹怒了郭超，以沈卓的情况确实如宋怡所说的这样，要是停下手术几乎等同于等死。
  这样的责任医院背不起，做为主治大夫的他更承担不起后果，所以这个手术必须得做。
  郭超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严重冒犯了，在手术时动手脚对一个医生来说是严重失德，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可这并不等于就什么都做不了。
  “这件事我得上报，等院长批复。”
  宋怡急了，“郭副院长，我儿子等不起。”
  “宋女士要是不想耽误时间就请马上离开，我现在就去找院长。”
  宋怡赶紧转身就走。
  郭超起身，主动握住打算离开的苗军的手，“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来，我还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个内情，一旦出了什么篓子……总之，多谢。”
  苗军回头看了一眼，宋怡已经出去了，他凑近了低声道：“最好能出具一个声明之类的东西让她签字，不瞒郭副院长，我也防着宋怡，孩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从小看着长大，又听话懂事，老师同学邻里谁不说她好，我就怕宋怡不要脸，以后再以各种理由找上门害了孩子。”
  郭超也觉得宋怡实在过份了些，哪个做母亲的心能偏到此种程度。
  他说上报也只是能让宋怡急一急，并不能真的停下这个手术，苗军倒是提醒了他，可以从这上头着手。
  以宋怡的性子，要是手术万一出了点什么差池，栽赃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郭超对苗军微微点头，苗军会意，转身离开。
  宋怡出了办公室直奔病房，卓儿被病痛折腾得越来越瘦弱，她离开一刻都不安心。
  可刚走出拐角，她就猛的停下了脚步。
  加护病房门口，宋以沫站在那里，面色淡淡的看着屋里被仪器包围，身上绕着各种线的孝。
  她最后一次看到沈卓是在她大四时，她去一所初中实习，没想到沈卓正好在那里就读。
  她带的初一班，沈卓读初二。
  不知道为什么，沈卓躲她躲得老鼠看到猫似的，她也没兴趣和他认亲，只当他是个陌生的学生。
  可他们遇上的频率很高，每次她上课，沈卓都会在课前和课后在走廊外面转上几个圈，有一回因为他进教室太慢还被罚站了。
  她看得出来，沈卓想亲近她，可是不敢。
  她的拒绝之意表露得太明显了，所以实习的三个月下来，两人硬是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也看到过来接沈卓的宋怡。
  宋怡再嫁的不错，虽然男人年纪比她大了许多，可对方有钱，并且因为沈卓是他唯一的儿子，对这娘俩向来有求必应。
  就连沈卓要求上普通初中都磨磨蹭蹭的答应了。
  女人只要知道对自己好，有钱有闲多去保养，不用承受生活的搓磨，好吃好喝的养着，模样自然就差不了。
  宋怡这方面一直被老天爷眷顾，那时候都快五十的人了看起来就和年轻少妇一样，真要比起来，现在的宋怡到底还是因为儿子的病痛折腾得失了颜色。
  是了，这是她和这一任丈夫唯一的儿子，牵系着她今后的生活质量是高还是低，地位的稳固。
  不能给她助力可能还会给她带去麻烦的前夫的儿女于她来说自然就什么都不是了。
  床上的孝张开了眼睛朝窗外看过来，眨了眨眼睛，突然对着宋以沫笑了。
  宋以沫下意识的回了个笑，醒过神来忙转开视线，对身边一直沉默的陪着她的翟慕杨道：“大哥，走吧。”
  翟慕杨摸摸她的头，揽着她离开，仿佛没看到拐角处靠在墙上的宋怡。
  宋怡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流出。
  她偶尔也会想，要是她分一点点心给以沫，要是当年没有丢下她不理会，是不是她会拥有一个贴心的女儿？
  一定……会的吧。
  第68章 无情如斯
  苗军、宋怡以及宋以沫和翟慕杨相继进入副院长办公室。
  宋怡迫不及待的问：“郭副院长，什么时候可以进行手术？”
  郭超淡淡的看她一眼，递了一张纸给她，“根据医院的要求，请宋女士在这上面签名。”
  宋怡接过来一瞧，脸色顿时变得难看，“郭副院长，这个要求并不合理。”
  “不合理的地方你可以指出来，我们再商量。”
  宋怡想说全部不合理，可她到底顾忌这人是儿子的主治医生，不敢得罪狠了。
  再看了一遍，宋怡声音里带上了些请求之意，“郭副院长，以沫都已经同意了，这份声明就不必要了吧。”
  “签了也并不影响你什么，还是宋女士心里真有什么其他想法？”
