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就是迪基。”格温妮丝笑着对西奥罗德使了个无奈的眼色。
  十点钟，《天才雷普利》的第一幕戏正式开始，第一幕戏的背景在迪基格林利夫家的花园里，雷普利第一次去迪基家做客，其出色的模仿能力吸引了迪基的注意，但是当他道出自己的真正来意时，则让迪基萌生了赶他走的念头。
  这部戏中出演雷普利的第一个难点就是模仿，雷普利擅长模仿，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态，甚至是动作和姿态。小说和剧本里这样写很容易，但真让人演出来，却很难，毕竟一个人总有其自身的特点，因为与众不同不容易被学习模仿才能独立于其他人。就拿一个简单的声音来说，每个人的音色和音域都不尽相同，各有各的特色，想要模仿，除了需要长时间的训练，也和音色相近脱不了关系。
  雷普利在剧中模仿的是迪基的父亲，赫伯特格林利夫，因为正是他资助雷普利来到意大利，企图劝说自己的儿子回家。在其他演员聚起来读剧本的时候，西奥罗德还在《搏击俱乐部》片场，抽不出时间，所以没有参与，但之后安东尼也曾寄给他一个录音带，让西奥罗德对如何模仿赫伯特格林利夫的饰演者，詹姆斯瑞布霍恩有一定准备。
  其实这不是西奥罗德第一次认识詹姆斯瑞布霍恩，他早就认识了他，但是对方可能并不认识他。他第一次知道这个老演员是在他补习帕西诺电影的时候，在帕西诺的《闻香识女人》中，瑞布霍恩饰演了剧中的校长，一个小配角，让西奥罗德印象深刻，因为他完全没有被帕西诺气场十足的表演压制，反而能在压制中从容不迫地与之飙戏。
  那时候西奥罗德曾寻找过瑞布霍恩的作品，让他意外的是，明明拥有挑大梁的演技实力从影四十多年的他，主演的电影少之又少，大多时候他都是作为配角出场。
  模仿声音是每一位出色演员的必备技能之一，帕西诺就曾在《魔鬼代言人》中模仿过西奥罗德的声音，并且被很多人津津乐道，而西奥罗德也不得不承认他模仿得非常相似，毕竟是影帝的水准。当然，这对西奥罗德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对瑞布霍恩有些了解的他如今又得到对方读剧本的录音带，学起来更加不费什么功夫。只是困难的是，西奥罗德的声线太过年轻，模仿五十岁的瑞布霍恩，他必须摆脱声音里的清脆和细腻。
  对此，西奥罗德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着重听一遍瑞布霍恩、裘德以及之后他将会模仿的菲利普塞默霍夫曼的声音，将他们的声音牢牢印在大脑里之后，又一遍又一遍地对着镜子练习。
  于是，当很快进入纨绔富家子状态的裘德，按照剧本台词，随意提起让雷普利模仿他人时，西奥罗德开口吐出的第一句话，让他直接愣在原地。
  “我的儿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花钱。”
  雷普利平时的声音非常明亮柔和，柔和到仿佛没有任何脾气，这种声音在给人一种此人非常友好的第一印象至于，未免也太过软弱可欺，没有自己的个性。但此时此刻，这种声音里的柔和和属于少年的清亮不见了。
  轻柔的羽毛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沉重的钢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脚踏实地的沉稳和经过不断筛选的考究，只有经过无数岁月的磨砺才能让声带发出的细微沙哑，和语气中的抑扬顿挫，令这声音听上去像是出自于某个老绅士。
  然而，更让裘德惊愕的是——尽管过去了一段时间但他依然能分辨瑞布霍恩的声音——这个声音几乎和瑞布霍恩的一模一样！若不是他面前的人是西奥罗德，若不是他看到的是西奥罗德的脸，若不是他亲眼所见那淡色的唇一张一合吐出这句话，他差点还以为这句话是导演在暗处播放的录音机里传出来的！
  在那刹那间，裘德只觉得自己身上止不住地出现了一个又一个鸡皮疙瘩，一股寒意让他整个人一激灵，背部如同被上千蚂蚁爬过，让他极其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膀。他甚至忘记了说话，只能呆呆地看着西奥罗德嘴角突然浮起一抹厌烦的冷笑。
  就如同迪基的老父亲看着玩物丧志不学无术的废物儿子一样，西奥罗德，或者说雷普利看着他的眼神，让裘德无所适从，明明对方还穿着一件宽大到袖子都能灌进风的白衬衣，明明对方还留着那一头死板的中分头发，但他却突然觉得，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他的老父亲。
  这种无形的气场直接让裘德忘了戏，他想，也许这就是其他人所说的，“西奥罗德气场圈”现象。当他入戏开始表演时，他仿佛就是整个片场的中心和焦点，而和他对戏的其他人稍有不慎，就会被那无形的气场和霸道的演技实力压制得无法正常发挥或者被牵着鼻子走。
  然后，他就听见安东尼大声喊了一声“CUT”。
  “裘德，下次注意了。”安东尼并没有过多指责裘德什么，毕竟在西奥罗德开口的瞬间，就连他都愣了一两秒，更别提在一旁窃窃私语的工作人员。他心平气和地拍了拍裘德的肩膀示意他下一次别再发呆，顺便对西奥罗德说了一句，“干得漂亮。”
  嗯，不知道是不是裘德的错觉，为什么他总觉得安东尼的言语动作里……有几分幸灾乐祸呢？他眼神古怪地走上前，打量了西奥罗德一番：“刚才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将自己的声音变成那种样子？”
  “哦，也没什么，只要你每天听一遍原版然后再试着模仿一下，你也能做到。”
  “……”信你才有鬼。裘德不相信西奥罗德的说辞，他直接上手上上下下摸了摸西奥罗德的衣服口袋，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禁有些惊讶，“所以你真的没有在身上偷偷藏着播放器之类的？”
  他看了看西奥罗德，又见他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盯着自己，顿时眉毛一挑，带着开玩笑的语气笑着说：“What？别害羞，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两个大男人你怕什么？”说着，他还伸手拍了拍西奥罗德的胸膛。
  “……”这次，轮到西奥罗德无语了。果然无论哪个世界，英国男人都会自带gay属性。
  片刻之后，两人又开始了第二次拍摄。这一次早有准备的裘德倒没有愣在原地，但安东尼依然认为迪基的反应太过僵硬不自然，所以又来了第三次，接着是第四次，第五次……
  果然，在电影杀青以前，是万万不能得罪导演的。
  第123章 沙滩戏
  下午的戏份在海滩边拍摄。剧组的人和波西塔诺当地政府商量之后, 得到了三个小时的海滩使用权。算上布置、拍摄和清场，三个小时的时间不算多, 于是在上午的拍摄渐渐进入尾声后, 安东尼命人陆续将设备移动到沙滩边，同时清点好在当地录用的群众演员人数。
  西奥罗德和裘德以及格温妮丝吃过午餐，慢悠悠溜达到海滩边时, 剧组的人已经将拍摄地用带子围了起来，不少人带着看热闹的心思挤在一边，看着工作人员将无数设备搬进搬出。
  “也许我们应该再去转一圈再回来。”裘德说，“他们正在干活，然后我们这三个大闲人站在一边, 似乎有点不太好，和托尼约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呢。”
  “我决定去拖车里坐一会儿, 顺便换上泳衣。”格温妮丝说, 指了指一旁属于她的拖车，“你们呢？”
  “我们也可以换上泳衣下海游个泳，今天的阳光这么好，顺便还能冲浪, 那边的小店可以租用冲浪板。”提到“泳衣”，裘德就想到虽然其他人无法进入沙滩, 但是他们可以, 看着这碧蓝的大海，他早就忍不住了。
  “你确定？我想还没等你抱着冲浪板冲向大海，托尼就会让人将你和你的冲浪板打包拖回来。”
  西奥罗德摇了摇头, 裘德就立刻怂恿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打消他的顾虑：“只要不让托尼发现就行，他正忙着找拍摄角度，以及调整那些沙滩椅，导演这个大忙人恐怕没时间注意我们。”
  说着，他一脸期待地看着西奥罗德，被那湛蓝深邃的迷人眼睛这么盯着，西奥罗德突然有些心软，他不知该如何拒绝裘德，只能看向一旁的格温妮丝。对方感受到西奥罗德那类似于求助的目光，立刻撇过头——她担心自己再盯着这双和大海一样蓝绿交织的眼睛，就会陷入和它们主人一样为难的境地——憋着笑，摆了摆手：“你们男孩子去玩吧，我回去休息。”
  西奥罗德看着格温妮丝的背影，只好叹了口气，冲裘德点点头，一副无可奈何的纵容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西奥罗德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伙计，五分钟后见。”裘德灿烂地笑着，转身冲向自己的拖车。