  说着话，郭超从她手里抽走递给了苗军。
  苗军低头看这份声明书。
  “声明，鉴于宋怡女士多年未养育女儿宋以沫，在未告知手术过程中可能存在危险的情况下，却以母亲的身份替她签下捐献同意书，医院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找宋女士协商，宋女士依旧坚持，因病人已入仓，医院只能继续进行手术，此中一切医院无责。”
  后面是医院的公章。
  医院向来惯于推卸责任，苗军看着最后一句心里不是很舒服，可看在前面的话写得清清楚楚的份上，他忍耐下来。
  但凡有一点点能掣肘宋怡的事他都要捡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将声明书放到桌子上，苗军无声的推到宋怡面前。
  宋怡拿起笔，签字之前转头看了女儿一眼。
  宋以沫却并未看她，结果如何她早就知道，也早就认清现实，不会再对宋怡抱有一丝希望。
  翟慕杨握住她冰凉的湿漉漉的手，眉头皱成一团，半抱着人问：“不愿意我们就不做了。”
  宋怡一惊，立刻落笔签名，那生怕宋以沫后悔的姿态让郭超都看得瞠目，不由道：“宋女士这样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
  宋怡脸色青红交错的变幻，不敢再去看女儿。
  翟慕杨轻蔑的看宋怡一眼，温声哄着以沫，“没关系，只要你不同意我们立刻就走。”
  “做了这件事我就还清了，宋怡，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宋以沫拉着哥哥起身离开，沈卓已经进仓，她并不打算这时候后悔存心要了沈卓的命，她只是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疼痛有点害怕。
  这个事也不是所有人的反应都一样。
  像她，打动员剂的那三天，她几乎是在针一打完就起了反应，痛了整整三天。
  抽血分离时也是，真的，太痛了。
  不过没关系，上次她是一个人熬过来的，回去后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不让姥姥担心。
  这回她有大哥和苗爸爸陪着，不会连喝杯水都要自己去倒。
  回到安排好的病房，宋以沫脱了鞋子上床，从书包里拿了寒假作业出来做。
  这是宋怡安排的单人病房，有单独的洗手间和会客厅，这方面她倒是没有小气。
  苗军进进出出的看了看，对翟慕杨道：“我出去买点东西，你防着点宋怡，不要让她和以沫单独相处。”
  看着将宋怡当成贼在防的苗爸爸，宋以沫伏在腿上笑。
  翟慕杨倒是应得很认真，他实在不喜欢宋怡，非常不喜欢。
  拿了笔记本进来，翟慕杨也不打扰以沫，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
  因为以沫的两个主意，他这段时间其实并不如他自己说的那么闲。
  苗军回来没多久郭超推门进来，看到他就将手里捏着的纸递过来。
  苗军起身接过来一看，是之前宋怡签的那份声明，复印得很清晰。
  “谢谢。”
  郭超笑笑，“我来说一说这几天的安排。”
  两人去了病房。
  宋以沫听到声音的时候就合拢了书本等着。
  郭超看着那个大书包，“上高中了？”
  宋以沫点头，“高一。”
  “咱们以沫聪明，她姥姥住院手术时请了半个月假，成绩非但没往下掉还进步了，现在年级排名前十，老师说还在稳步上升，以她这势头上b大q大也有很大希望。”
  满脸骄傲之色的苗军让郭超这种见惯生死的人都对他心生好感，再想到他处处为宋以沫做打算，越加觉得这个男人是条汉子。
  这孩子这么争气，也怪不得苗军要为她的将来多做打算。
  “好好念书，不要被外面那些读书没用的论调误导了，多学些知识对自己总没有坏处。”
  宋以沫乖乖应了。
  苗军见状心下顿安，骨髓怎么抽他不知道，可他知道医生下手的轻重能决定以沫是不是能少受点罪。
  年长的人都喜欢成绩好听话的孩子，以沫在这两点上绰绰有余。
  郭超在沙发上坐了，翟慕杨倒了两杯茶过来。
  “今天好好休息，一会会有人来采血做化验，明天开始早晚各打一针打动员剂，知道动员剂是做什么的吗？”
  宋以沫已经穿好了鞋子规规矩矩的坐着，“知道，是为了让体内的干细胞加速分泌。”
  “说得很对，看样子是真的弄明白了。”郭超赞赏的笑，“打这个针可能会有一些反应，比如肌肉酸痛、腰疼、腿疼等。当然，这个根据个人体质，体质好的人反应会很小，总体并无大碍，就算有点反应也不要害怕，这是正常情况。”
  宋以沫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