  五分钟后，西奥罗德穿着剧组准备的泳裤，披着浴巾，赤脚走下白色拖车。裘德见了有些奇怪：“你披着浴巾干什么？”
  西奥罗德瞥了他一眼，身为一个常年不见阳光的英国人，他的皮肤是非常健康性感的古铜色，大概他特地为了迪基这个角色去晒了日光浴——《天才雷普利》的背景是在六十年代，那个时候，只有富人才会去海边度假，将自己的身体晒成古铜色，而雷普利的这种苍白肤色则代表最典型的穷人。
  看着对方身上无比正常的泳裤，西奥罗德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撩起浴巾的一角，露出自己的泳裤，以及雪白紧绷的大腿。裘德看了，差点笑出声：“不可能，你别告诉我，他们给你准备的泳裤，就是这一条。”
  “因为这一条看着便宜，实际上也便宜。”西奥罗德说，又将自己给裹了起来。
  他身上这一条泳裤，是一条带着夏威夷风情的，大红色的四角泳裤，并且，虽然他的款式是贴身款，但服装组的人特地买了大两号的款，以至于套在现在身材无比瘦弱的西奥罗德身上，看上去松松垮垮，让他不得不卷了卷裤腿，勒紧皮筋，结果看上去又像穿了一条南瓜裤。
  安东尼一开始就给服装组的人示意，雷普利的服装要符合以下几点要素：便宜，老旧，不合身。在泳裤这一块，越能体现他是一个怪胎越好。于是，一开始他们想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配色，荧光色、豹纹、糟糕的撞色等等，最终，服装组和安东尼一致决定选用这大红色泳裤，西奥罗德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很好，至少我现在有心理准备，我不会笑场了。”裘德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地笑道，抱着冲浪板，和西奥罗德一前一后走向被围起来的沙滩。
  结果两人刚刚走上前，站在一旁围观的褐发女孩突然对两人说了些什么，她说的是意大利语，裘德在来意大利之前学了意大利语，但学习的时间不长，他只能听懂大意，不过他还是很体贴地转过头用英语给西奥罗德翻译了一下。
  “她很好心地告诉我们这里被美国拍电影的人围住了，我们不可能过去，在另一边还有一个海滩，可以坐巴士过去……”裘德说，在之前和西奥罗德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未见到他说意大利语，所以他以为西奥罗德听不懂，“她应该不知道我们是谁。”
  见裘德用英语和西奥罗德交流，女孩也意识到两人可能听不懂意大利语，她立刻看向另一个金发女孩，以及一位褐发男孩，也许是她的朋友，三人用意大利语交流了一下，声音不大，语速很快，裘德这次只能听懂几个字，大概是在谈论他们，然后他就发现，西奥罗德突然笑了，当他看向他时，他又摇了摇头。
  “我们…可以带你们……去那里，坐巴士。”金发女孩用英语结结巴巴地说，带着浓重的口音，她的双眼闪亮亮地一直盯着裘德，至于一开始说话的褐发女孩，裘德发现她看了西奥罗德好几眼，而那个褐发男孩，则一脸无奈地看着两位女士，又看了看他们俩，准确说是西奥罗德。
  如果到这时候他还不能理解她们俩的意图，那么他就白长这么大了。“我们被搭讪了，”他小声对西奥罗德说，“你还记得你上一次被当成普通人搭讪是在什么时候吗？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我还挺想和她们去喝几杯……哦，你不行，你还没满……”
  “裘德，托尼看过来了。”
  “什么？”裘德立刻紧张地将冲浪板护在身前，转头回望，却见安东尼还在和其他人说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他们，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西奥罗德耍了。他瞪了西奥罗德一眼，有些尴尬地将冲浪板重新放到身侧，看向表情诧异的两个女孩，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身后的西奥罗德突然上前一步，他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他第一次见格温妮丝时温柔绅士的笑容。